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崖底的坦白

    从悬崖上坠落，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而这短短的时间，对夏松梦来说却十分漫长。她睁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

    大片的血污遮挡住了方夜原本俊朗深邃的容貌，眼底深深的乌青更突显了他脸上的疲惫。夏松梦没有想到会是他。

    方夜抱住了夏松梦，顺手抓住了山壁上伸出来的树枝。可树枝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很快便断了，他借力荡向一旁，又抓住了一根松枝，如此荡了两三回，总算是降低了下坠的速度，可最后一次，却失了手，树枝在他指尖掠过。

    他抱紧夏松梦，两人一起坠落在悬崖底部。

    而夏松梦在他抓住树枝前，就已经晕了过去。

    夏松梦是被冷醒的。她只觉得眼皮肿胀，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睁开眼。身下是软而厚的触感……她转头，看见了嘴角血迹已经干涸的方夜。

    “你……”夏松梦想叫他，可剧烈奔跑过后，她的喉咙已经肿得说不出话了。身体被方夜紧紧地抱着，就连昏迷了也没有松开她。

    为什么要救她？

    夏松梦几番挣扎无果，躺在方夜身上，看着被枯枝分割成几段的夜空。

    星星仍然明亮着。夏松梦侧过头，听见了方夜缓慢沉重的心跳声，方才心头的恐惧似乎不那么强烈了。

    鹊五……鹊五怎么样了？那些杀手呢？是谁派来的？方夜在这，那方谭呢？他们是不是战败了？邢露苔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蹿入她的脑海。

    要怎么办？方夜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他现在没有死，可是他能挺过今晚吗？

    夏松梦想得脑袋几乎要炸裂了，这些日子她遇到的事情过于曲折了，心情几度大起大落，到此时忽然全部涌上心头，将她一瓣心撕得粉碎。

    她无助地看着夜空，不知过了多久，天慢慢地亮了起来。

    “咳……”

    耳畔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夏松梦木然地抬头，看见方夜痛苦蹙眉的模样。他的意识恢复些了，手臂也松开了，无力地垂在身侧。夏松梦用仅存的体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情况不妙，方夜只苏醒了一会儿又晕了过去。夏松梦看着他躺的位置，身下那个凹坑，蹲下身抱着自己痛哭起来。哭够了，她便起身，从周围拔了几根野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好在之前跟着军医学过一些简单的草药知识，她勉强能辨认出一些草药。凭着从方夜身上扒拉出来的火折子，夏松梦勉强生了一堆火，又将草药嚼碎了喂进方夜的嘴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枯草动了动，从草堆后跳出来一只兔子。

    兔子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兔子。

    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夏松梦想着，要是能吃上兔子rou就好了。此时她特别，特别想吃rou。

    身随心动，夏松梦蹲低了身子，死死盯着那兔子，准备扑上去。但令她意外的是，那只兔子忽然断了气，仿佛被无形的箭矢射中了似的，倒在了原地。

    她警觉起来，查看四周。一阵阵风吹过，只有树枝交错的簌簌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上前，捡起了兔子还带着余温的尸体。

    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夏松梦擦了擦嘴角的油，看着沾满兔血的手，愣了一会儿。刀是从方夜身上找到的。现在，她吃饱了，又该给方夜换药了。

    再次起身，夏松梦的身形明显稳了许多。她不能丢下方夜一个人在这里，他救了她的命。可她也无法带他走。如今看来，只有治好他才能走脱。

    如此过了两天，方夜才幽幽转醒。他醒过来时，正看见夏松梦挨着他，一动不动。他赶忙去探她的鼻息，被她一手打开了。

    “没死。”

    她闷闷道。

    “噢，”方夜放心，又躺了回去，“我也没死。”

    后半句倒听着有些自嘲。

    “我们在这多久了？”方夜整理了思绪，想起了什么。

    “两天。”夏松梦简单地回答他。

    “太久了，我们得走。”方夜着急起来。

    “走不了。”

    “什么？”方夜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下半身几乎无法动弹。向来骁勇善战的寅浡武士一时难以接受，拼命挣扎起来。可直到体力耗尽，都没能坐起来。

    “你伤重，”夏松梦尽量说话简短，“走不了。”

    她的异样还是引起了方夜的注意，他转向夏松梦，吃惊不已，她的脸色潮红，嘴唇却雪白，极不正常。“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夏松梦闭上眼，“没伤，没力气了。”

    两日，她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方夜，可冬日里哪那么容易觅食？那日捡到一只兔子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最终还是要死。”她淡淡地说着。

    方夜不信，“不会死的，方谭会来救我们……”

    “不会，”夏松梦省着力气说话，方夜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我猜，你们失败了，逃入山中，你来救我的时候，方谭去引开那些杀手了，是不是？对方人多势众，他若成功，早就来了，可他没来，说不定是自身难保……”

    方夜不语。

    “和你死在一起，也行。”夏松梦最后总结了一句。

    “什么叫还行，”半晌后方夜嘟哝了一句，“生同衾，死同xue，罢了，你当我未公开的王妃，是你的福气。”

    “我不会当敌国人的王妃。”夏松梦平静地反驳道。

    方夜睁开眼，看着夏松梦。而后者闭上眼，没有注意他的目光。“邢麓苔已经不要你了，大沈没人救你，当我的王妃不比当他的弃妇好？”

    “鹊五救我了。”

    “你说那个叛逃的寅浡士兵？”提及鹊五，方夜的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他是我们安插在大沈的间谍，不算大沈人。”

    听了方夜的话，夏松梦倏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方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他是间谍，不是大沈人。”

    夏松梦定定地看着方夜，太阳xue突突地跳。所以，鹊五到底是什么人？他还有多少事情没有说？

    她的反应，说明她与那个士兵的关系匪浅……方夜忽然有些恼怒，正欲说出更多关于鹊五的事，可夏松梦眼角落下的一滴泪止住了他的话。

    纵有千般愤怒，现在却说不出口了。方夜看着她眼角涌出更多的泪水，用拇指擦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眩晕感袭来，他便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