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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短暂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前十八年的修行都是白纸黑字,只有这一个月是浓墨重彩,刻骨铭心。他一颗心怦怦跳着,恨不得飞出胸腔。这种剧烈的情感让他满心耻辱,又满腔酸楚,“孟公子,我是修行者,道不同不相为谋。”天已破晓,东方泛白,他抽出手,提着剑,“我们就此别过,但愿今生,不复相见。”这一次,孟星舟没有追上来,就那么坐着,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江月初独自一人,踽踽上路,再没有人暗中替他料理找上门的妖怪,他干脆利落地自己动手,奇怪的是,他变得异常警觉,异常敏锐,也再没有中过任何妖怪的圈套。七天后的夜晚,他路过郊外一间破庙,便在那里歇了脚,生了火后,铺开稻草,潦草地睡下,供奉的佛像由于没有香火,也无人搭理,已脏得面目不堪,明月透窗而进,冰凉如水,分外萧索。刚有些睡意,又立刻清醒,握着剑柄坐起身,严阵以待。一个红衣女子漫步而来,怀里抱着一只红狐。江月初心头一热,一眼就认出了它,意外的是,红狐以往狡黠的眼睛紧紧闭着,皮毛不复光泽流丽,漂亮的尾巴也没精打采地下垂着,整个身体有气无力地缩成一团。“江月初道长吗?我是孟星舟的jiejie。”女子走向他,“他就要死了,我想他……应该想见你最后一面吧。”他放下剑,无声地站起来,颤抖的手将红狐抱进怀里,“为何会这样?”“你问我?”女子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江月初隐隐感知到这件事与自己有关,抱着红狐鞠躬道:“请指点。”女子怅然一叹,“道长,尊师让你下山,名为游历,实为历劫。你封印的那条孽龙,就是你的天劫。他早已冲破封印,准备找你报仇,白狐和蝎子精就是他座下的护法。你成功渡劫之日,便是月神归位之时,你若无法渡过劫难,便会再一次魂飞魄散。星舟不想让他威胁你的生命,所以去找他决斗了。近些年,那孽龙为了提升法力,吸食了好些精怪的内丹,前段时间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星舟头上,星舟打不过他,被咬伤了腿,多亏足够聪明,使了个巧计才保住性命。这一次,他是使了御天诀才惨胜的,孽龙彻底殒命,星舟也这样了。”江月初失声道:“御天诀!”这是以自身所有修为与阳寿为代价,召造化鬼神之力为己用,不管能否成功施展,自身都会被反噬,轻则散尽修为,重则灰飞烟灭。她红袖一挥,面前的夜色化为明镜,照出过往画面:一条庞大的恶龙咆哮着,势如雷霆,搅得山崩地裂,孟星舟毫无还击之力,被裹挟在万钧之势里,连人影都看不清,只偶尔能瞧见半抹游走闪避的红裳。倏然之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闷雷滚滚而来,骤起的闪电劈裂苍穹,直袭孽龙,孽龙轰然倒塌,只留下孟星舟矗立在山巅,油尽灯枯,血气全无,一头白发与一身红衣,迎着狂风猎猎飞舞,片刻之后,也缓缓倒下去,缩成小小一只红狐……江月初只觉天地万物都随着他的倒下而化为灰烬,自己余生也了无生趣,他哑着声音问:“还治得好么?”“三千多年修为散尽,怎么治?要是留着小命,还能重头修炼,可惜,”女子黯然道,“三天后,他就要历劫了。他是灵族中天赋最高的,天帝有意以他为万灵之长,因此他修炼的时间极长,天劫也更重,以便飞升后统领灵族,眼下这模样……如何扛得过去?”“万物皆有缘法,也许这便是他的宿命吧,怨不得别人。”女子向他福了福,翩然远去。江月初抱着红狐,坐回草堆旁,默默摸着它的脑袋,喃喃道:“狐狸精不是最聪明的吗?你为何这样傻?”红狐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他。江月初眼泪夺眶而出,低头在它额上亲了一下,红狐歪着脑袋,在他脸上蹭了蹭,重伤过后气力不支,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江月初紧紧把它搂在怀里,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绞着,心酸得无以复加。这三天里,红狐虽然活着,但一直在沉睡,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江月初始终将它抱在怀里,片刻不离。三天后,一人一狐来到玉京山,孟星舟修炼的地方。在这清池中,孟星舟曾帮他祛过虎毒,他们在水里打了一架,对方撕破了他的道袍,他抢夺了对方的外衫。那时候他才下山两三天,懵懵懂懂,浑浑噩噩,此番故地重游,却已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爱恨悲欢,齐齐尝了一遍。他抱着红狐,静静坐在池边,听清风飒飒,流水淙淙,这一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晚上明月隐去,繁星满天,可到得子时,乌云卷来,盖住了满天星子,闪电携着汹涌的风雷劈下来。江月初左手护着红狐的心脉,右手不断修补结界,对抗天劫,天道察觉到这股灵力不属于原本该历劫的人,于是施以更加凶猛的法力,等天劫结束时,江月初已奄奄一息,在最后关头摸了摸怀里的红狐,呼吸仍在,身体尚温,他无声笑了。这一睡,就睡了三百余年,再次睁开眼,他躺在玉蟾宫的床上,光蔚真人救了他,他已渡劫成功,位列仙班。三界奔走相告,都道是仙凤重生,月神归位。江月初谢过天帝,辞了挂职,如他的师尊光蔚真人那样,当了一个逍遥的散仙。他下到凡间,不知不觉就去了玉京山,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仍是从前光景,让他心旌摇动。即将走到清池边时,一条藤蔓突然勾住他脚腕,顺着他的腿飞速往上爬,缠他的手臂,缠他的腰,江月初心神激荡,伸手抓住那使坏的家伙,“是你么?”藤蔓想缩走,可他抓着就是不放手,藤蔓只好原地化形,变成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年,笑吟吟地问罪:“哎呀,你这位道长真是不小心,我好端端地在地上睡觉,你怎么又是踢我,又是抓我的手?”江月初眼睛一热,万物苍生也不再灰白,整个世界山青水绿,花香鸟语,他忍不住把那手腕握得更紧,“你若不愿,就把手抽走。”“这位道长,不,这位仙子,我可是个狐狸精呐。”少年吃吃笑着,凑到他耳边道,“你再这样勾引我,我可要蛊惑你啦。”江月初莞尔,“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