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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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大人,昨晚睡的可好?饭菜可合您胃口?下人们说一早就看到您起来了,是住的不习惯吗?” “那倒不是,只是韦某向来早起惯了。” “那就好,那就好。”邵训辅有些踌躇,“您看舍弟的尸身还在堂内……” 乾欢往灵堂里看了一眼,“邵大人不必担忧,韦某自有办法。” 只见乾欢大步朝灵堂走去,自腰间摘下了一铃铛,左手捻了个决,低声咒念。那声音如同梦呓一般,他低讼吟唱之时,古铜色铃铛隐隐泛着白光。 邵训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究竟在鼓弄着什么,又不敢靠上前去,只能干瞪眼。 说来也奇怪,这铃铛别在他乾欢腰间之时,似乎从未发出过声响。可这时却发出了清脆空灵之音。 灵堂内的蛇听到这铃声后,原本吐着的信子都缩了回去,一条条变得蔫头耷脑,瘫软如泥。 乾欢见状收好铃铛,迈步向二老爷的尸体走去。虽知他凶多吉少,还是探了探他鼻息,然后将他扛起。周围的蛇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哪条发动攻势。 邵训辅见乾欢毫发无伤的返回,顿时心就放下了,紧跟着便扑向二爷的尸体嚎啕大哭: “二弟啊,我的好兄弟啊,你怎么就这样弃我而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那小幺女给你偿命!” 邵训辅掩面而泣,似是有几分真情。只见二老爷面部死黑,唇边溢出的黑血已经干涸,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二爷虽死,可他胸口处的衣衫竟微微鼓动着…… 霎时间,一条花影自尸体的衣领内窜出,众人还没看清,就听邵训辅“哎呦”一声,随后竟捂着脖子倒下。原来尸体的衣服里竟还藏着一条蛇! 乾欢迅速上前,精确地掐住了那蛇的要害,任它奋力挣扎扭动,却被她猛地朝旁边的树干上甩去。那蛇随即摔落在地,扭动了几下不再动弹。 再看邵训辅已经是艰难的喘息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似的。 乾欢蹲在他身旁,抽出一柄匕首,利落的剜下蛇咬过的那片皮rou。伤口处鲜血淋漓,叫人看了汗毛倒立。乾欢食指与中指并拢,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封住几处大xue。 事出突然,几个下人看傻了眼,一个个皆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快将你们老爷抬回房,万不可妄动,不能进食,只喂清水,他若是运气行动,这毒就封不住了!” 唯一的主事忽然间倒下,下人们顿时群龙无首,慌作一团。 “韦大人,韦大人!” 管家福瑞今年七十有一,是邵家资历最老的管事。 “大人,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如若不然…如若不然,这家…怕是要败了呀!” 乾欢看着面前这个略有些佝偻的老人,有些于心不忍。 “老人家,祸因恶积,有些事情在下也无能为力,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安慰道。 乾欢快步朝客房的院落走去,此时的他心乱如麻。 他虽明白邵训辅某行鸩弑,栽赃陷害,实在罪无可恕。可又觉蓝宝玉小小年纪行事未免过于狠辣。想必那条蛇一直蛰伏于二老爷的衣物之下,受铃声的影响最小,所以仍有余力伏击。 不知不觉他已经回到了客房的小院,他并未进去里间,而是敲门轻唤师谧。 “谧儿,你出来一下。” “怎么了师哥,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师谧应声而出,担忧的看着乾欢。 他二人自幼修行,师父从来都教导他们上善若水,从善如流,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想要杀什么人。而蓝宝玉看起来明明是那样可怜无助,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孱弱少女,杀起人来竟毫不手软。 “她呢?”乾欢冲屋里示意了一下。 “还在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谧还从未见过师哥这副模样。 “邵训辅大概活不久了。” “什么?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乾欢将刚才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下,师谧听后也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邵家老爷弑母害亲罪不可恕,按律当凌迟处死。若真死于毒蛇口下,倒算是便宜了他。” 乾欢点了点头,“你说得不无道理,她性子是烈了些,毕竟可怜,咱们还是多担待她些吧。” 不待师谧回答,只听吱呀一声,二人身后的房门被推开,面色深沉的蓝宝玉就站在门框处。她红着一双眼,神情极为阴郁,想必刚才这师兄妹二人的话都被她听见了。 乾欢这样说本是好意,可偏偏蓝宝玉不领这个情。 但见她身着白衫黑裙,无力的扶着门扇,一副迎风欲倒之姿。本来也是身量单薄,加之这些日子没怎么吃东西,更显纤弱。师谧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的衣衫大多艳色,好不容易才挑出了这一身黑白素衣。 乾欢和师谧顿觉心虚,场面着实尴尬。 还是师谧首先打破了僵局:“蓝姑娘你醒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她假装无事发生,转身进屋。“你看,这儿有米粥、豆浆、还有小笼包,看你好像饿了挺久,快来吃些吧!”师谧摆弄着饭菜对蓝宝玉招呼着。 乾欢则面带歉意略施一礼,却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姑娘,方才是在下唐突了,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我与师妹并无恶意。” “你看这包子还温着呢,好香啊,快来尝一口嘛!”师谧将一个雪白松软、香气扑鼻的小笼包,递到蓝宝玉的面前,谁知她嫌恶的拂开了师谧的手。 师谧自讨没趣,面子上挂不住,瞬间也变了脸。 “喂,别一副全天下都欠了你的样子,我和师哥不远万里就是为了来救你。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难怪你六亲离散,你就是个小煞星,爱吃不吃,饿死你算了,哼!”说完师谧一口将小笼包吞下,塞得满嘴都是,奋力地咀嚼着。 听了这话,蓝宝玉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踉踉跄跄地往屋外走,好几次都差点跌倒,身后的吉祥追出来飞扑到她肩上。 她此刻正是虚弱,哪里受得住吉祥的分量?眼看她膝盖一软就要跌倒。乾欢迅速上前伸手揽住了她。 “你要去哪?现在邵家人都当你是凶手。” 蓝宝玉倏地抬头,这是乾欢第一次与之近距离相视,但见她眉色浅淡,像古画之上濯水过甚的墨迹。目乃神窍,稚子神气具足,故耳聪而目新。那双眼透不见底。长睫从容勾勒出眉眼弧线,难掩嫚戾艳绝之色。如此神形,足令人色授魂与。 钱欢从未见过如此萧煞颓艳的面相,美则美已,却实在不算讨喜。 就在他愣神的当口,一条花蛇自蓝宝玉的领口处缓缓露出削尖的脑袋,它吐着信子,用和主人同样冰冷的目光看着乾欢。 他明明是好心劝阻,谁知这她却这般不领情。乾欢表情一沉,也没有理会那蛇,大步上前揽过蓝宝玉的腰竟将人扛在了肩头。那蛇忽地窜向乾欢,却被他掐住掼在在地上,扭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蓝宝玉拼尽力气挣扎着、拍打着乾欢的背。吉祥也围着乾欢在他身上啄来啄去。 他不堪其扰,身上的衣服被啄出了好几个洞,那锋利坚固的喙啄得他生疼。他终于把她放在床上,不等蓝宝玉反抗,手腕已经被乾欢按住。 师谧见状上前,却被吉祥拦住,它在半空朝着她啄来啄去的,师谧一时竟无法脱身。 乾欢压着怒气:“我知你一心想要报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死去的邵主母?她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只怕会伤心欲绝。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却让她如何安息?” 乾欢见蓝宝玉不再挣扎,于是放开了她的手腕,她那细瘦白嫩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了几个泛红的指印。 “对…对不起。” 乾欢刚刚也是真被她气着了,自觉有些过分,想看看有没有伤着她。可才碰到她的手,她却迅速抽回,然后转身将自己缩成一团背对着他。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此刻却抹着眼泪。乾欢惆怅的叹了口气,拽过被子替她盖上。他自幼修行,本该心如止水,却不知怎的,自从遇到了蓝宝玉一度失控。 “邵训辅手里有你的罪状,他中了蛇毒,命不久矣。今晚我们趁夜潜入,把状纸找到再说。若到时你还想杀他,我不拦你。” 听到这这儿,蓝宝玉擦了擦泪,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 哭过的眼睛有些泛红,湿湿漉漉,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充满戾气,而是说不尽的凄楚与委屈。最让人心疼的是,无论她哭的多么伤心难过,也只能无声的抽泣。 乾欢想起她不会说话,身世悲惨,小小年纪不知多少心酸,心中更是后悔冲她发脾气。 “吃点东西吧,晚上才有力气给我带路,嗯?”乾欢的声音温柔至极,生怕吓着她似的。 “师哥!你快来帮帮我啊,这只臭鹦鹉快把我给咬死啦!” 师谧还在跟吉祥缠斗,她没想到一只鹦鹉竟然这么难对付。发髻被啄的散乱不堪,像个毛毛躁躁的鸟窝顶在头上,衣服也被啄出好几个洞。 蓝宝玉撑着上身坐了起来,伸头张望着,她见师谧勉强招架的样子,既狼狈又好笑。 蓝宝玉吹了一声口哨,吉祥听闻主人召唤向她飞来。 乾欢闪身给它腾出地方,它立在床沿“吱吱”的叫着,邀功一般磨蹭主人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