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你也是为听阮老师的课来的吧？前面那些漂亮小姑娘都是。

    李灵儿沿着华西大校园里的指示牌，很快找到了老图书馆一楼改成的扫盲夜校。

    进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自个儿身上的裙子，唯恐太过招摇，不是来学习的正经样儿。

    可她一进教室，就发现这份担忧纯是多余。

    教室里头什么样的“学生”都有，有七八岁的小孩儿，还有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有的浓妆艳抹，红嘴唇擦得跟喝了孩子血似的，穿着也就刚刚遮过屁股小皮裙儿，一看就在夜总会里上班的；有人一身的煤渣子，身上的工作服脏得都看不出本色了，动一下都往下黑灰，整张脸除了牙跟眼白以外都是黑的。

    李灵儿这身打扮反倒成了这些人里头少有的正常。

    她顿时对阮静回回花费那么长时间备课表示无法理解，就这些个“牛鬼蛇神”，一节课随便教几个字儿应付应付不就得了嘛！

    据她所知，这夜校里的老师就没几个是自愿来的，个个都把给成人扫盲当成苦差事一桩。

    要李灵儿说，这确实是苦差事，来扫盲的大多年纪大、底子薄，还得出去挣钱，自然也没什么定性，学不了两天就跑了，辛苦备课跟糊弄了事的结果也差不了多少，可阮静偏要自讨苦吃，把大把心力往水里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李灵儿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注意到这教室不算大，不过桌椅却摆得很紧凑，第一排都快跟讲桌平行了。

    她粗略估摸了一下，差不多能坐五六十个人。

    距离上课还有小20分钟，可打眼一瞧，基本都坐满了，就最后一排还有几个空位，李灵儿扫了一遍，决定坐在那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姨旁边，别的不说，起码看着正常。

    比起教室嘻嘻哈哈、东拉西扯的其他人，阿姨明显用功多了，她正攥着一支最多手指头长的铅笔头，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地写字儿。

    李灵儿见状，赶忙从包里摸出个小本子，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居然忘带笔了。

    正写字儿的阿姨注意到李灵儿，笑眯眯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姑娘瞧着脸生？第一次来啊？是不是忘带笔了？没事儿，我这儿有。”

    阿姨说着打开一个生锈的铅笔盒，李灵儿注意到里头也就只有两个铅笔头，外加半块一看就用了挺长时间的橡皮。

    “姑娘，别嫌弃啊。”阿姨拿了支稍微长了点儿的铅笔递给李灵儿，李灵儿赶忙道谢，她接过铅笔，突然发现阿姨那本子其实是挂历纸裁成一样大小，再用细细的麻线订成厚厚的一本。

    “姑娘，你是O是吧？”

    阿姨笑眼弯弯地看着李灵儿问，一脸的慈爱模样，李灵儿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腺体，还以为抑制贴掉了，结果贴得好好的。

    阿姨赶忙冲她摆了摆手，“不是，我是看出来的。你一看就是O，有对象了吗？”

    阮静僵了僵，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不找也挺好的，你们现在不是有那个什么贴嘛，贴上就跟B一个样儿了。”

    一个样儿吗？

    李灵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莫名有点烦躁，她刚准备开口随便扯两句，把这人给糊弄过去，结果却突然发现这人的后脖颈上有一道伤疤，那疤看起来起码得有二三十年了，中间的皮rou深深地陷下去，周围的纹路在日光灯下异常狰狞，看着活像是给生生剜掉了一大块rou。

    李灵儿猜想这伤口当年肯定很骇人，而且这伤疤的位置也实在是蹊跷，猛一看还以为是腺……阮静鬼使神差地仔细嗅了嗅周围的空气，才发现阿姨周围飘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橘子皮味道，明显是O   信息素的味道。

    “您也是O？”李灵儿惊讶极了，“那您这道疤是……”

    “年轻那会儿，让我男人用铁勺子给剜了，说我天天一股子sao味儿，到处勾搭A给他戴绿帽子，不过没咋剜干净，虽然没发情期了，可总能闻着点味儿，不过跟B也差不多。”

    阿姨风轻云淡地说着惨烈异常的过往，听得李灵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O被切除腺体，哪怕现在是医院里由医生cao刀做手术那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几十年前被勺子生生剜掉。

    “不过那都过去的事儿了，那王八蛋也遭了报应，死了小20年了。”

    阿姨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去偷人厂里的电线，活活电死了，人厂里还挺好，赔了我好几千块钱，多亏他死了，要不然我跟我闺女肯定得饿死。”

    阿姨很是健谈，抬手指了指前两排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B，“你也是为听阮老师的课来的吧？前面那些漂亮小姑娘都是。哎呀，阮老师课教得可好了，人也好，不嫌我们笨，关键是长得又漂亮，看着就心情好！?”

    她话音刚落，漂亮的阮老师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为阮老师而来的漂亮小姑娘个个兴奋异常地跟阮静挥手，阮静客套有余、亲近不足地冲她们点了点头。

    李灵儿本来想把头埋下去的，可转念一想，是阮静求她来的，便把脑袋抬得高高的，甚至有点期待阮静看到自己是会什么样的反应。

    其实阮静还没进教室的时候就闻到李灵儿身上的雪花膏香了，自然满心欢喜。

    她刚把抱在怀里的教案资料之类的放在讲桌上，就立刻笑着跟李灵儿招了招手，那份极是纯粹的笑意很是感染人，李灵儿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也跟着笑了起来，

    “合着你俩认识啊？”阿姨好奇地打量着李灵儿。

    “……嗯，我是阮老师的表姐。”?李灵儿低声说。

    李灵儿听阮静讲了不到10分钟，就知道那阿姨所言不虚，阮静真心教得好，她不厌其烦地把一点东西掰开了、揉碎了，想尽办法塞进每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里头。

    李灵儿本来没想认真听课，可她很快沉浸其中，不知不觉下课的点儿都要到了。

    距离打铃还有5分钟的时候，前排那几个年轻女B一块儿起哄让阮静读诗，瞧她们那熟门熟路的样儿，显然这事儿的发生概率不低。

    李灵儿顶讨厌那些整天拿着本诗集装腔作势的知识分子，东拉西扯上半天，最后的落点还是给不给cao，而且最好能免费cao。

    可阮静在夜校扫盲班的课堂上，给一群识不了几个字的文盲读诗，在李灵儿看来，却莫名有几分浪漫。

    阮静读的是叶芝的《岁月的格言》。

    她先读英文，再读中文。

    她先读“枝叶再繁盛，根却是唯一的”。

    她再读“在阳光下抖落身上所有花叶，我开始枯萎却接近本真”。

    李灵儿不知道教室里的人听懂了多少，此刻又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打心眼里觉得有学问真好，那么晦涩难懂的词语叠加在一起居然那样地动听，跟歌似的，要是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更好了。

    “今天的作业是写一封信，可以写给你的父母、朋友、爱人……”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阮静开始布置作业。

    “那阮老师，我能写给你吗？”一个穿着皮裙的女B近乎于调情的语气问道。

    “当然，也可以写给我。”阮静平静地回应，“信的内容不少于200字，尽量不要使用拼音，下周的今天交给我。好了，这节课就结束了，咱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