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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过来想缩回时,指尖已经被男人握住了。他的力道很轻,只是略微捏着她的一点指甲盖;他的皮肤很凉,像是一块埋藏于地底的玉石;他的态度很小心翼翼,透着十足十的尊重和礼貌。焦虑中的女孩几乎立刻就放弃了挣扎,任由他轻轻碰触自己,即便她完全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不会救你。”梵伽罗认真说道:“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请你闭上眼睛好好回忆往昔,看清那些人或事的本质。如果在睁开眼睛之后你还愿意从这里跳下去,我绝不会拦你。”女孩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闭上眼睛回忆?”“是的,”梵伽罗点头道:“好好回忆你们在一起时的场景,我不会干扰你的任何决定。”女孩终于明白男人在干什么。他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沉淀沉淀,然后再劝自己改变主意。但是他显然用错了方法。在这个时候让她回忆与林钦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只会加深她的绝望和痛苦,让她更坚定求死的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死在林钦眼前,让他好好看一看什么叫做不顾一切的爱。在往后余生中,林钦会一直一直记得她,也会一直一直爱着她,却永远都等不到她,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女孩悲戚地笑了笑,又怜悯地看了看梵伽罗,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回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的思绪和情感被过往紧紧缠绕时,蓄积在她心底的负面情绪却丝丝缕缕地被梵伽罗与她相触的指尖吸纳过去。女孩想起了与林钦的初次见面,为了抛弃自己的初恋女友,他趴伏在吧台上喝得烂醉,抱着空荡荡的酒瓶哭得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嘴里说着再也不相信爱情,眼里却全是guntang的泪水。心疼的感觉拽住了女孩的神经,拉扯着她朝林钦走去。她厚着脸皮与他搭讪,劝他回家,试图抚平他的伤口。她以为自己的出现意味着拯救。这段记忆原本是含着泪的,却也在她的记忆中闪着光,让她每每想起都会心酸却也止不住地微笑。但是,在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从未被她注意的细节却被无限放大。当林钦烂醉如泥时,他始终稳稳当当地坐在可以旋转的高脚椅上,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颓废的潇洒,未曾像一般的酒鬼那样涕泗横流,东倒西歪;当他误把自己错认成初恋女友而紧紧拥抱时,站在吧台里的酒保挤眉弄眼地冲他笑,似乎早已见惯了他的这种把戏;当他述说痛苦时,他的眼里却真切地闪过自得和轻蔑的光芒……他刻意营造的所有假象都在这些无比清晰的记忆中被揭穿。由初时的回忆延伸而去,女孩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亲密接触,第一次同居……林钦说:你性格这么差,除了我谁还会容忍你?但其实女孩的性格一直很好,身边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只是在与林钦交往后才渐渐疏远了他们,最终变成了孤家寡人;林钦说:别工作了,我养你!但其实两人的生活开支一直是由女孩负责,林钦从来没出过一分钱,在外面欠了债还得靠女孩多打几份工来还;林钦说:没了我,你以后怎么办啊?但其实没了他,女孩可以活得更好,可以把赚到的钱全都花在自己或父母身上,而不是供林钦过上奢侈的生活,却得不到他一句肯定。回忆到这里,女孩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于是脚步微微往前挪了挪。梵伽罗猛然捏紧她的指尖,却又在下一秒轻轻放开。但是女孩却站着不动了,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她开始回忆往昔的美好,却又每每在沉迷的时候发现隐藏在这些美好中的狰狞和不怀好意。她的脚尖不断向前,后退,后退,向前,整个人像一片即将在风中凋零的树叶。终于,所有有关于林钦的画面都汇聚成了一个特定的片段。他眯着眼,吐着烟圈,用不屑而又沧桑的语气说道:“你若是愿意为我死,我就相信爱情。”为林钦死?女孩的灵魂在回忆中猛烈挣扎,她忽然发现,林钦借助这一句话想要传导的并不是他对真挚感情的渴望,而是一种诱导。他试图推着她前进,让她向死亡的深渊里栽去!这不是爱,这是谋杀!他对她没有半点照顾,只有索取和毁灭。他掏空了她的身体和财富,更摧毁了她的自尊和自信。他把她从一个健全的人变成了一个失去独立性的碎片,而今他找到了新的目标,便想把这块碎片扔掉。在他眼中,她不是相濡以沫的女友,而是猎物、丰碑、傀儡。如果她今天真的跳下去了,这不是对林钦的惩罚,甚至也不是对她自己的惩罚,而是对被她独自留在世上的,依然深爱着她的父母、亲族和朋友的惩罚。以前看不透的,女孩竟在此刻全部看透;以前想不通的,女孩也在此刻尽数想通。林钦嘴上说着爱,眼里却全是冷酷的光芒。什么受了情伤的浪子,这不过是他为自己罗织的一层保护色而已,在这保护色的掩盖下,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正昂头探脑,猛地攻击过来。女孩吓得睁眼尖叫,然后才发现自己站在高楼边缘,只需踏前一步就能摔得粉身碎骨。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死在林钦面前,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爱着他。如今再想,她竟觉得自己是如此愚蠢,如此可悲,如此可恨!为了那样一个不堪的人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简直活得像一个笑话!女孩呼呼地喘着气,然后低低地笑起来。她跳下高台,顺着墙根蹲坐,把脑袋埋入双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梵伽罗收回手,又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见女孩再无求死的意志,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一如他悄无声息地来。当沉重的铁门被掩上时,女孩嗓音沙哑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是你救了你自己。”梵伽罗头也不回地摆手。女孩急忙走到门边,却发现男人已经消失了。她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拍打自己脑门,失口喊道:“啊!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梵伽罗!”只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女孩已经从万念俱灰中挣脱,变得豁达而又充满活力。但她丝毫没觉得这种转变很突兀,很诡异,反倒为此而欣喜。她噔噔噔地跑下楼,像欢快的鸟儿扑扇着翅膀,下到十四楼之后便打开消防箱,取出一把斧头,把林钦的家门砸了个稀巴烂。这栋楼里住着几户人家,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哪一户想着跑出来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