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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瓮(上)

    第十二章 入瓮(一)

    元宵灯会后,解萦又在长安待了十数日。仇枫单方面被她开了荤,至此对她死心塌地,纠缠更甚。解萦也怜他相貌俊美,性情柔顺,干脆放弃了去暮云度探望自己的几位露水情缘,专心和仇枫厮混。

    解萦自始至终没把他带回自己的住处,除了在仇枫暂居的鄙陋客房,便是在闹市的数十条小巷里玩弄对方。周遭人越是多,解萦就越是起兴。她也不管仇枫愿不愿意,扯了他的头发过来,就要把新近入手的玉势往他体内送。仇枫总是疼得浑身痉挛,泪流不止。他也试图躲过,反抗过,但解萦总有法子拿捏他。

    她讽刺地威胁道:“你叫啊,跑啊,横竖外面都是人,正好让他们看看无为宫年轻一代的首席弟子,屠魔会威风赫赫的青年才俊私底下是副什么yin贱德行!”

    被解萦这样骂时,仇枫正跪在闹市的一条偏僻小巷里,被解萦怒气冲冲地扯了几丈远。解萦踹着他的大腿,上面满是乌青,而他的膝盖也被地上的碎石子割出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尚未被人践踏的白雪,看着尤为醒目。

    解萦的冒进已经让少年身上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伤口,对这点刺目的红,她已经见怪不怪。

    她在他的脆弱敏感上反复地磋磨反复地踩,又故意搞出大动静,让一旁的过路人伸着脖子往小巷里瞧。仇枫吓得不停发抖,还带着哭腔的祈求千万别被他人看见,否则会毁了她的清誉。

    解萦心说自己巴不得自此没了这清誉,什么“墨手医仙”,什么“一人救一城”,她通通不稀罕!好名声有用吗?好名声就能让君不封心甘情愿地爬回来找她吗?她都要死了,他都不来看他。她就要作践他看重的一切!

    几个地痞流氓在解萦身后吹起口哨时,仇枫哆哆嗦嗦地泄在了她脚下。他伏在雪地里,人还在发着抖,稍微缓了缓,不等那些地痞流氓们发话,他先摸来了沾满鲜血的石子,击中他们的睡xue,趁还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小巷的变故,仇枫囫囵地穿好衣服,带着解萦慌不择路地逃了。

    解萦跟在他身后冷笑,却也没阻止他的举动,只是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心下怆然。

    后来她还是愿意在小巷里玩他,仇枫发觉这就是她扭曲的癖好,也就渐渐认了命。两人平时也算形影不离,解萦在塔城瘟疫之后的暴烈转变,他能感受到。至于那原因,因为总要牵扯到一个阴魂不散的恶鬼,仇枫又平白抢了对方的功,他索性干净利落地视而不见,毕竟现在是他陪在解萦身边。

    被解萦cao弄得久了,仇枫心底也催生出一点晦暗的自豪。解萦在长安风月场里厮混的小道消息,不是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因为一贯相信解萦的为人,仇枫只把这情报当谣传。但到了今天,他又忍不住拿自己和谣传里形形色色的美男子做对比。

    自打元宵夜里开了荤,仇枫就终日陷在解萦的迷情旋涡里,无所事事的两个少年人游荡长安街头,那欲念从不停歇。有些时候,仇枫甚至从醒后就被解萦玩弄,一直cao弄到第二日清晨。

    他频繁从昏迷中苏醒,面容姣好的少女却总是精力旺盛。

    她对他的玩弄无休无止。

    仇枫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自豪,毕竟他可以确认,解萦这段时间不曾涉足过风月场所一回,可这也不代表她就此钟情于他。毕竟,她自始至终没让他吻过她。他们的亲近,只有塔城短暂的意乱情迷,他无法忘记那耀眼的白,那细腻火热的柔软。可在长安,甚至连稍微牵牵她的手,都是难能的赏赐。更多时候,他熟悉的是混杂了泥土的白雪,满是碎石子的小道与永不停歇的流血。

    在这座不夜城里,他是她恬不知耻的狗。

    一直以来,他对解萦只是个有点特别的男人,这一点他心知肚明。长久的陪伴使得“有点特别”变成了“比较特别”,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看他的眼神没有爱,也没有恨,有的只是一股幽暗的火,邪火。那邪火自塔城之后,就不曾在解萦身上熄灭,仇枫时常会被她那双眸里的狂热吓得浑身发抖,明知自己在无可避免地堕入深渊,他还是毅然决然得像只飞蛾一样扑向了那邪火。毕竟最怕最疼的时候,他想的始终是塔城时她绝望的恸哭。

    与那时的心痛相比,身体的疼痛在这一刻也就不值一提了。

    他不清楚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但她赖在自己身上的时间长一点,想起那恶鬼的次数就会少一点,也许她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玩弄仇枫的日子久了,解萦逐渐发现,这男人开始几日还被她弄得涕泗横流,一塌糊涂,可现在玩熟稔了,他竟然在下意识迎合她的冒犯,人也愈发变得低三下四,极尽谄媚了。解萦就喜欢看他哭和抗拒,对方一配合,她反而倒尽了胃口。此情此景,反是到嘴的脏话信手拈来,童年时从仆从那边学来的污言秽语重新焕发生机,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发泄口。被她紧握在手里的男人也是个贱货,踩在他的尊严上骂了几句,他就总是难以自制地xiele身。

    解萦很清楚,她对仇枫的玩弄,是粗放乃至作践的。

    现下结交的这些男子里,仇枫对自己用情最深,解萦却也偏偏对他对不客气。

    她自始至终就没想让仇枫在这过程里得到什么快乐。

    对暮云度的那些露水情人,虽然偶尔她也会做一些过激举动,但他们当她年幼,不计较她的过失。总体来看,他们都爱她的温柔与细腻。

    对她的露水情人们,解萦一直玩得很精细。

    但精细有精细的玩法,粗放有粗放的快乐。

    她厌恶仇枫的就像厌恶她自己,她尤其憎恨对方眼里时而浮现的怜悯,怎么,就算她是个“弃妇”,她就要接受他的高高在上的施舍么?他的爱,她不稀罕。她在意的从来就只有君不封,就算现在她消了气,不怎么想着要一刀捅死君不封,但只要有机会,她还是要不择手段地把君不封抢到手里,哪有仇枫这牛鼻子小道士对自己的生活说三道四的份!

    好啊,他不是可怜自己吗?

    她给他机会,让他看看这自以为是的施舍有多可笑!

    在解萦玩腻仇枫的当口,远在留芳谷的二师父给她寄来了一封信,委托解萦去东北部的边关要塞白城,医治一位故人。那故人是已经离开留芳谷数年的酿酒师祁跃。解萦一看祁跃有难,当即收拾好包袱,三两句话把仇枫撵回洛阳,她离开长安,一路快马加鞭赶去白城。

    祁跃在外的这几年,行事颇为低调,解萦出来闯荡了一段时间,一直没听到过祁师傅一星半点的消息,如今故人有了音信,解萦在去白城的路上,也是满怀喜悦。

    白城地处严寒,比起西边塔城的寒冷更是不遑多让。

    祁跃也在军营之中,解萦去了军营才知道,原来祁师傅做了当朝镇守边关的女将军的幕僚。这女将军姓佟,年纪也就比自己大个两三岁。解萦隐约听到过这位的名号,知道是个耿直的青年将军,也没少因为自己的年少和性别遭到朝野内外的排挤,这几年佟将军倒是在白城闯荡出了名声,也不知这身后有多少是祁跃出谋划策之劳。

    二师父在信中写道,祁跃中的是奈何庄的“花名未闻”之毒,因祁跃自己也稍通医理,可以勉强将这毒压下,但迟迟未能根除。祁跃此次联系他,也是希望谷内能派出一名医术高超的弟子,彻底根除这余毒。

    解萦精通毒理,自是这任务的不二人选。

    被小兵领到祁跃居住的营帐,看清里面的男人,解萦一下愣了。

    祁跃竟已摘掉了“遮天”,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人人都说祁跃他们这一派的男弟子,各个面容英俊,今日见他真容,果真名不虚传。他身上想是有异族人的血统,竟是鎏金色的眼眸,便是不经意地抬眼望向自己,也足够摄人心魄。

    解萦暗暗摇头,心说祁师傅幸好没出去为祸武林,不然按他这妖孽长相,只怕会让半个武林的姑娘心碎。

    解萦一直没忘记“遮天”的传闻,也猜到这佟将军就是让他心甘情愿摘掉“遮天”之人。女将军与自己的年岁相差不远,祁跃又与君不封同龄,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像看到了另一种模样的大哥与她。

    大哥也是戴过遮天的,大哥戴过的遮天,一直沉睡在她的妆奁里,等待未来某一天的唤醒。可现在想到遮天,解萦想的却是这黑布的另一种用途。

    她还是恨君不封,恨得自己暗暗扎了个粗糙的棉花小人,每天银针伺候着,诅咒他没有她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这段时间她玩仇枫玩得心猿意马,又稍稍换了个想法,她玩得了勾栏院的男人,玩得了仇枫,凭什么这君不封她就玩不得?

    君不封不把她当回事,她就偏偏要让他知道,这被他一再忽视的小女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祁跃身上余毒未清,只得缩在营帐里养病,倒是这佟将军跑前跑后,照顾得勤。解萦冷眼旁观,更像回到了几年前她和大哥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来之前的高涨的情绪一落千丈。祁跃见到长大后的解萦,同样有“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很是高兴,可高兴之后,他也看出了解萦的郁郁寡欢。待解萦给自己施针完毕,他特意支走了佟将军,试探性地和解萦聊了聊君不封。

    与君不封的诸多相识不同,祁跃并不信那个四处为非作歹的凶徒是君不封真人,解萦是第一次遇到除了她以外还在信任大哥的人,甚至连大哥的“兄弟”林声竹都做不到,但就像几年前隐瞒了君不封的生还消息,解萦同样隐瞒了君不封逃出重围,重出江湖的现状。

    在一番冒牌者真身为谁的分析过后,解萦鼓足勇气问祁跃,如果有一天可以为君不封的清白作证,他是否愿意帮她这个忙。

    祁跃笑道:“不封是我的至交,你又是我的半个徒弟,我怎么可能不帮?但仅你我相信他的清白,这还是不够的。白城虽然地处偏僻,但我在江湖上也有些眼线,以不封现在的情况,你要还他一个清白,还需要找来更有势力的人帮你助阵。老话讲就是‘借势’。这屠魔会确实是天下正义侠士趋之若鹜之所,你要想抗衡屠魔会,一定要在借势这里多下功夫。只要压下了屠魔会的势头,不管这作恶之人是不是君不封,他们都会承认,非他所为……所谓江湖正义,就是这么个玩法。”

    解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让他立了个承认君不封清白的字据,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营帐,前去自己的小帐篷休息。

    在白城待了半个月,祁跃身上的余毒尽解,之后只需按时服药便可康复。

    解萦这段时间一直在和祁跃回忆往昔,这次离开,解萦打定主意要回留芳谷小住。

    从白城取道回留芳谷,必经锦城。

    此次故人重逢,解萦免不了和祁跃频频谈起君不封。她对君不封的真实情感一直对外掩藏得很好,可越是压抑,那暴虐的一颗心就越是躁动。

    锦城离她愈发近了,她也难免惦念锦城那与她萍水相逢的小倌。

    她总在想对方看自己的眼神。

    就算找不到君不封,她也可以在那小倌身上发泄某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快要抵达锦城那天,路上突遇暴雪,难以前行。解萦只得暂时在一个破败的城隍庙落脚。

    第十二章 入瓮(二)

    依沿途的积雪来看,这暴雪少说下了三四天,走进城隍庙,果不其然,这城隍庙里不止有她一人,庙里占大头的看打扮似是沿途走镖的镖师,镖师们占据着城隍庙的角落打盹,还有几对青年男女对着正中心的火堆烤火。其中一对是少年夫妻,正在逗弄襁褓中的婴儿,注意到解萦的出现,夫妇俩仅是拘谨地点点头,就又沉浸到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中去。另外三人之前似是在吵架,因解萦的突然出现偃旗息鼓,神情都是悻悻的。三人里有一位女子使双手剑,注意到解萦腰间别着的碎霜,女子眼前一亮,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从袖口摸出一幅画,问解萦有没有见过画中之人。

    因为有了燕云这个“忘年交”,解萦对自来熟的女人很有好感,当下便看起那幅画来。画里是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有一副好相貌。这男人生的气宇轩昂,又有几分落魄不羁,很对解萦的胃口,美中不足的是他生就断眉,侧脸有疤,神色忧郁,右臂空空,解萦一贯喜欢性情爽朗的爱笑男人,这样面带忧郁的“倒霉蛋”,从来都不会进入到她的视线范围内。她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这女子叹了一口气,也不沮丧,只是熟练地将画收起,给解萦腾了个位置,让她赶紧去烤火取暖。

    解萦一边取暖,一边听这姑娘与一旁的青年男女斗嘴,听着听着,她忽然明白这位是什么人了。

    便是入了江湖,解萦也没改自己在留芳谷的做派,依然是那个长时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孤僻少女。平时听到的闲言碎语,若是与她和大哥相关,解萦能倒背如流,但若与自己毫不相干,就是再有趣的妙闻,也落不进她心里半分。

    可这次出谷,她偏偏记住了一些江湖轶事。比如前段时间江南的采花贼横行无忌,屠魔会派出的人手被那采花贼耍得团团转不说,连苏州郑耿两大布庄的大小姐都险遭毒手,若不是一位横空出世的刀客相助——相传这刀客仅是个青楼的普通护院——将采花贼斩于刀下,只怕郑耿两家人最后收到的就是大小姐囫囵的尸首。

    事件之后,刀客不知所踪,大小姐对刀客情根深种,干脆毁了婚约,投身到逍遥镖局,跟着一群镖师走南闯北,宁肯自毁清誉,当全武林的笑柄,也要找到那刀客的下落,与他成就一段姻缘。

    解萦对这个传闻的印象颇深,她既羡慕那位大小姐——应该叫小郑姑娘——和刀客故事的坦荡,又深觉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都在进行一个相似的轮回,痴心得不到回报。与小郑姑娘相比,解萦既不能诉说自己对大哥的情意,也不能说出自己四下寻找大哥的意图。能明晃晃挂着找爱人的旗帜四处游荡,解萦很羡慕小郑姑娘的勇气和坦诚。

    至于一旁的几位,她也对上了号。逗弄孩童的小夫妻自是如今逍遥镖局的新晋大掌柜及其夫人。曾与解萦有过一面之缘的周大掌柜已于不久前辞世,现在负责镖局生意的,是她那个被传言是神童的儿子。

    君不封以前很羡慕周掌柜的儿子有这么个称谓,又说自家丫头也是百里挑一的小神童。如今被他艳羡的神童也没能如愿考取功名,加官晋爵,只能作为一个二流江湖人行走天下,想到幼时和大哥混迹在押镖队伍里的点滴,解萦心下恻然,更是哀哀地看着又重新斗起嘴的三个人。

    与小郑姑娘斗嘴的青年男女也是对夫妻,钟爱游山玩水,品尝八方美食。因为突降的大雪,夫妇俩不得已在城隍庙落脚。

    虽是斗嘴,这对夫妇的言谈也属不凡,解萦很快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一旁体格高大的男人,还真与她有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这男人姓齐,也是关外大派白山派的弟子,应该是祁跃的师兄弟,但与他那个“开天眼”的同门不同,这位非但早早摘了“遮天”,还一心奔赴红尘。从事商贾之余,最喜钻研吃喝玩乐,是个顶级的品鉴家。他在江南苦苦经营十数年,建有“开怀山庄”,举世皆知。又因其性格豪爽,善于结交天下英雄,这武林盛事也常在开怀山庄举办,在江湖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解萦立刻想起了祁跃所说的“借势”,准备和这位齐庄主混个脸熟。

    三人是越吵越不可开交了,听起来是在为一幅画争执,留意到解萦这个外人在偷看,齐庄主红着脸,赶忙将手里的物什收起,可解萦已经看清了那画中为何物,忍不住掩面笑起来。

    人生无处不相逢,这竟是晏宁师兄所画的春宫。

    她擦了擦眼角因狂笑而催生的泪花,狡黠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手里拿的可是丁安居士的画作?”

    这“丁安”便是晏宁拆了自己的姓名混迹春宫世界的假名。齐庄主夫妇是早通人事了,这小郑姑娘听说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身经百战的三人见这个披着红氅,如雪一般澄净的玉人一眼看出画的来历,一时愣在原地。还是小郑姑娘最先回过神,从齐庄主手里夺过画,毕恭毕敬地请教解萦,来辨别真伪。

    解萦一看师兄的画作就要笑,这画固是出自晏宁不假,看样子他是混迹江湖没饭吃,只能重cao老本行,可这与以前的作品跨度相差太大,他竟堂而皇之画起了龙阳之好,若不是解萦对晏宁的笔触风格了然于胸,或许还真会被这题材骗到。

    齐庄主悻悻道:“内子是丁安居士的推崇者,江湖上若有他的画作流出,我定会高价购入,以讨内子欢心。我们夫妇此次出游,也是在收画之余顺便游山玩水。谁承想遇到了这位郑姑娘,劈头盖脸地说这是伪作,我一时气不过,才……”

    解萦笑道:“这画确实出自他手,我手上有他的数百幅真迹,自然不会认错。只是没想到几年未见,他脾性爱好大改……若不是知道他平素的笔触风格和习惯做印记的地方,只怕我也会和这位郑姑娘一样,说这是伪作。”

    “数,数百幅真迹?”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齐夫人惊呼一声,连忙晃起了丈夫的袖子。齐庄主会意,果然要同解萦套近乎,要聊聊这“数百幅真迹”的下落。

    话才刚起了一个头,城隍庙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走进了两列行色匆匆的官兵。听他们的来意,原是有人趁着大雪放跑了要去边塞充当军妓的官妓,庙中诸人被依次对比逃跑者的画像,解萦惊讶地发现,自己要去锦城找的那个小倌,就在这逃跑者之中!

    官兵们搜寻一圈,一无所获,但这小小的城隍庙内一下聚集了四位丰姿冶丽的绝代佳人,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声称她们就是逃走的官妓,要带她们走。

    周掌柜领着镖局一行人俨然要与官兵起冲突,赶在齐庄主出手调停前,解萦扬手掷出几枚玫花锥,吓退官兵,又亮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小金牌。

    那是屠魔会的令牌,见此令牌者如见喻文澜本人。

    解萦此前在洛阳虽因婚事与喻文澜弄到不欢而散,但对方念其救助塔城居民有功,特意送了她一块小金牌。便是在官场中,人们见到这块金牌也要让他三分。

    “是……是屠魔会的人……我们走!”

    官兵们落荒而逃,解萦原地收好了玫花锥,发觉庙中诸人对她充满了警惕,便冲着他们随意笑了笑,走去城隍庙外,默默看着飘扬的大雪。

    齐庄主最先出屋来找她,直说要和她做春宫生意,解萦笑说画可以送你几幅,但你需得在未来为我做一件事。

    齐庄主惊道:“若是让我背叛内子,另娶姑娘为妻,齐某人抵死不从。”

    解萦挑眉,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齐庄主知道自己唐突了,悻悻地和解萦谈好了交易的细则,便匆匆回了庙中。

    解萦看着飞飞扬扬的大雪,心越来越沉。说来也奇怪,今天遇到的有情人都恩爱甚笃,就连孤身一人的小郑姑娘,也有个不知在何处的寄托。相较起来,唯有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弃子,十足十的“弃妇”。

    小郑姑娘这时也来到外面,伸了个懒腰就很自然地同她套起了近乎:“小meimei,看你年纪这么小,武功竟然如此高超。我们在外押镖的路上,没少听到你救了塔城全城的传闻。”

    解萦只是摇摇头,黯然道:“我也知道你。”

    “你知道我?我就是一个四处走镖流浪的女人,有什么好知道的?”

    解萦眼里有隐隐的泪:“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有一个非找不可的人。”

    那天晚上,解萦究竟和小郑姑娘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也有些记不清。她习惯在屠魔会诸人面前总在伪装自己,可在与她有相似经历的女人面前,她又什么都憋不住。

    她当然是恨君不封的,可在这天夜里,她无比想念他。

    她能从每一对相似的爱侣身上看到他的幻影,可他们每个人都不是他。

    如果大哥在她身旁,也许他早就挡到了她面前,替她招架官兵。解萦不是好出风头的人,拿出令牌的那一刻,她也在发抖。

    但若大哥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她也不会像刚才那样狼狈。

    他从来是她安心的基石。

    这天夜里,解萦用齐夫人随身携带的笔墨,画了一幅君不封的画像。

    那幅画,她只敢给小郑姑娘看。

    “大哥不是坏人,但他们都想要他的命。”

    小郑姑娘看解萦凄惶憔悴的模样,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横竖她也在四处找人,多找一个不多,她义气上头,自然替解萦担了这责任。

    两人因为这一晚的偶遇,成了手帕之交,不时通信联系,获悉彼此寻找情郎的近况。而齐庄主那边,解萦在回到留芳谷后就与他通上了线,豪爽地送了几幅自己不算太喜爱的画作,齐夫人如获至宝,干脆自己给解萦寄信,同她探讨晏宁的画作。解萦从来都是一个人闷头研究春宫,这齐夫人似是很通此道,撰写的艳丽文字也让解萦看得眼直,后面解萦被她刺激的干脆把自己的练手春宫给齐夫人寄去,对方赞不绝口,两人交情更甚。

    互传春宫的日子多了,留芳谷的清寂生活就有些难挨,解萦这时再出谷,除却四下奔走,寻找君不封的下落,便是奔着自己的露水情缘去泻火。锦城那让她念念不忘的小倌已经彻底没了踪迹,露水情缘们又碍于与她是钱权交易,对她始终有那么几分讨好与谄媚。让她不喜。

    玩到最后,解萦玩得最顺手的,还是仇枫。

    仇枫陪伴她的时日渐久,地位却也没改善太多。

    她还是热衷作践对方。

    作践仇枫,除了有自己的私心泄愤,同样也是对林声竹的绝佳报复。

    解萦整理了自冒牌君不封闯入江湖后,各大势力的变换情况。算来算去,林声竹都是最大的受益者,因为与君不封针锋相对,林声竹才得以被喻文澜从“冷宫”中捞出来,在失去左膀右臂的前提下重新站稳脚跟,等到他的地位既稳,“君不封”也开始销声匿迹,很久没了他的消息。

    君不封身手出色,所学庞杂,能够还原他功夫路数之人,本就少之又少,林声竹姑且算一位,而他又与君不封相识,模仿他堪称信手拈来。

    解萦不清楚这事是不是和林声竹有关,但他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想来也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以解萦目前的处境和能力,她很难有办法报复对方。但报复不了林声竹,总可以报复他的徒弟。没办法杀林声竹,可以先拿他最在意的人开刀。

    作践仇枫,就像进行一个隐秘的复仇仪式。

    仇枫是无为宫新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在屠魔会里也深受器重,在无为宫下一任掌教已经定死是林声竹的情况下,仇枫接任下下任掌教已是铁板钉钉。这样的一个青年才俊,在床笫上长久被她折磨得难以为继。

    她能从这作践中感到非比寻常的愉快。

    燕云后来得知解萦弄到了这么一个风流俊俏的好玩具,也有些眼馋,还问解萦什么时候把仇枫让出来让她也玩一玩。

    解萦说,快了。

    她一语中谶,这日子确实没让燕云多等。

    熬过了跌宕的一年,新一年的开春,解萦正在留芳谷里心不在焉地修剪着腊梅,培养的信鸽先后为她送来两封信。

    一封来自小郑姑娘:“你要找的人在苏州。”

    另一封来自仇枫:“我们在扬州看到了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