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长公主王漠篇(七)
夜色渐深,苍时和王漠在外面散步完回家,进门看到罗谦在院子里烤火。 他旁边是堆成小山的信,还有一些地瓜、玉米之类的食品。 见到两人,罗谦想起身,王漠挥手示意用不着。 罗谦又坐回去。 “你还挺有闲心”,苍时指了下盆里的土豆。 罗谦用火钳夹出两个土豆,稍凉一点后递给他们:“办事处的书信堆满了,我不放心别人处理,就自己烧。” 现在是初春,大概是觉着在庭院里烤火颇为新奇,苍时接过土豆后拉着王漠坐下。 罗谦一边撕信,一边招呼他的食物,火盆中传来墨香及食物的香味。 他对两人说:“我刚刚回来,还没吃晚饭,你们应该不介意我的做法吧?” 苍时皱眉:“怎么说得跟长公主府不给你饭吃一样。” 罗谦苦笑:“其他人大多睡了,剩下的也有自己的工作,我不想麻烦别人。” 王漠撕开皮咬了一口土豆,被烫到。 苍时带着他去找药膏。 路上苍时推搡王漠:“你不是吃了晚饭吗?那么急干嘛,土豆没见过?” 罗谦把两人留下的土豆丢回盆里。 第二天清早,王漠去上朝,苍时本打算睡到中午,但是罗谦请她到办事处。 “你最好有要事同我说。”苍时语气不善,“我昨晚就睡了一个时辰。” 罗谦道歉:“我想请辞。” 苍时眼睛微眯:“我看你是想没命。” 罗谦抬眼:“我每天工作八个时辰,没有休假,随叫随到。” 这是你该干的,苍时用眼神示意。 罗谦沉声:“你当初说跟着你就能飞黄腾踏,现在其他人不是工部尚书,就是伯昌侯夫人。” 像忍不住心酸一般,罗谦说:“而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公主府长史” 苍时震惊:“你别不识好歹,这个位置人人抢着要。” 罗谦:“我的年薪只有四金。” 苍时愣住:“哦。” 罗谦又问:“我有从替你办的事情中获得什么好处吗?” 苍时没说话。 罗谦肯定地说:“我是所有人里最累的。” 苍时认输:“你想要什么。” 罗谦严肃地说:“不要再动世家的利益,你当下的处境很危险。” 这回答在苍时意料之外,片刻后她拒绝:“分外之事少考虑。” 罗谦知道苍时不会接受,他说:“如果你死了,除了我没人会被牵连,你从来没有为我安排过什么。” 苍时恼怒地斥责他:“嘴巴放干净些,你死我也不会死。” 罗谦再次强调:“不要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果有人刺杀你怎么办。” 坊间传闻有人以十万金悬赏长公主苍时的项上人头。 这话题让苍时笑出声。 罗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苍时说:“城北那块的铺子记你名下,以后你在库房拿钱直接走我的账。” 金钱没能打动罗谦:“我不需要,你当初承诺的不是这些。” 苍时有些无奈:“你说你要让所有人看得起你,要做人上人。” “现在你是长公主府长史,所思所言直达天听,朝中大员见了你都得喊一声‘罗大人’。” 苍时看向罗谦:“你在不满什么?” _ 王漠回来的时候苍时在房间里看书,是从北狐带回的神话故事。 “神将智慧的种子赐予凡人,于是大地上燃起篝火。” 苍时指着这段话,赞叹:“古人如此有先知卓见。” 王漠笑:“你也会成为有先知卓见的古人。” 苍时想起今早的谈话:“我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对我的至亲而言应是一种煎熬。” 王漠握住她的手:“不要纠结太多,只要你想就能做到的,没有人能击败你。” 苍时埋头在他胸怀,静默地等待自己恢复活力。 到夜深,窗外风雨欲来,苍时抬头:“要变天了,让王家做好准备。有时候暂时退让会避免许多人祸。” 王漠低头吻上她,火烛熄灭。 隔天,王漠有事离家,苍时在待客厅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平北大都督明彦昭。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明彦昭开口问:“你当初说的是什么。” 苍时拿出一个瓶子,里面是缓缓流淌的黑色液体。 明彦昭不解:“这不是石漆吗?青鸾也有,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苍时摇头:“北狐的石漆多分布在地表十丈内,量大且开采容易。青鸾地表的石漆少得可怜。” 明彦昭点头,北狐多靠石漆取暖,此物对北狐倒也称得上至宝。 苍时说:“我希望你去北狐守着这些石漆,它们藏着颠覆王朝的秘密。” 明彦昭没直接拒绝:“我凭什么听你的。” 苍时提起他父亲:“明家不主动参与权利斗争,却常年居高位。你父亲一早就看透了官场,才使明家每次灾祸都毫发无损。” 苍时的目光略过袅袅升起的清烟对上好友。 “你该继承他的遗志,带领明家做出正确的选择。” 苍时严肃地说:“这是宝贵的黑色黄金,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有你同嘉鱼是我最信任的人。” 怒火涌上明彦昭心头,但是他很快咽下。 “我得再考虑一番。”他回答。 苍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寂静在房间内蔓延。 最后苍时恳求:“带着嘉鱼离开羽都,这里未来会是青鸾最危险的地方。” 明彦昭没有说话。 等他走后,王漠的jiejie王仪登门拜访。 “能不能让你母后把我和谢述的婚约取消了。”王仪从进门起就眉头紧蹙,“我不喜欢那个人。” 苍时想起来他们在下个月成婚:“我表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品行高洁是世家子弟少有的温柔。” 这话让王仪不高兴:“他像条木鱼一样,见面总是在应付我。” 苍时劝慰她:“表哥性格是这样的,你还不用担心他以后同其他女子亲密。况且王谢两家近来关系缓和,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王仪没配合苍时睁眼说瞎话:“我爹昨天差点在朝会上跟人打起来,王谢关系缓和在哪里?” 苍时不忍想象,于是她转移话题:“你喜欢上其他人了吗?” 王仪摇头:“我只是想到要和那么没趣的人过一生就浑身不自在。” 苍时只好承诺会帮她想办法。 _ 麓空九年四月,灞原公世子未婚妻王仪设计族妹王琼华替她同谢述成婚,谢家咬牙认下这荒唐的结果。 “谢家和王家快打起来了。”王漠说:“昨天我爹在路上被人追着打,好在他跑得快。” 苍时苦笑:“不都一样是太师的孙女。” 王漠摇头:“谢家对王家怀恨在心,恐怕不会放过这个的机会。” 两个人现在有些尴尬,王家的举动让原本紧张的局势升级,两边都有不少动作。 “万事有我,”苍时对忧心忡忡的王漠说,“我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出事。” 麓空九年五月,侍御史滑子宁上奏弹劾阳州刺史王聪纵其族人侵占民田。 听到这条的王谚抬头看了一眼门下侍郎梅章,对方也现出吃惊的表情。 好在王谚早有准备。 “丰收之年,黎民皆有所依。但天灾人祸防不胜防,百姓大多无力应对。” 王谚想起来自己孙子在麓空二年转述长公主苍时的话。 “臣等在乡镇设立互助会,使人们共同劳作,除去税收外按需分配,让贫弱妇儿的土地也不至被人强占。” 王谚直言:“臣等不仅没有强占民田,恰恰相反,我们替百姓守住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用高效的管理确保地方安稳。” 朝廷哗然,侍中袁敬晖大声驳斥:“不经圣命擅自在地方推行私政,更是拿百姓当借口,王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王谚并不理会他的话,沉着道:“地方土宗向来团结一致,就是因为同姓血亲间相互帮扶共度难关,才得以使家族源远流长。” 王谚看向当今圣上:“如今设立互助会,让非同血缘的人互帮互助,取代土宗承担风险。长此以往,人们只会感念陛下恩情,而不是拉帮结派,盲目排外。” 朝堂上人们就此吵了起来,最开始滑子宁弹劾王聪的事情被轻轻揭过。 王谚对咄咄逼人的袁敬晖说:“中央长期苦于土宗势力不服管教,这是最好的方法。” “谁知道互助会会不会是另外的土宗,”袁敬晖怒骂:“王家私下经营这么多年,到如今被揭穿才提起,难道不是有异心的表现吗?” 王谚皱眉,说:“就同在场各位一样,我并不清楚互助会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所以一直在等结果。” 说完王谚转身对满朝文武说:“现如今阳州治下安定,赋税年年居前三,已经证实了此策可行。” 他环视一周,说:“在场各位,有多少人是为黎民百姓穿上的朝服。如果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就是为人臣最大的功绩。” 王谚又看向皇帝:“臣自知有罪,全凭陛下发落。” 苍何看着底下吵闹的朝臣,又看向一旁的太后。 谢曼好像完全不关心底下发生了什么,所以皇帝只好说:“太师一片苦心,是为人臣子的表率,朕怎么忍心因为您这样为国为民的义举而责罚您。” 说完他看向下面仍然议论纷纷的臣子:“诸位大臣想必能从太师的行事中学到什么。” 朝堂上慢慢安静下来,不少人决定回去要好好思考所谓的“互助会”。 _ 王漠和苍时聊起今天朝会发生的事情。 “我真担心他们会打起来,”王漠说“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已经准备好脱鞋子掷人了。” 苍时有些敬佩:“王太师真不愧朝廷重臣,你只是同他提了一句,他竟然真从实践中找到此案的可行处。” 王漠问:“滑子宁是你的人吗?” 苍时小吃一惊:“你从哪看出来的?” “就结果而言,”王漠看着她,“王谢还远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这样太过进取。不仅不能扳倒王家,反而会拖累梅家。” 苍时承认:“现在是谋划大事的好时机,给他们找点事情做让他们不要成天盯着我。” 王漠抱住她:“你从我俩雪天看湖的那天起就料到了这一步?” 苍时笑:“怎么可能,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那法子能成,那个时候和你说只是分享一下新听来的观点。” 王漠问她听谁说的,苍时摇头。 于是王漠不再过问。 两人坐在院子里赏花,苍时贴着他耳朵说:“好怀念在变州的日子,还记得那日我们共乘小舟至湖心,露天席地……” 王漠红着脸吻上苍时,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两人温存片刻,王漠把苍时抱起,回到屋内。 _ 王漠下朝回家,苍时做了点心,沏了香茶等他。 “朝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苍时问。 王漠无奈:“朝会开始前你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还问我做什么。” 苍时贴着他说:“我想听你讲。” 王漠吃着点心,喝着香茶,怀里是他的爱人,他对现状感到幸福与满意。 苍时听王漠提起朝堂上有人要求重修官道,使百姓往来更加便利。 “你怎么看?”苍时问。 王漠迟疑:“这不是一个小工程。” 苍时叹气:“假如我能多活几年,说不定也能看到一片盛世繁景。” 王漠不准她说这样的晦气话。 麓空九年六月末,朝堂上,有人上奏,愿陛下让四十岁以上且不愿再生育的女性进入官场,为青鸾的建设发挥其智慧与才干。 这个人是颇富盛名的章伯祥,此人曾经游走各地,考察民情。 这个一进官场就极端高调的美男子在人情场周旋,同时结交几大世家却不陷身于争斗。 他在朝廷上奏:“民间多有女子为养家糊口外出务工,撇去些许限制,与男子无异。” 他又说到:“内则有女华之阴,外则有曲逆之阳,而得成其天子。阴阳相辅相成、互为表里,如今朝堂上没有女子提出不同见解,是非常遗憾的。” 朝堂上不少人怒骂他败坏祖宗规矩,但却并未展开与他争论,太后还在上面看着呢。 皇帝认真思虑片刻,说:“巾帼不让须眉,朕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这时候,殿中侍御史葛宣大声道:“内外征战不断、新政频出,自毁祖宗基业,这是衰败之相!前朝金乌就是这样没落的,陛下要从典故中吸取教训啊!” 皇帝看了他一眼,说:“故步自封不可取,况且朕自有分寸。” 葛宣见状,竟当场跪地,痛哭:“金乌二世而亡,早夭之相,青鸾却是牝鸡司晨,老天为何要让我看着青鸾灭亡啊!” 说完,他一头撞死在殿前的柱子上。 苍何看着下面的臣子躲开从葛宣头部流出的鲜血,他站起身子,好像被震撼到一样。 “感念葛宣爱卿死谏,此案压下不表。” 说完苍何站起来,向谢曼的方向深深鞠躬:“母后,您为青鸾呕心沥血,却为大臣误解,我愿意使人为您编书立传,传颂您的美名。” 谢曼神色平静地点头。 _ 下朝后章伯祥同苍时道歉:“是我不够机敏,没能应对那种情况。” 苍时摇头:“这不怪你,那种情况下谁来都没办法。” 苍时在想其他事情,葛宣的背后大概率是郑家,而郑家背后会是谁。 她想了很多人,最终还是怀疑到苍何头上。 苍时叹气:“整天使些小把戏,我得去教育教育他。” 章伯祥对自己没能完成使命感到低落,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 “你可以同郑家走近一点,”苍时说:“不要让人看出我们相熟。” 章伯祥点头,随后离开饭馆,消失在夜色里。 另外一边,苍何在皇宫,蓟巨在汇报他在各州安插官吏的工作情况。 苍何心律不齐,他在等苍时,等苍时对他的举动做出反应。 但是他的皇姊没有任何反应。 “爱卿,”苍何闭上眼睛, “朕赢不了。” 蓟巨让他振作一点:“郑家同谢家相来不和,应当不至于第一时间怀疑到陛下头上。” 苍何没说话,他在极端的兴奋与煎熬中等待。 蓟巨见状不再多言,告退离开皇宫。 _ 麓空九年七月秋狩,长公主苍时遭遇刺杀。 长公主府,海茵趴在苍时身上看她腿上的伤口。 “他们为什么要射伤你的腿?”海茵问:“那样近的距离完全可以取走你的性命。” 苍时不想和她多说,怕她管不住嘴,只说:“他们想抓活的长公主。” 罗谦刚和她发生激烈争吵,质问她为什么要不带暗卫去秋狩。 苍时受伤后王漠被叫进宫里了,现在八成在挨母后的骂。 门外有人通报皇帝到访,苍时出门迎接,被苍何扶住:“皇姊小心,既然受了伤,就不要逞强起身。” 苍何笑:“我这不是怕招待不周,导致失了礼数。” 苍何也笑:“我同皇姊是亲姐弟,自然不讲那些虚礼。” 说完他屏退众人。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批刺客行动有素,大概率不是江湖人士。”苍何说。 苍时叹气:“你现在长大了。” 苍何僵在原地。 苍时看了他一眼:“不用紧张,晚上随我见个人。” “谁?” “你一直想见的人。” _ 珍宝阁,青鸾最富有的三个人都在这里。 荆序冲苍何行礼被制止。 “您是天降复兴青鸾的奇才,怎可拜我一凡夫俗子。” 这马屁拍得苍时都忍不住多看了苍何两眼。 但是荆序好像没听到一样,问两位有什么指教。 苍时直言:“有人总怀疑我要害他性命,就带他来见你。” 苍何拉住苍时,但是没说话,有几分被冤枉的可怜样子。 荆序拿出一个账本:“这是陛下在朱州的军队。” 苍何神色不变,并未有贪婪的目光。 “别装了,”苍时无奈:“别对我母后下手,再有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苍何感觉自己平静了下来。 “军队不是我在带的,”荆序说:“我只是一个商人,帮长公主在外面跑跑生意。” 苍何的内心又翻涌起来。 苍时说:“查出来谁在悬赏我的人头,我就把军队交给你。” _ 长公主前往二舅谢子文家,讨要走谢雪霏原先的仆人邓秀。 三日后,只存一口气的邓秀被送出长公主府。 那个均州的歌者欺骗了苍时,他的一句话让苍时原地打转这么多年。 麓空九年十一月,长公主府长史罗谦叛主求荣,伙同刺客暗杀长公主苍时。 圣上大怒,将其贬为奴籍,发卖清音坊。 长公主看着新长史拿着信找自己。 张肃把信放在苍时面前:“这是罗谦的信,他说一定要交给殿下。” 苍时把信打落在地:“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信都能送进长公主府,这里不是闹市街坊。” 张肃急忙道歉:“是我的失职。” 苍时起身离开。 十二封自清音坊送往长公主府的信被拦在门外。 十二月,清音坊奴籍琴师罗谦自刎。 消息传到苍时耳中,她只吩咐:“买块风水宝地葬了,到底是长公主府出去的人,让他死后留点面子。” 同月,长公主称修身养性不再露面。 _ 苍时病倒了,严重的器官衰竭让她呼吸困难,头脑无法保持清醒。 她紧紧抓住王漠的胳膊,昏睡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十一不要跟母后说,拦下所有来看望的人。” 长公主府没有人能处理这样恐怖的疾病,原本已同苍时绝交的张嘉鱼上门拜访被拒之门外。 王漠看着昏迷的苍时,陷入无法摆脱的思虑中。 他抓起苍时的手抵在自己额头,等待命运对他降下判决。 _ 苍何没办法拿稳密信,他恨道:“贱人,死了还肖想别人的东西。” 蓟巨恭敬地提醒他:“长公主如今病倒,正是您摆脱她的好时机。” 苍何脸色狰狞:“你根本不知道皇姊有多可怕,她死了朱州的军队根本不会听我的命令。我甚至不知道军队在谁手上。” 苍何阔步离开御书房,摆驾长公主府。 苍何的护卫推开拦路的张肃,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到苍时房门前。 王漠正从房里出来,两人的眼神对上,苍何很快撇开目光,回避王漠的视线。 “长公主现在不便见人,陛下请回吧。”王漠对苍何说,语气并无起伏。 苍何死死盯着房间:“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这话让王漠的脸色失去控制:“陛下不要说一些教人听不懂的话。” 但是苍何只是立在他面前:“保皇党内部出现分歧,我必须向其他人交代皇姊的情况。” 王漠冲他挥拳,被护卫拦下,苍何在他面前推门而入。 死亡的气息扑鼻而来,苍何立马关上房门不让其他人看见里面的情况。 他走到苍时面前,看她憔悴的睡颜,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你抛弃了我。”苍何说:“你说的我都做到了,但你还是抛弃了我。” 苍时没能看见他的眼泪,也没能听见他的声音。 她是飘落的树叶,要回归生养她的土地。 她要离我而去,苍何掐住苍时的脖子,死亡也不能从我这里抢走她,苍何想。 苍时发出剧烈地咳嗽,苍何的手很快松开,他将苍时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 “你不能这样对我,”苍何流泪控诉,“我会死的。” 如果苍时还醒着,她会反驳苍何,但她睡着了。 苍何被她的无情伤到:“你的母后也不能没有你,还有你的孩子,你的事业,你的人民。” 苍何没有提起门外那个男人,他只是在昏迷的苍时面前自说自话。 痛苦使苍何跪下,迫使他向死亡低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里没有胜利者。 苍何在元年的十一月获得新生,又在今日重新死去。 _ 苍时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眼,她被死亡拒之门外。 王漠看着她醒来,欣喜若狂地抱住她。 苍时想让他不要抱这么紧,但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现在是三月。” 王漠死里逃生:“你呼吸短暂停止过两次。” 王漠想告诉她苍何拦下了谢曼让她母后看不见长公主府发生的一切,但他现在不愿意提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王漠问“你的身体已经腐朽了。” 苍时笑了,吃力地开口:“有人在等我,所以我回到了人间。” 罗谦的后手太过阴狠,让苍时吃了一个大亏。 他数年前就在苍时常闻的香中下毒,又在平日偷偷让她闻到解药。 十二封信浸染不同的香料,它们是最后的解药。 苍时拒绝了信,罗谦就要将苍时带走。 苍时再一次审视罗谦,作为对手佩服他的果断。 但是她现在没精力想那么多,短暂的清醒过后她再次陷入昏迷。 _ 长公主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尽管她很少出席宴会,但她安然无恙的消息还是传到所有人耳中。 苍时在桐宫陪谢曼。 “你三个月没有消息,我就三个月没睡。” 谢曼抱着孩子,小家伙稍微长开了一点,坐在谢曼膝盖上好奇地看着苍时。 谢曼没有再说下去,她温柔地注视自己的女儿。 “有时候我会想把你关起来,让你同外面的阴谋诡计离得远远的。”谢曼说,苍时听不出她在玩笑还是认真的。 苍时诚恳道歉:“我的错,让母后担心了。” 皱纹爬上谢曼的面颊,苍时伸手抚摸。 “真好”,苍时说。 谢曼白了她一眼:“长皱纹哪里好了。” 苍时仍然用力呼吸,使阴影被隔离在母亲庇护之外的地方。 _ 这几个月发生了几起大事,侍中袁敬晖离世,取代他的既不是近来颇有威望的章伯祥,也不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蓟巨,而是原本的工部尚书方熙隆。 他将沥青路面与新的道路桥梁技术带给圣上,又为青鸾付出良多。 另外则是朝廷放开对工商的限令,工厂如雨后春笋在各州诸郡的城市冒出。 苍时有些疲惫,她的大脑暂时没办法处理复杂的信息。 “你病了很久,”王漠把她抱在怀里,“所有人都不希望你出事。” 听到这话苍时跳了起来:“海茵怎么样了?” 王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挺伤心的,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来。” 苍时松了一口气。 _ 皇帝召见长公主苍时。 “皇姊还活着啊。”苍何说。 这话让苍时皱起眉头:“你好像很失望?” 苍何摇头。 苍何说:“我和荆序已经把朱州发展得很好了,就等着皇姊醒来。” “如果我醒不来呢?” 苍何说:“那皇姊就是我一个人的。” 苍时鸡皮疙瘩落一地:“你在说什么胡话。” 苍何收起失态的话语,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 等两人把这段时间的任务交接完,苍时才呼出一口气。 “干得还可以。”苍时说。 苍何说:“因为那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_ 麓空十年五月,镇西大都督谢子迁、平北大都督明彦昭回京述职。 谢曼提醒自己兄长,皇帝已经不能容忍权臣踩在他头上了,此行要万分小心。 麓空十年五月十一日 朝堂上,苍何突然说:“虎符由为有君符臣符两部分组成,但是因为边境战事频起,所以时常君臣不分。” 说完他看向明彦昭:“如今太平盛世,再无狼烟,是时候恢复旧制了。” 谢子迁不动声色,他的军队在城外埋伏,随时能攻下羽都。 明彦昭说:“平北军队即在城外,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谢子迁看向明彦昭。 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浑身流血的人被带上殿前。 左金吾卫大将军郑勤崇说:“微臣在城外发现此人,见起行迹鬼祟,将其擒拿。” 受伤的人正是谢子迁的副手兼弟子富皎。 门外是金吾卫的军队。 谢子迁看着明彦昭将君符放在盆上,冷哼一声。 即日起,青鸾的大都督调动军队需两半虎符及皇帝诏书。 _ 麓空十年六月,中书令王谚请辞。 麓空十年七月,尚书左仆射谢子文请辞,决定专注于十万汉字简化的工作。 接任他们的是蓟巨以及章伯祥。 一时间,羽都权贵间的风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公主苍时成为这场阴谋的胜利者,以谢子迁为首的谢家人宣布与之断绝来往。 _ 麓空十年九月,长公主苍时谋害皇帝的诡计被识破,下昭狱,待圣上亲自审问。 皇帝向蓟巨千叮万嘱:“不能让她逃出去,不然我们都会死。” 苍何带着胜利的狂喜,迫不及待要见到自己的战利品,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另外一边,死去的狱卒倒在海茵脚边,她找到苍时,打开牢门。 苍时还没来得及喊她名字,一把匕首插入苍时的小腹。 海茵崩溃地喊:“我要带走你,海巫会喜欢你的。” 苍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海茵还在说:“海巫在呼唤我了,它让我马上回去……” 海茵缓缓倒下,她背后是手持利刃的王漠。 “我带你走。”王漠说。 苍时挣扎着指向海茵:“把她带上!没有她西树打不下来!” 王漠怒吼:“别管你那什么破西树了,跟我走。”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逃往城外,苍时在他背上喘气:“逃不出去的。” 王漠没有理她,两人到了一处偏僻的城角。 “这里可以出去,”王漠说:“我就知道它派得上用场。” 苍时紧紧抓着王漠的背:“苍何背信弃义,我的人会去跟他斗,苍何肯定会重新重用王家。” 苍时趴在王漠耳朵边上说:“你不应该来救我的。” 王漠没搭理她,谁知道竟然迎面撞上一个人,天香楼老板余川。 王漠握紧手中的剑,苍时压住他:“别动手,自己人。” 余川准备了衣服和马车,以及伪造的身份证明。 “去阳州。” 苍时发号施令。 马鞭扬起,苍时逃出生天。 _ 看着昏迷的海茵,苍何跪在地上。 “结束了,”苍何说,“她会杀了我。” 蓟巨扶起他:“谢家还在陛下手上。” 苍何想起来,他爬起身,片刻后又跪倒在地:“我答应过她不动谢家。” 蓟巨叹气:“陛下是天子,就算死,也应当有天子的气节。” 苍何做最后挣扎:“封锁朱洲关口,不要让长公主出逃的消息传出去。” _ 麓空十一年二月,炎州发生起义,叛军长驱直入,向羽都进军。 同月,镇西大都督谢子迁、平北大都督明彦昭领命,带领军队赶回羽都救驾。 左金吾卫大将军郑勤崇被叛军残忍杀害。 羽都战乱平定。 麓空十一年三月,长公主苍时冤案得以平反,陷害她的郑家被逐出羽都。 同月,长公主苍时回到羽都。 舅舅谢子迁同母后谢曼在城门口迎接她。 王漠陪在她身边,苍时同他咬耳朵:“我跟你说个秘密。” 王漠看向她。 “我是不死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