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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米修斯的骗局

    霍斯特双腿并拢,拘谨的蜷缩在床边,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一样被雪白的披肩从头顶遮住。赫尔佳用手杖轻轻碰了碰他的腰,“坐直。” 霍斯特打了个哆嗦,顺服的挺起身子,动作间露出赤裸小腹。

    赫尔佳轻轻挑开披肩,其动作中复杂的暴力与欲望令审视新获波斯女奴的骑士也为之咂舌。霍斯特想用滑落的披肩遮羞,却被蛮横抽走。披肩如死去的羔羊,静静躺在他大腿上,俨然已成为献祭。

    “您有很漂亮的肩膀,被遮住太可惜了。”她抚摸着那对儿凸起的骨头,暧昧的夸赞道。霍斯特不是蠢货,即便不能很快的理解,潜意识里的不适也让他恶心的浑身发抖。

    “求....,”下一秒他的喉结被按住,被迫噤声。

    赫尔佳碾碎每一个音节,“神喜欢寂静的美德,这点您比我更清楚。”

    “上帝啊” ,他用哭腔呻吟着,“除了这个什么都行,求求您了。”

    “什么都行?”赫尔佳忽然停下动作,饶有兴趣地问。

    “是的,除了这件事,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赫尔佳咬文嚼字儿地说,“除了和我zuoai,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您想上天堂么?”她问。

    霍斯特没说话,而是警觉的看着养女,一言不发,肩头神经质的抽搐。

    赫尔佳从抽屉抽出一本崭新的科斯洛式圣经,皮质漂亮,用华丽的金色字体写着她的名字,几乎能称得上艺术品。

    “您跪下,父亲。”

    一股寒意卷上霍斯特的脊背,他好像在被抽了一鞭子,滑倒在地毯上,哆嗦个不停,四肢和躯干僵如木块,胡乱堆砌成双膝跪地的姿势。

    赫尔佳抓起他的右手---一贯被认为是男性的,更有尊严的那一只,放在膝盖上的圣经上。霍斯特辨认出皮革的触感,想要抬头,却被赫尔佳踩着后脑勺压的无法直起脖子。“你要干什么!”他恐慌的尖叫起来,“难道折辱我还不够满足你肮脏的欲望么?你连神都不敬畏么?”

    赫尔佳的圣经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霍斯特的后脑勺,好像主日学校教师在训斥喋喋不休的孩子,“闭嘴,父亲,我只是需要你发誓,发誓你从现在起好好听话赎罪,直到死亡让我们分离。”

    霍斯特哆嗦了一下,没有动作。“那您保证不会......”他欲言又止,“这样对待我?”

    “您要相信您的教育,”赫尔佳说,“毕竟,我是一位基督教绅士的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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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斯特先生陷入恐惧漩涡。他化为被代达罗斯利用的蚂蚁,在狭窄的海螺里身负枷锁,迷失方向。赎罪之路总是艰辛,更何况霍斯特的目的地并非耶路撒冷,而是各各他。

    赫尔佳是名副其实的新主人,把偌大的庄园cao持的井井有条。她富裕的可怕,以霍斯特失败的金钱观来看她的财富只可能是与魔鬼做了交易。仆人们称赞赫尔佳是个慷慨公正的女主人。他们被两倍,三倍薪水蒙蔽双眼,从未怀疑过她奇特的三个要求,一,不准进入关闭的门。二,任何人都不可霍斯特先生交流,以免打扰他休息,三,九点敲钟后,住家仆人不准离开房间,直到第二天清晨五点。

    霍斯特先生的窗户后多了一层厚重的窗帘,平日被钉死,透不出半点光线,只有深夜才偶尔打开。赫尔佳对外宣称这是因为父亲神经过敏,不能忍受噪音和阳光的刺激,必须遵照医嘱在温暖安静的环境休养。魏斯曼对此发表“就像回到母亲腹中一般”的感慨。

    然而若是无意间闯入,便会发现此地绝非zigong而是地狱--尽管两者区别也许并无太大不同。屋内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也没有蜡烛。壁炉被铁质栏杆锁住,屋子里冷的好像无止境的寒冬。来访者悄然离去,默认它是被记忆抛弃,被时间遗忘的空间,也因此忽略了它的囚徒。

    霍斯特先生的脖子和手腕被拇指粗细的锁链连接,末端固定在床架。锁链并不长,为了避免被刺耳的摩擦声羞辱,他不得不尽力平躺在床上保持同样的姿势长时间纹丝不动。很快,被拘束在胸前的双手开始发麻发酸,指尖一片冰凉,可怜的霍斯特先生却连起来盖好被子的勇气也没有,只能像一具尸体似的忍受这古希腊式的酷刑。

    赫尔佳是杂种,摇着混血旗帜的恶魔,同时继承了父亲的伪善残忍和母亲的阴晴不定。她几乎艺术化的享受复仇,而可怜的霍斯特甚至不明白她到底在愤怒什么。

    她每天早晚八点进入他的房间,用令尼禄侧目的方式羞辱这个她大言不惭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不谙世事,对一切凡尘产物都深恶痛绝的霍斯特不得不放下脸面和市侩的赫尔佳交易,并且不出意料的损失惨重。他用每天的早餐换取读圣经的权利,为热水澡和遮羞的衣物心甘情愿带上重型镣铐。即便如此,他真实得到的还是大打折扣,整日衣衫不整的困在床上,连阅读也成奢望。

    “您何必呢。”赫尔佳拿着镣铐走近时霍斯特苦苦哀求,“我已经向上帝发誓我不会再忤逆逃离了。我本就残疾,您何必如此折辱。”

    霍斯特领悟到哀求的艺术,开始接受阶下囚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对赫尔佳以“您”尊称。

    赫尔佳莞尔,示意霍斯特先生伸出手,将为死囚准备的重枷紧紧锁上养父瘦削苍白的手腕。

    “哦,不,”霍斯特毫无还手之力,唯有虚弱呻吟,“慈悲,求您慈悲。”他蜷缩在被褥里,悲切的微微驼背,泪水在眼眶里积蓄,薄而无色的嘴唇不住颤抖。当赫尔佳要求他低头引颈就戮,给脖子戴上沉重金属项圈时,他再也忍不住,猛的扭过头,蜷缩成一团,泪如雨下。赫尔佳没有强求,而是将镣铐和钥匙一齐摆在霍斯特面前,轻声抚慰。“哭吧,父亲,没有泪水的人注定要比别人多承受痛苦。”说罢,她用指甲蹭了蹭男人的脖颈,如此轻微的刺激也让霍斯特惊恐的往角落缩去。

    “希望您明天在早餐前穿戴整齐,不然咱们的生活就要变得更有想象力一点儿了.”赫尔佳说着,捧起霍斯特的手指吻了吻,“我有很多很多能对您做的事儿,父亲,您都不敢想象。”

    她的动作并不轻浮,甚至有几分虔诚和温柔。而恰恰是这种虔诚让霍斯特胆战心惊。她在神化霍斯特,或是神化霍斯特的rou体,好像那是阿卡迪亚,世外仙境,是她的locus amoenus。嘴唇接触皮肤的刹那他能清晰地感到她在烙下一个诅咒,在如圣殿般的躯壳上凿一个小小洞。他被玷污了,他非常羞愧,终日流泪不止,枕头都泛着潮气,他怎么能让养女觊觎自己的身体。

    他开始反思,毫不意外。他妄图从过去的几千个日夜里找到一个答案,到底是什么时候赫尔佳变成了如此可怖的模样。他从没吻过她,除了初次见面的握手礼外几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他不曾有过任何“不雅”的举动,他符合他所在阶层对男性的一切要求:自律禁欲,严谨虔诚。他不明白祸根到底从何是埋下,于是不得不惊恐地承认他曾和每日妄想凌辱自己的巴比伦大yin妇共处一室长达数年。

    然而随着回忆越来越多,他意识到作为养父,他对赫尔佳的了解聊胜于无。她是一场骗局,从一开始就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赫尔佳,不是这个赫尔佳。他想要的是牧师的侄女,受过洗的虔诚孤女赫尔佳,不是私生子,吉普赛人,满嘴俗语的赫尔佳,连祈祷都不会的赫尔佳。她是残次品,是滥竽充数,混杂在良驹里的骡子。他恨不得当场退货,让那个连乡绅都算不上,不知分寸的牧师把她带回属于她的村庄。时至今日,他已经无法回忆起那男人或是村庄的名字,但他依然记得两人可笑的言行举止。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在正式晚餐上,你不应该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光,更不应该当面评论菜肴,哪怕是褒奖也不行。

    脏兮兮的牧师和他脏兮兮的杂种,霍斯特昏昏沉沉的流泪,颇有童趣的暗骂。他应该把她送走,或者早早找个理由打发到寄宿学校。可他不敢,他太需要维系名声了。整个欧洲的社交界都在以收养为乐,以慈善为风尚,他作为霍斯特家族最后的血脉必须得跟上脚步。他只是做的比他们都认真,他真心实意的以为可以用圣经感化她。“高贵的野蛮人”,自作多情的启蒙主义害惨了他呀!他本来想要一个男孩,一个可以继承霍斯特姓氏的基督徒男孩,双亡的父母都是诚恳老实的农民。这个孩子不需要多么聪明,只要他诚实可靠,知恩图报就好。然而克莱辛先生和巴瑞斯先生都暗示过他,一个女孩更能堵住悠悠众口。克莱辛先生彼时还未完全丧失对霍斯特结婚生子的期望,告诉他没有什么比一个顶着霍斯特姓氏却没有血缘的男人更难对付的了。想想你未来的孩子,他说,女孩更方便,她们可以争取的很少,只要一份还算体面的嫁妆就能解决麻烦,更易于被重塑成霍斯特可以容忍的模样,不论如何都是比男孩更好的选择。然而赫尔佳是个巨大的诅咒,让霍斯特耗尽心思,不到一年就彻底放弃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他确实做不到,他无法爱她,他甚至从没尝试过爱她。他不知道爱是什么,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给她提供了最好的教育,甚至请来专门的家庭教师培养她的礼仪规范。他已经仁至义尽,比很多亲生父亲对孩子都要更好。他没有做错,他不该忏悔,他不该受罚。

    霍斯特先生曾有那么多逃离苦海的机会,可每一次都恰恰做了更糟的选择。如今沦落到这种生不如死的境地也是咎由自取。他是有罪之人,除去兄长和父辈的罪恶,还有傲慢之罪,他不该不听从上帝的旨意,将未曾受洗的灵魂迎入家中。他不该假扮上帝,妄图拯救堕落的女人。如果我可以再向您要求一件事儿,霍斯特在心中向主哀求,求您给我支撑下去的力量或是解脱。

    楼上的卧室里,霍斯特先生静悄悄地度过了自己的三十七岁生日。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他生日,直到赫尔佳带着一篮新鲜的果蔬走进房间。“巴瑞斯先生给您送来的。”她说,“生日快乐,父亲,谁能想到您可以活这么久呢?”

    他无暇搭理,正沉浸于腿伤旧疾复发的刻骨刺痛和高烧的折磨中。很快赫尔佳就意识到他脸色潮红的可疑,于是弯腰凑近观察。带着玫瑰香水气味的吐息喷到霍斯特脸颊上,烫的他浑身紧绷。“您在受苦。”她一针见血,“父亲,您生病了。”

    “不......”霍斯特呢喃道,“我没有,请让我休息。”

    “您生病了。”赫尔佳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霍斯特呻吟着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浮起细密的汗珠。他冷的浑身发抖,消瘦的身体在单薄的被单下扭曲的瑟缩起来。他很饿,却难受的想呕吐,肚子里有团发麻发胀的火,四肢却冻得筋挛。

    “您需要医生!”赫尔佳斩钉截铁的宣布,转身离去。

    不,让我死吧。霍斯特混沌的想着,下一秒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