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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说起自家兄长身上发生的变化,夜神妆裕做不到枚举出一二三四项,可坐在餐桌对面的夜神月绝对有什么地方与离家前相比不同了。或许是举止上的细微差异?也可能是说话的语调和顿挫的时机,没记错的话他此次的行程是去往加拿大,经过一次远行有些变化也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她想。 但隐隐的不安感与求知欲还是驱使着让她开了口:“……哥,你的‘智齿’怎么样了?” 咀嚼的声音在寂静之中被放大了许多,“我感觉有一颗牙齿回来了。” “什么?” %%% 夜神月感知到上右侧智齿牙冠光滑的釉质的时间很凑巧,只有那么一颗智齿冒出了头,无知无觉,也没有发炎。不凑巧的是他的智齿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乖顺,牙片显示即使现在没有发炎,他的四颗阻生齿也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为了节省时间,他一次性拔除了所有的智齿。过程无非是先服用些止痛药,麻醉——用些刀子凿子锤子佐以钻头,把大块的变成小块的,把牙床的末端变成空落落的一个能望见骨头的血洞——最后用脱脂棉球掩埋作案现场,缝合,再递上几粒止痛药。 “空落落的”是夜神月对于此次科室手术作出的最多的评价。乳牙脱落,恒牙萌发实在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以至于他无法确定那时的一些细节与拔除智齿后的症状有何异同。 痛?痛应该是很正常的吧,毕竟医生给了止痛药,那也是四个刀口。空?没有新的恒牙顶替,他也不是长着好几排牙齿的鲨鱼,感到空理所应当。 但是太痛了,医生给的止痛药好像完全没有效果,下侧的疼痛顺着重力往下坠,掉在颌骨上蔓延成一片;上侧的疼痛像烟一样往头顶飘,汇聚成柔和又锋利的不锈钢扇叶,试探着柔柔地往上旋转,要顶破他的天灵盖。下颌和头顶的疼痛就像电池的两极,夜神月的脑子里没有电流涌动,说是被高能粒子束贯穿面部倒是更合适。 这实在是不太对劲,于是几天后牙医又剪开了他的缝合线,发现牙槽窝上什么也没有,没有新生的rou芽,也没有辅助伤口愈合的血凝块。四颗全都这样,牙槽骨壁白森森的,刚拔完智齿的时候还有些血液扰乱视线,现在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 “是干槽症呢,你这种挺罕见的,一般来说下颌的智齿更容易出现来着。”医生在无影灯下用口镜反射着光线,如此说道。 于是又一次经历生理盐水冲洗和棉球吸干残余水分后,医生往淡黄色的碘仿纱布上滴了几滴有特殊辛辣气味的油状物,团成一团填进夜神月牙床上的空槽里。 滴加的东西是帮助止痛的丁香油,齿科诊所的味道被凝结压缩成了液体,能在一瞬间唤醒人们不甚愉快的回忆。这样的气味在夜神月的口腔里萦绕了一个星期,医生拿镊子取出填料后他仍然会时不时地闻到那种气味,伴随着牙床未曾减弱的疼痛犹如游魂般冒出头来。 即使再三确认自己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干槽症也已是过去时,可他真切地感知到的疼痛缘何而起?这一切就好像他从未拔过牙一般,横倒的智齿挤兑着空间,不顾一切地要往上生长。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种疼痛。 与幻肢痛对应的,夜神月称呼他不存在的牙为“幻齿”。 %%% 《关于“幻齿”现象的解释与处理方法参考》 实际上,幻齿的定义有些赘余,因为广义的幻肢痛就已明确阐述其不仅发生于四肢,身体其他部位的切除也可诱发幻肢痛,例如rufang、牙、舌等。作为发病机制尚不完全明确的一种慢性神经病理性疼痛,幻肢痛的疼痛性质往往表现为绞榨样痛、刀割样痛或钻孔样痛等。 目前主流的疗法为:(1)镇痛药、抗抑郁药、抗惊厥药的联合使用;(2)手术及介入治疗;(3)行为心理治疗。 夜神月看着纸张上自己归纳总结出来的种种,发现他的症状其实与幻肢痛不完全相符。他时常主观感知到的不是已经被拔除的牙齿仍然存在,而是那个拔牙后的空槽在乞求什么,嚎叫着对于裸露牙槽的推拒,用疼痛提醒夜神月快些行动起来。 最简单易行的是含上一口冰水,让智齿的幽魂短暂地陷入冬眠的境地,使得它转醒后的疼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别想让我沉睡,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 它所乞求的是咀嚼,它想证明的是自己第三臼齿的身份。还没带来苦难与灾厄就预先夭折的罪人,被强行拖拽出温床,连筋带骨地被剥夺了未来的一切可能性。要的是细细的咀嚼,拿齿列慢慢地研磨。 至于对于食物的偏好,是夜神月不断试探出来的——rou类食物的效果最佳,在rou类食物中又根据捕获的难度而形成梯度。牛rou的止痛效果要远远优于鸡rou,而有一次他吃了一碟烤鳄鱼rou,真是神奇,从入口开始咀嚼的那一瞬间开始,所有的疼痛就戛然而止了。夜神月足足有一个星期都没有感受到疼痛,正当他以为一只暴烈爬行动物的牺牲终于治好了自己时,幻齿又跳出来说:“不够,只是这个还不够!” 后来他又尝试了作为日本民众战时主要蛋白质来源的鲸鱼rou,这巨兽的rou块也做不到永久的止痛。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起鳄鱼和鲸鱼更难捕获的动物,夜神月能想到的最直接的答案就是——作为捕食者的人。 怎么让一个人顺理成章地躺上餐桌,而不引起任何纠纷与麻烦,实在是一个需要多方面考虑的问题。如果要实行诱拐并杀害,首先受害者需要近乎空白的社会关系,朋友、亲人、固定存在的目击者……实施宰杀的场地也不能是他自己的家里,完全没有可能避开爸爸mama和meimei完成对于一个活人的拆分存储。 如果租用其他的场地,又难免会留下证据;探查荒废的地点不仅花费时间,还无法确保作案时现场一定只有他和受害人在场;如果决定要去食用已死之人的rou,非自然死亡者不是所处之地异常就是所遇之人异常,自然死亡者又受到社会的庇护,要从黑市途径购买人rou吗…… 如果有人自愿被吃掉就好了,这样想着的夜神月伪装成了屠夫,浏览起了秘密论坛内的帖子。 【请协助我验证我的理论】 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帖子在一众充斥着行话的标题中脱颖而出,让夜神月点了进去。 【对于存在的再定义是我的永恒命题,用你的方式占有我吧】 %%% [つき]:很抱歉打扰,请问您希望被吃掉吗? [L]:当然可以 [つき]:那么如果我想要吃掉您,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实施呢? [L]:我有一处在日本境外的独立住宅,可以乘班机到达离那里最近的机场,然后由专车送到 [L]: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つき]:虽然如此,但感觉还是有些危险呢。 [L]:你想要些保障的话,我们先交换身份信息,你可以在现实世界和网络上都留点后手 电脑前的夜神月垂目看着发光的屏幕,试图权衡每一种举措可能带来的结果。 [つき]:不过这种照片也可以伪造吧。 [L]:那么你指定时间和动作 [L]:同时我也会指定 [つき]:十时二十三分,左手比枪指向证件。 [L]:十时二十三分,展示证件的同时也举起鼠标 几乎是在夜神月发送照片的同时,对面也发来了照片。 是个青年,蹲在电脑椅上,用右手的两根手指拎着身份证件,左手按照要求比作枪。照片是用电脑的外接摄像头拍摄的,像素很令人苦恼,只能隐约作出些对于他的概况——黑发偏长,身量适中,外国人,比夜神月大七岁。 [L]:这个动作很难呢,我是用手肘敲空格拍的照 [つき]:辛苦了 [L]:你对于口味有什么要求吗? [つき]:没有,不过冒昧地问您一句,请问您是为什么想要被食用的呢? [L]:因为所谓的“意义”,总是一种回溯性建构 夜神月分析了一下这句话,但是他觉得如果L被吃掉,这种建构不就只能由他人来完成了吗?难道说不可以对于自己之前的人生进行回溯性建构吗,区别在于? [つき]:我好像明白了,但不确定自己是否完全理解了你想表达的意思 [L]:等到了最终,你会懂的 他们敲定了一番具体的流程,L不希望被直接杀死,他提出最好能够通过逐步断肢的方法延长整个过程。 “我有一个在更新的博客,之前预告了会一直记述这次被食用的过程中我的所有感觉,如果你想要先吃胳膊的话,可能就需要代劳打字更新了。” “我在检索截肢的具体流程。”夜神月对电话的那一头说道:“没有任何临床经验的话成功cao作几率不会太大吧。” “是指先设计切口,然后处理血管肌rou骨骼那些的吗。确实呢,所以我觉得线锯或者电锯会比较理想,反正伤口到最后也不期望能完全愈合。” 听着L谈论该用什么工具切割他自己,夜神月总是感到有些割裂。 “电锯会快一些,但伤口撕扯面积比线锯大,哎呀哎呀,还是都备上吧……”L小声地念叨着。 “可以预先购置汽油、锤子、防水布之类的吗?” “这些的话,渡应该都会买的吧,不过我可以再向他确认一下。渡是我的管家,你来的那天也是他去接你。哦,还有,月你会做饭吗?” “对着菜谱的话都不算难。” “那就再多加几本菜谱,我喜欢吃甜品。” 他们还算得上默契,聊起天来比较顺畅,挂断电话的夜神月想着。明明算不上紧张,出发前的几天他却接连做了好几日的清醒梦,梦里的他忙碌地跑前跑后记录着数据,一个巨大的烧杯上搭着一块木板,从中间垂了一根绳索泡在浅蓝色的溶液里。 “溶液状态:先天性缺失;温度:逆生长;绳索状态:切除,切除,切除,死刑立即执行……”虽然他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却无法控制往表格里净填写些荒唐答案的手。 这套装置很像是在孵育晶胞,绳子末端往往绑着一小块晶体,溶液会以它为晶核,附着上去变得越来越大。可梦里绳结的末端空空如也,每当夜神月发现这一状况的时候溶液便会变成浑浊的一片,有人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组牙齿的石膏倒模。 “您的工作,请仔细完成!” 毫无意义的荒唐梦境,却总是让人感觉是在模糊地暗示什么。 %%% “您已经下定决心要这样做了吗?”把控着方向盘的渡用车内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上背靠着车窗的L。 “是的。”L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敲打起键盘。 《Untitled》 人们普遍的对于自我存在的确证方式,很大程度上可以与数学上的归纳推理类比,即A觉得自己是人是因为B觉得自己也是人。 这种基于人群而成立的类科学方法,证明时需要通过现象验证理论。如果说自然真理恒久存在,则在其论证与回证的过程中应当更像养育而非制造。 所以我决定以养育的形式进行模拟,来弥补究其根本非自然发生的缺失。 “渡,你说他会怎样对待我呢?”L合上了电脑,车已经开到了机场外。“不管是温柔的还是粗暴的,你应该都不会再见到我了。请别为我难过。” 还没等到渡的回复,车窗被指节敲了敲,那个有一头栗色头发的青年就站在车外。比起日本,这里要冷上许多,所以他搓了搓手,呼吸带着雾白色的气流。 渡走下车,为夜神月放置好行李箱后拉开车门。L看起来穿得比他还要少,只穿着长袖T恤和牛仔裤,在这种天气下不会感觉到冷吗? “你好。”夜神月伸出右手。 L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与他回握,而是先用让他感觉到不太舒服的视线上下观察了他一番,在这期间夜神月也发现在他T恤的领口下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什么东西。 “是锁骨下静脉的穿刺留置针哦。”L扯开领口,让他能够看清这套装置的全貌。“你好,我是L。” 夜神月收回手。不太讲礼貌的有些奇怪的人,不过至少没什么歹意。他想。 汽车往远离城市的方向开去,L从驾驶座的靠背上拿出一张地图,为夜神月圈出他们的目的地所在。 “是一个不太大的湖,房子在湖心岛上。湖里有鱼,附近的生态保护得很好,有可能会有野生动物出没。” “听起来很不错。”夜神月客气地说。“那么返程的时候,我该怎么联系这位先生呢?” “我会提前告诉他的,他会在最近的路上等着你。” “好的,谢谢。” 此后一路无言,他们在公路的尽头下了车,沿着一条平整的砖石小路来到了湖边,木板铺成的栈道连接着湖心岛与岸边。房子粗略看去温馨且设施齐全,还附带一个不大的后院,供给壁炉的木柴堆在一个浅蓝色的铁棚下。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夜神月问道。他在思考该怎么给浴室铺上防水布,如果铺上了防水布又怎么洗澡。天花板上是不是也有必要做些处理?之前好像听说过有个什么案子,就是行凶的时候血溅到了天花板上才让警察抓住了凶手…… “从现在开始,我和这座房子都随便你处置了。” “那你想吃什么晚饭,吃完之后我们一起布置一下浴室,可以吗?” “诶?”L可能没预想过会出现这种答案,不过他还是回答说:“曲奇饼干吧,会稍微快一点。” “好。”应下后夜神月就去了厨房。 这应该是最后的平和的日子了。L坐在浴缸边上,一边吃着刚出炉的饼干一边看夜神月用卷尺测量着从这边到那边的距离,拿铅笔在防水布上做标记。 “不会冷吗,如果不穿袜子的话。”夜神月随口说道,“之后失血的话会更冷的,我刚才看到冰箱里有一层都是血袋,不知道够不够用。” “月,你计划先吃我的哪个部分呢?” “膝盖骨以下的小腿,你之前不是说需要打字吗,那就先从腿部开始吧。”夜神月终于铺展完了浴室地面的防水布,直起身来。 “安全词是曲奇。”L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安全词?” “如果我太难受可能会说‘曲奇’,但是不用管我。” %%% 《Untitled》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体贴地把我也纳入考虑的范围。 他做的曲奇其实味道一般般,不是因为没有爱,单纯的爱不会给食物带来什么加成。他只是砂糖放得少了点,可能是看到菜谱上标注的量有点夸张所以自己减了些。 通常情况下人活着是处于一种“上手状态”的。这就好比使用锤子的时候,正常人不会思考为什么锤子是锤子,锤子又为什么可以用来把钉子嵌进木板。时间的流逝伴随着事件的发生,人无知觉地在其中徜徉。 而与之相对应的概念是“在手状态”。当人开始审视锤子,它就变成了与外界有着明显界限的非透明存在,由此人们得以视物,开始发问。但一般情况下人不会审视锤子,能让人产生这种意识的最大诱因是——锤子出现了问题,它不再像往常一样了。如果要让一个人由“上手状态”转变为“在手状态”,进而对自己进行发问,需要将他逼迫至一种异常的情景下。 夜神月打开了浴室里的取暖灯,橙黄色的光顷刻占领了房间。肌rou注射镇静剂打在臀部,理论上只需要让针头刺破皮肤,然后推针就可以。L坐在浴缸边上脱牛仔裤,脱下来的裤子直接丢进浴缸里,然后把后腰的内裤边往下拉,坦荡得让夜神月没理由不去开启潘多拉魔盒。 “打针的时候感觉有点疼,然后那一片感觉像肿起来了,你把针头推进去了吧?” “嗯。”夜神月把远低于平常麻醉所需剂量的药从他锁骨上的留置针推了进去。他等了一会,发现L渐渐放松了下来,像是困倦的人即将坠入梦境。 要开始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拿毛巾捆住L膝盖上方大约三四厘米处的大腿。不知道这样处理过一会流的血会不会少一点。 要开始了。他用线锯的链条绕了L的小腿一周,双手提起把手,他知道如果两只手同时施力,链条绷紧,表皮就会被压迫,再加上一些力气,左右交替地提起又放下,表皮、肌rou、血管和神经都会在摩擦力的作用下撕裂开来。 要开始了。夜神月拉动了链条,他看见L的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链条破开了皮肤,血开始向外渗出,接下来是带着纤维感的肌rou,能从伤口看到柔韧的组织断裂开。L从喉咙里发出了些声音,但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尖叫被强制地限制在了痛吟的程度。 骨头,骨头,为什么骨头如此坚硬。夜神月又在手上加了些力,他已经感受到铁质的把手让他的手心被硌到发痛了,但骨头还是没有断开来,有白色的粉末溅出来,被伤口的血液迅速地淹没,成了像被捏碎的红丝绒蛋糕胚一样的东西。 他的余光瞟到L的眼睛翻白,一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这样还不说“曲奇”吗,或许L是那种对疼痛非常耐受的人?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恋痛癖,这样就好解释了,正常人也不会想让别人吃掉自己的。 他的手下一松,合成环的链条终于不再被阻碍,从他的手中自然地垂下。 夜神月愣了一秒,随后丢下手里的线锯,颤抖着拿起一旁放置着的止血药和纱布,对创口进行包扎。 切割时流出的血在防水布上自由地蔓延,量看起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你失了很多血,这该怎么估算,我是直接拿血袋过来给你输血吗?输多少呢……” 没有人回答他,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L已经彻底晕过去了。夜神月几乎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去试探L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甚至有点失望。下次不可以再用线锯了,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试图抱起L,但是在抬起上半身的时候发现血已经把他的背后全都弄脏了,连带着头发也沾染上了不详的凝结感。怎么会这样呢?夜神月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L躺着的时候头朝向了排水口,浴室地面的斜度让血液全都往他头顶的方向流动了。 血好像大致止住了,夜神月最终的决定是不挪动L,拿血袋过来给他输点血,盖上一条毯子保暖,然后等他醒来。 %%% 《Untitled》 他决定先从我的小腿开始,用线锯的时候实在是太痛了,我没能做到保持清醒,快结束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还在一边守着,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我左腿的小腿还躺在地上,脱离了我而存在,看起来有种陌生的感觉。 我问他打算好怎么吃了吗?他说准备剥离出跟腱单独炖煮,腿rou带着骨头先腌制再进烤箱烤制,其他的rou会剔除骨头,以rou丝的形式加进汤里一起炖那根跟腱。 听起来很美味,所以我说我想吃蛋糕了。 我拉着他和我一起陷入了“在手状态”,他会感到不适吗,他会憎恨我吗? “那么,月是为什么想要吃人呢,在我之前没有吃过别的人吧?”L用叉子刮下蛋糕顶上的一块奶油,放进嘴里后含混地说着。 “为了止痛。我拔智齿的时候得了干槽症,痊愈之后还是很痛,只有吃rou才能止痛。” “这样啊。”L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们也算是相互索取了。” L从他这索取了什么?夜神月一时间想不出答案,但是烤箱“叮”的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新烤制的蛋挞出炉了。 “今天月打算食用我的哪个部位呢?” “大腿。不用线锯了,我觉得菜刀可能都比线锯要快一些,你觉得呢,是用电锯还是用什么其他的工具?” “由你决定好了。”L低下头,沉默地吃用叉子挑起来的蛋挞芯。 渡准备的是用于切割板材的手提式锂电电圆锯,而不是影视剧中常见的用于伐木的油锯,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油锯的锯条太长了,很难做到对肢体进行精准切割。 夜神月用手在L的大腿上比划,和他讨论究竟需要切到什么地步。用电锯的话,撕裂伤会更大吗,那样的话需不需要多预留一点大腿皮肤的空间? 夜神月连接上电锯的电源,半圆形的锯片贴上L的皮肤,锯齿压出一个个凹槽。从腿根开始切割的话,该怎么通过结扎止血呢,不要再想了,减少出血的最佳方法就是速战速决。夜神月用跪姿压制住L完好的那条腿,左手找到耻骨,尽量让cao作的对象处于一个静止的状态。 夜神月打开了电锯的开关,高速旋转的锯片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表层的皮肤连着血rou搅成混杂的沫,沿运动的切线呈线状甩出来。夜神月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飞溅的血液糊住了视线,只能下意识地摁住电锯,让人牙酸的摩擦声混合着轰鸣,是不是有什么组织把锯条给卡住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吵?他看不见,只感受到熟悉的阻力消失,电锯突破了骨头,快速地解决了后侧的腿rou。 夜神月关掉电锯的开关,世界安静得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他先是拔掉了电源,然后缓慢地走到洗手台处用流动的清水冲洗眼睛,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脸上满是从下颌出发的喷射样的血点。 他转过身,不出所料,L已经昏死了过去。放着不管的话,这个人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而真正地死掉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从来不说出口的安全词,什么意义的回溯性构建,大费周章地跑来异国,一天天地把另一个人给蚕食掉,为什么要这样呢,每周吃一次鳄鱼rou不就好了吗? 得让L醒来,我要和他说,说能不能到此为止。 夜神月还是拿上了药品和纱布,给那个汩汩冒着血的切口包扎去了。 %%% 那节大腿一半被切成了小片,就着红酒直接生吞下肚,另一半则是改刀成方形,裹上一层轻薄的面糊下锅油炸。这是一个人身上脂肪和肌rou最为平衡的部位,刺身入口油润,天妇罗炸制的过程非常迅速,rou的内部还维持着汁水丰盈的状态。 餐桌旁紧挨着他坐着的就是这两道菜原材料的来源,此刻还在好奇地观察着盘中的菜式,因为失血,他的面色比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要苍白,即使这样也要继续下去吗? “L。” 听到名字的人侧过脸来。 “可以就到此为止吗?” L长久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的牙齿已经治好了吗?” “这本来就是我的心理原因,或许不通过这种方法也能治好的。” “那占有呢,你觉得自己占有了我吗?” 关于如何占有一个人,除了囫囵吞进肚里还有其他的答案,一个夜神月从来都不觉得是正解的答案。 “好,如果你只是希望被占有的话,那就来吧。”夜神月把L从椅子上拽起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他把L放置在地上,用毛巾捆住双手背在身后。这里没有趁手的润滑剂,他干脆挤了两泵护肤啫喱,在掌心搓化后均匀地涂布在自己的性器上,然后又蘸着剩余的往L的身后探。 L下意识地想要推拒,那两根狡猾的手指时不时地擦过他的腺体,若有若无地撩拨着,让他的挣扎透露出些并非出于本意的欲拒还迎。 夜神月抽出手指,用一只手分开臀瓣,另一只手握住性器,大拇指压住头部,缓慢地往内推。这既无爱抚又无亲吻的性爱依旧刺激得L发出呜咽般的低喘,水性的啫喱没经过几下摩擦就化成了一股略低于体温的汁液,隐隐地流向他的肠道深处。 身后的人开始顶撞,背入的角度加上毫无隔阂的碾磨,让L简直想要绞起双腿,把自己变成纠缠的绳索中的一股,以此来抵抗要把他从身体中间剖开的快感。 可是他再也做不到了,他能做的只是绷紧剩下的那条腿,脚趾蜷缩起来,让不由自主的颤抖显得没那么放荡。 夜神月顺着L完整的那条腿的腿根,摸索着找到会阴所在,然后打着圈地按压起来。动作的时候他的拇指时不时地刮蹭到缠着纱布的伤口,让包裹着性器的肠道出现无规律的绞紧。 “你果然有恋痛癖吧,这样也硬起来了。”夜神月把L翻过来,审视着被濡湿成半透明状态的内裤。他折起L的腿方便自己进出,双手向上游走,停留在了L的颈侧。 “哈……不要……” 夜神月用手掌环住L的脖子,大拇指下是柔软的气管,喉结不安地上下窜动着,中指下是颈椎的骨节,人的生命就这样被圈养在一个小圈里。 随着施加起力量,L喘息时吐出的气流消耗着他肺部的空气,他的脸色红润起来了,健康得像是刚刚泡完水汽熏人的热水澡;他的直肠几乎是无间断地痉挛起来,让深陷其中的夜神月感觉到了一丝窒痛;他的嘴唇仿若嗫嚅,在间断的抽气中仍要叙说什么,夜神月靠近去聆听—— “曲、奇……” 他松开手,在L呛咳起来的时候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直起上身,他贴近L的耳侧,几乎是带着恨意地说:“曲奇,你是要说曲奇吗?没有用,你不是要占有吗。什么是占有,我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渴求被占有。那么多人都在追寻自由,只有你要占有,好,我给你了。” 夜神月站立起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L,“占有就是由我支配。” %%% 《Untitled》 其实一开始,我就认为秀色是一种对于性行为的延伸,就像BDSM,都是对单纯为了繁衍的性交进行拓展,以期获得更加绵长的满足——精神上或者rou体上。 但是当他真的付诸实践时我还是有些惊讶,此前他一直都克制而有礼,所以压抑已久的暴力释放起来更有冲击力了。 母亲的形象总是和无私的爱、幼年时不得不依靠的存在、安全的角落关联起来,而父亲的存在会让孩子们意识到母亲并非属于自己,这也恰好是自我意识形成的时期。由此出发,爱总是分为两种表达形式,即爱与被爱,希望拥有与希望成为附庸,扮演母亲与成为孩子。 我没有母亲,所以请让我成为一次孩子吧。 “你的胳膊上根本没多少能食用的rou。”夜神月抬起L的一条手臂,掂量着剔除骨头之后还能剩多少。“如果要吃的话,做成什么菜比较好呢……” “我想到答案了,只要rou,切片之后烤干,怎么样?”夜神月放下L的手臂,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厨刀,一遍遍地用酒精擦拭刀刃。 今天的麻醉量恢复到了正常外科手术的水平,L被他摆弄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此时自然也不会有人和他对话,他用刀刃靠上L的肩头,比划着要怎样才能精准地撬开关节,完整地取下手臂。 刀尖点上皮肤,绕着肩膀画出一圈半圆,肌rou和关节有一瞬间展露了本色,下一秒就被流出的血液覆盖。夜神月就凭着那短暂的回忆入刀,让金属嵌入骨与骨连接的间隙,然后小幅度地左右摆动着向下拉。 在撬开关节方面,窄刃的刀具绝对称不上是趁手的工具。夜神月实在是难寻章法,迫不得已把刀放在了一边,改用手指伸进那个切口摸索,另一只手向下拖拽。关节脱出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悦耳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浴室里有一秒的余韵,让夜神月着魔般回忆那一声。 所以在他包扎完手臂的伤口,又推注了些血液后,他很突然地决定要再听一次。 昏迷的L脸上挂着生理性的泪水,也可能是已经死了,无所谓,全都无所谓。他拿起一边被卸下来的手臂,逆着肘关节的方向掰折,肱骨向着它从未到达的方向飞去,与小臂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关节的那种光滑,身体零件巧妙嵌合的直观感受,不直接接触的话永远都无法理解。夜神月用刀划开L仅剩的膝盖的表皮,用手指一寸寸地往里探寻,圆润的膝盖骨的手感让他头皮发麻,最奇妙的是那些细小的凹槽,从那里入侵的话,就能获得完整的骨头。 为了听那清脆的声响,夜神月最后还是从膝关节处折断了L的小腿。 %%% “《Untitled》,就是那个文档。可以拜托你之后帮我上传到博客里吗,就在我的浏览器收藏夹里,应该还比较好找。” “那么,我开始了。麻烦你帮我打字了。” “不可见的事物是永久的,最重要的。” “苏格拉底说,我们起先爱的是可见的rou身之美,然后爱的是不可见之美,即美的灵魂。由此我们继续爱美的思想和观念,在这种真爱的影响下,我们不断地升华。这样,我们在美的海洋中越来越接近美本身,最后察觉到那不存在于任何具体事物,但却又是绝对、简洁、永恒的美本身。” “一旦被爱者对爱他的人表现得如此忠心,诸神就会更加惊愕、兴奋和仁慈,因为一般来说,在爱情的激励下爱者总是比被爱者更加接近诸神。[注1]” “就这些了,谢谢你。月你也打算杀死我了吧,那我可以说一个最后的请求吗?” “别让我的生命终结在浴室,可以让我躺在院子里吗?” “谢谢,你什么时候打算离开,就用我的手机拨号吧。这个手机里只有渡和你的电话号码,你应该认得出自己的电话号码吧?” “哈,只是在开玩笑,月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呢。” “说起来,你的牙痛有好转吗?” “这样啊,这样……” %%% 环状的物品,例如只剩酥皮的蛋挞,例如线锯的链条,例如扼住咽喉的手,例如梦里的那条绳索。 掌声不知从何而起,夜神月茫然地环视,只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恭喜您!工作圆满结束!”谁的手在将他推上阶梯,脚底传来钝痛,他低头,发现围绕着烧杯长出了一圈螺旋状的白色石梯,材质光滑,略有凹凸,透露出如釉质般的莹润。 他俯下身,从带有金属偏光的浑浊溶液里拖拽出孵育的产物。 “什么呀,原来是你呀。”夜神月看着绳结末端的东西,似欣喜又似悲怆地笑出声来。 L的头颅水淋淋地陈置于木板上,颈部是还未完全成熟的rou芽,他的嘴微微张着,可惜四周的掌声实在是过于聒噪,夜神月什么其他的声音也听不清。 下方的人群躁动,夜神月轻巧地夺过某只手里攥着的匕首,切开眼前的头颅。 刀下的触感像是一块翻糖蛋糕,刀尖触及到了什么硬物,夜神月就抵着它向下划动,他的侧脸紧贴刀刃,途经嘴唇时听到那头颅从喉咙里溢出一声“ai”——不知是哀叹还是宣告的语句。 夜神月顺着切割的刀口掰开,发现里面是一颗牙齿。这块晶核是什么时候掉进绳结里的? 现如今,夜神月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抱起L了,他把这轻飘飘犹如一片残破的纸的物件放在院子里铺好的防水布上,然后又去检查了一遍一旁架着的摄像机角度是否合适。 好像下了小雨,落在人身上凉丝丝的,夜神月跪在L的身侧,帮他裹紧身上的毛毯。他想了很久该怎么杀死L,刚刚联系上时觉得对着要害捅上几刀就行,锯下大腿的时候想着要让他流干血,在浴室里那次也是真的想过要不要就此掐死他。谋杀的方式有那么多,此刻他却无比希望渡准备了一把枪,只需要扣动扳机就能快速地结束。 夜神月伸出手搭上L的颈侧,温热柔软的皮肤下是规律地运作着的脉搏,这就是生命最浅显的表征。 “对不起。”夜神月走向了一旁的柴堆,拾起了扎在木桩里的斧头。 “对不起。”这是能想到的最迅速的方法了,他举起斧头,朝着L的颈部挥去。 夜神月把斧头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躺在了L的身侧,将滚动着脱离了躯干的头颅仔细地又对上创口。他死前看到是怎样的景象呢?带着些温度的液体流到了他的后颈下,没一会就彻底成了冰凉又黏腻的触感,像是在防水布上融化了一桶含糖量过高的冰淇淋。 灰白的天空,仔细瞧的话能看到像错觉一样的蓝,雨丝落下的速度有些奇怪,缓慢得像是慢镜头,落进眼里又过冷。他侧过头看向L,发现雪花颤颤巍巍地立在他的睫毛上,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夜神月看到他的脸上还留存着不正常的红晕,那次的窒息让他面部的部分毛细血管破裂了,到现在都没能恢复正常。 原来是下雪了啊。 %%% 人的肋骨和羔羊的肋排看起来很相似,大腿骨最坚硬,而最难处理的则是头骨,拆卸下颌骨的时候夜神月挨个数了数,……六七八,原来L也长了智齿,他掰下了一颗留作纪念,其余的全都丢进了火堆里。 用些刀子斧子锤子佐以汽油,把大块的变成小块的,把吃不完的rou投喂给湖里的鱼,用火烧,再给它浇上汽油,用锤子再砸一遍,再用火烧,直到院子里只剩下一堆被反复焚烧的灰烬,任谁都看不出它的原貌。 夜神月靠着壁炉打开了那个文档,L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疯子,哲学爱好者,不幸地陷入逻辑的死角,又囿于求知欲而选择亲自证明。最要命的是,他恰巧将对于爱的希冀落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除此之外呢?他喜欢什么颜色,他去过哪些国家,他的过去是个阴郁还是温暖的故事?他坠入过爱河吗,他有什么兴趣爱好?他模糊得就像那堆模糊的灰烬,这叫人如何落笔? 《Untitled》 他举起了斧头,雪落进我的眼里而不融化。 夜神月写写删删,始终不知道该如何仿照L的口吻结束这篇文章,最后他决定就这样上传了。发表帖子的时候要填写标题栏,他先是输入了“Untitled”,光标数次地前进又后退,最终停留在了“幻齿止痛方法一则”。 【你的理论都老掉牙了,故事倒是挺猎奇的,只是最后露馅了,死人怎么会写文章?可惜呀】 夜神月关上电脑,他又开始在摄像机的显示屏里看那个视频了。画面里的他举起斧头的动作生疏,不知道朝下挥劈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又丢下斧头躺在了地上。 浴室里的防水布都已经烧掉了,曾经沾上血迹的毛毯也是,所有的灰烬都埋进了地下,微生物会帮忙分解一切。此刻的屋子里温暖又洁净,夜神月捏紧手里的那颗牙齿,拨通了渡的电话。 火焰的效果让他在离开前动了烧掉房子的心思,他走过那条栈道,回望着陌生的小屋,走进那里后他居然从未再出来。 他在栈道的尽头徘徊许久,最后还是点燃了通往湖心岛的唯一通路。 那辆接过他的车停在公路上,他敲了敲车窗,渡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时憔悴了不少,但还是遵循着他那套礼节为夜神月放置好了行李,又拉开了车门。 “……他是个怕痛的孩子。” 夜神月的目光由车窗外又移向了连续播放着视频的摄像机,“我知道。”他删掉了那个视频,从摄像机里拔出了存储卡。 “您能帮我照看一下行李箱吗?”在登机前他对渡说,然后走向了洗手间。 牙齿和存储卡是仅剩的能证明L曾经存在的东西了,同时也是他杀人的铁证。食用人rou的感受和吃其他的动物不太一样,夜神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被遏止,而是有什么东西缓慢地生长出来,渐渐地填补起了那个空洞。 存在,爱,由恋母情结出发的占有,人体,性,暴力的纾解…… 夜神月把手上的东西丢进马桶,决绝地按下了冲水键。再加上彻底的告别,那颗冥冥之中存在的牙齿终于完整了。 当他走出卫生间时,他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门口,夜神月伫立着,来往的行人没人注意到他的停顿。 还剩下三颗,走向登机口的他如是想。 %%% 《关于L·Lawliet存在的再定义》 L·Lawliet是一位有着浓重黑眼圈的青年,无法仅用只言片语就将他描绘。 L·Lawliet是一颗智齿。 L·Lawliet不存在。 <END> 注1:出自柏拉图《会饮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