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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深移伞一看,这是个破旧的居民楼。前排的树随着风的侵略被刮得左摇右晃,叶子密密麻麻落了满地。雨珠如竹筒倒豆般滚落,噼里啪啦地砸在了伞上,砸在了地上,祝深皱起了眉头,朝那个小房子走去。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保安的值班室。钟衡拿着钥匙推开门,却见祝深在门口等他。钟衡一怔,手一顿,钥匙上生了锈的铃铛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音,却淹没在这瓢泼的雨里。见钟衡不动,祝深朝他伸出了手:“想什么呢,快过来。”钟衡喉结滚了滚,最终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握着祝深的手,顺势接过祝深手里的伞,却没再用原来的姿势揽住祝深了。——他全身都湿透了。可祝深却伸出一臂,环住了钟衡的肩,把风雨都挡在了他的身后。祝深白色的衣袖很快就被大雨打湿,可他却将手臂紧了紧,紧挨着的衣服被蹭得皱了起来。钟衡比祝深高些,他斜过了雨伞,终还是伸出手也揽紧了祝深的腰线。两人都是身高腿长,在这泼天的大雨之中,像是锐不可当,又像是情意缠绵。钟衡说:“小拾,该是我给你挡的。”祝深却狠狠道:“少废话。”钟衡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原来那个小霸王的样子。第18章居民楼内黑黢黢的,钟衡收了伞,握住了祝深的手腕,又跺脚踩亮了顶上的小灯。楼道一下就亮了起来。这栋楼很破,墙面密密麻麻印着小广告,墙漆斑驳剥落成左一块,右一块的。扶手处的绿漆也生了锈,楼梯上累了厚厚的灰,角落里还结着蜘蛛网。两人的头发被风雨弄乱了,衣角还滴着水,看上去有些狼狈,可即便如此,从神韵和气质上来看,他们也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钟衡往前走了两步就不走了,回过头来看了祝深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祝深一脸莫名其妙:“上楼啊,你住几楼的?”钟衡只好带着祝深一口气走到了五楼。是顶楼,越是往上越能清晰听见天台上暴雨的肆虐声。钟衡拿钥匙开门的时候,祝深发现门口的对联还是新的,边角整齐,纸张也没有掉色,像是才贴不久。字很好看,祝深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念了起来:“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骤然听见这句,钟衡的身影一顿,钥匙也忘了拧。祝深没有发现,手还停在了“乐”字上,问他:“这是什么时候贴的啊?”钟衡低头,声音低了几分,一转钥匙,回他:“元旦。”“这是一对婚联——”祝深突然就不往下说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就是那个时候和钟衡结婚的,那么这对联为谁而贴不言自喻。于是祝深舔了舔唇,止住了这尴尬的话头。隔壁的夫妻似乎在吵架,隔着一道铁门都能听到两人的声音。钟衡皱了皱眉,把祝深拉了进屋,又把门给关了,可算是隔绝了外面的大半嘈杂。钟衡抬手将客厅的灯给打开了,房子被照亮进了祝深的视野里。这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却是井然有序的。房子没有积灰,像是前两天刚被人打扫了似的。他觉得奇怪,刚要问,就听钟衡道:“我定期会叫人过来清扫。”毕竟是他从前住的地方,还挺恋旧的。“你常来霓城吗?”祝深一边换鞋一边问他。“嗯。”钟衡应了一声,然后走进了洗手间。出来时,他拿着一条宽大的毛巾,递给了祝深:“擦擦。”祝深一边擦,一边看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客厅正中摆着的黑白照,轻道:“阿婆,我回来了。”于是祝深也走了过去,出于礼貌,还很恭敬地弯了一腰,对照片道:“阿婆好,我叫祝深。”照片上的老人戴着眼镜,温柔地笑着,她眉眼端正,看得出来年轻时应当是很好看的。“阿婆看上去很慈祥。”祝深说。“嗯。”钟衡捞起祝深手中险要垂在地上的毛巾:“她喜欢长得好看的后生,”将毛巾轻轻地搭在了祝深的头顶,“要是她还在——”“什么?”祝深看着他问。一定喜欢你。钟衡规避着祝深的目光,没往下说了,两人似乎隔得太近了。祝深摸着头顶的毛巾,稍稍往后挪了挪:“我自己来。”钟衡的手便离开了那条毛巾。一边擦,祝深一边问钟衡:“你小时候就是住这里吗?”“很简陋吧。”说着,钟衡便转过身,走去卧室了:“我去找两套干净的衣服。”祝小少爷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这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处可以避风雨的角落,可于钟衡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避风港。他的童年,小时候的零星的快乐,全部都在这里了。所以钟衡竟有些不忍心从祝深嘴里听见一句半句关于这里的品评。哪知,祝深却说:“怎么会呢?”钟衡脚步一顿,听见祝深非常认真地说:“我不觉得简陋,这里很温馨。”钟衡嘴角隐隐翘起,走进了卧室,找出了两套运动衫。“这里只有这个了。”他将其中的一套给了祝深,就去厨房烧水了。祝深也没讲客气,换上了钟衡纯黑色的运动衫,将拉链拉到了最上面,稍稍伸了伸手,有些大了。就是不知道这是钟衡哪个时期的衣服了。反正他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甚至想象不出钟衡穿运动装的样子。祝深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屋内走动。这套房子实在太小,落脚的地方就更是小得可怜,他没法想象当年的钟衡是怎样在这样的地方和他阿婆一起生活的。这里看上去才想是个家呢,祝深想。也难怪钟衡这样恋旧,从前的陈设都舍不得更换,有意维持着他阿婆还在的样子。不过一想,方姨说钟衡从前在如意山是住在佣人房里的,可见钟衡少年时代一直都过得不好。祝深翻开压在红木盒上的一本相册,随手翻看了起来。里面是钟衡泛黄的照片,从他一岁到十岁,不过也就十几张而已。这房子不隔音,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烧水的声音,声响很大,却不惹人烦。祝深的视线停在了其中的一张上,上面的钟衡大概八|九岁吧,头发剪成了寸头,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校服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嘴巴还是和现在一样薄,紧紧抿着,像是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倔。他的外婆却是戴着眼镜一脸慈祥地望着他,祖孙俩的神色倒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祝深的手缓缓地覆了上去,却没有找到可以停泊的地方,想了想,又把手给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