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玫宇的不堪旧忆

    王子们的亲事不用回门，按照规矩，她得先去一趟玫宇家。

    玫宇家就在玫瑰城内，离得不远，两人一早搭马车，不消一个时辰就能到。

    玫宇一家和玫城主一家除了嫁出去的儿子，全都携家带口跪候在门口。

    听到下马的脚步声，玫母歪头偷偷瞄了眼前方，看见自己地小儿子正扶着总皇下马，手拉着手，别提有多亲昵了，让她开心的合不拢嘴。

    真是没想到啊！

    当初差点推掉的婚事竟然让她们玫家原地攀上了皇亲，可谓玫宇一人得道，玫族两百三十六口人全部升天。也是玫尤这孩子没福气，都是命啊！

    看看，玫宇跟着总皇过的什么日子！一个小侍的孩子，以前吃穿都是最省的，如今可是穿宝戴玉，只不过一年不见，便如那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的麻雀，大变了样。

    暖玉冠发，白衣胜雪，原本暗沉的肤色褪去，脱胎换骨般生出冰肌玉肤，只见他眉眼带笑，丰神俊朗，耀眼得宛如白纸上的墨画，走动间，更是翩若清风，皓若凡仙。

    许是见他有几分紧张，元思年握住他的手，从掀开车帘起便一直没有松开过，不停用眼神给他加油打气，看在玫母眼里，那可不就是眉目传情，恩恩爱爱嘛！

    原来自己这个便宜儿子这么讨总皇喜欢啊，看看，把人家迷得死死的，真是自己的好儿子。

    不愧是自己的种！有本事！像她！

    一行人客客气气地撵走围观惊呼的百姓，将元思年和玫宇捧进了屋。

    两人坐在厅堂正上方，一左一右被玫母和玫城主夹在中间，下方就按着辈分站了一排排男男女女。

    那些人曾经或多或少都怠慢甚至欺负过玫宇，如今都跟鹌鹑似的垂着头，生怕被他点名报复。

    “坐坐坐，都站着干嘛啊？只是简单的回门而已，大家不要紧张，搞得我家玫宇都拘谨了。”她扫了眼战战兢兢的众人，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宠爱都要溢了出来，差点溺死人。

    众人忙去看玫城主的脸色，见她也点头，这才放心入座。

    元思年和玫城主聊起了觉醒之后的事，玫母低声给玫宇传授婚后经验，伴随着上方人的交流声，令人窒息的场子慢慢恢复了生机，后辈们逐渐大起胆子，挨个给玫宇敬茶，无不毕恭毕敬地尊他一声总皇大夫。

    玫宇眼中含泪，想起了那个冬日。

    那时候才十岁，他的父亲刚离开人世，他便从主院搬到了堆砌杂物的竹房。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年的冬天有多冷，寒风吹翻了茅草顶，掀开了半边破墙，带着雪花的风刀一片片割在身上，可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因为父亲离开后留下的所有东西，稍微值点钱的，都被堂兄堂弟们瓜分了，不值钱的也被玫尤扔进了湖中，连个念想也没给他留下。

    他在冷风寒雨里抱着小小的自己瑟瑟发抖，睡睡醒醒间发了高烧，差点死在那个冬日，那群跟他同辈的远亲们个个冷眼旁观，甚至克扣他的医用吃食，在他饿得差点晕厥的时候，将狗盆放到了他的面前，戏谑道：“哈哈……你要是将这碗舔干净，我们就给你馒头吃！”

    玫宇捏紧了狗盆，猛地敲到了那说话的小少爷头上，鲜血从额头上涌出，汩汩流下。

    哇的一声，孩子们全吓跑了，哭着去找大人。

    那孩子的母亲是玫母的表姐，得知这事后直接杀到了玫宇的面前，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那是带着活气的成年女人的用力一扇，力道大得直接将玫宇扇花了眼，晕头转向地倒在雪地里，脑袋磕到了石块上。

    不就是血嘛，谁不会流一样，他的世界瞬间染上一层腥红色，刺目惊心的血液不停流淌。

    他也是破了头的，他也是流了血的，玫宇不懂，同样的位置，为何别人有人疼，自己没有。

    他期待地望向姗姗来迟的母亲，也许，她会看在自己身上带有她一半血脉的份上，替他主持公道，或者，也会稍微偏袒他一下，那怕只这一回！

    然而，玫母再一次让他失望了，她替他给那个小少爷的母亲道歉，赔了医药费，然后在玫尤的蛊惑下，绝情地将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他扔到了乱葬岗上。

    死后无碑无棺，无文可记。

    世上再无他玫宇！也再无人知他玫宇！只有漫山遍野的孤坟野鬼与他作伴，化作黄沙飞泥，与天地同悲。

    为什么要抛弃他，他不是她的孩子吗？

    为什么要丢掉他，他还有一口气，还能活下去！

    玫宇不甘心，他在众人的轻蔑鄙视中拼死爬回了玫家，眼看街坊邻居指指点点，玫母不想家丑外扬，便把他困在了竹院，令他如坐囚牢般，终日不得外出一步。

    下人使绊，远亲戏耍，看不起他的人比比皆是，都冷嘲热讽道，活成他那样，还不如去死，玫宇日夜遭受身心折磨，瘦的不成人样。

    终于，他捡起了那个狗盆，众目睽睽之下将它舔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位置，同样流了血，别人有人疼，而他没有。

    大概是因为，他没有娘吧。

    穷人的母亲才叫娘，他的父亲本就没有叫母亲的资格，他也没有。

    但他不光没有母亲，也没有娘。

    他是个随时就能被丢下，被抛弃的累赘！

    可他不能成为累赘，他想要得到玫主的关注，她的爱，也想得到所有人的尊敬，把那些曾经踩在自己头上的脚一个个拿下来，折弯膝盖跪在自己面前！

    他等到了……

    就是今天！

    玫宇沉淀下激荡情绪，情不自禁地望向给了他这一切美梦的元思年，心里早就暖成了一江春水。

    他从不信神明，可神明竟在他身边。

    如此，他便信了。

    有人说，心中有菩提，处处皆神明，他的心里如今端坐着一位菩萨，从此，一年四季，再无冬雪。

    玫宇放开了很多，谈笑间丝毫看不出脑中的风起云涌，他和元思年紧紧挨着，十指紧扣，形影不离。

    大家吃了顿“全席版”便餐，一边搜刮着好话夸赞玫宇，一边想破脑袋吐着祝福词，借机在元思年面前露露脸，拉拉关系。

    “总皇嫂子，你眼光可真好，我们家玫宇哥从小美到大，玫婶婶甚至将人藏着，就怕被人觊觎了！幸亏是遇着你，这才良夫美眷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啊！”

    元思年对好话没有免疫力，心里听得欢喜，朝他道：“说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玫家哪一支的？”

    不谙世事却嘴甜的一个六岁远方小堂弟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喜滋滋道：“回总皇嫂子，我叫玫问啼，是玫家……”

    桌上人轻松愉悦地聊着，仿佛从来就是如此般亲密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