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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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国事了,宋湘神本想第二天便赶回景元宫问个清楚,但狐妖不急,刚睡醒的她从锦囊中掏出九州地图来,问修士出山都去哪里过,宋氏抬起手指沿泰山、淮泗以及云梦泽画出一道曲线,明月朝她作个鬼脸道:“你下山那么久,竟然没去逛过最热闹处,合该由我领你长眼界。我们现在在王屋以北,龙门以东,别看这霍都不小,离洛阳差了十万八千里。” 随后便点着洛水黄河之间,湘神听许多人都讲过诸国第一都城的繁华,本就不太安分的女修就被她说动了。 “要玩也可以,只我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觊觎那周王的龙精。” 话音刚落,一双魔爪就抓向她脸,宋氏嬉皮笑脸地躲过这妖女,“我逗你的,只是毕竟以职责之名出行,我们不好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便和高明月约定最迟明晚,二人要回景元宫交差。 身上虽还有移行符,但湘神酷爱御剑飞行,她招出自己的佩剑,要狐狸搂住她的腰。那小妖女方一站定,修士就施法骤行,吓得高明月抓住她腰带哇哇大叫。“你这什么破剑,站也站不稳,就除魔卫道时比切瓜还快。” 女修很是得意,转头对女伴说:“这是我刚升青袍弟子时,师父送我的古剑,别看长短造型无特殊之处,但其剑身天然带紫光,师父便给它取名为‘霞庄’。”霞庄即是银河,宋湘神当初不到半天便上手,将她学得的半部飘渺剑使了七成。高明月显然听懂了名字的由来,她问:“是‘星河璀璨,如云如霞’?”剑主人催快宝剑,听得乘客骂声连连。 还未过长河,二女便感觉到洛阳磅礴的龙气,自云间往下俯瞰,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城池千里、屋舍万家”,这俗世的机缘已经压过中岳的灵秀,怪不得毗邻的嵩山再无出色的门派。两女落在北邙坡下,就在她们途经谷水时,忽感北市有修真者云集。二人正纳罕,身边恰有一中年道士骑着青牛朝此处赶去,湘神便拦下了那人。 “道友,请问今日有什么集会吗?” 那中年人身后还带有两个童子,都对忽然拦人的女修面色不善,倒是那道士要耐心些。“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请问道友是否听过千秋阁?”宋氏有些印象,却想不起从哪里听过,忽从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回答:“我知道,不就是那个号称北境第一的药铺子嘛!” 湘神转头看明月,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再看向那中年人,有些厌烦地发现那男人的眼神变得垂涎,他应当看出少女是妖修,不过尚知道一些分寸,多瞧两眼便又回答了女修的问题:“今日是千秋阁主章千秋的千金比武招亲的日子,他向天下豪杰广发了请帖,不知谁能抱得美人归。” 谢过道士解惑,湘神问明月想不想去凑热闹,狐狸精翻了个白眼:“那章千秋发迹也不过一代的事情,就敢在洛阳搞比武招亲这套,不知来日能得意到几时。”她显然也在意刚才那中年人觊觎的眼光,皱眉朝着他背影啐道:“一副枯骨还想去参加什么比武招亲。” 女修一边笑一边拍她肩膀,自刚才明月说出千秋阁与药有关,她就想起十数年前听衡山上的执事们提过,似乎说其倒卖的丹药价格低廉、常以次充好,不知得了何方相助在整个长河以北占有绝对优势。想起方才说他向天下豪杰广发请帖,便俯身凑到狐狸耳边:“你说,我们会不会遇见师兄?” 二人同时嗤笑了一下,高明月一面用幻术掩盖真实样貌,一面笑着说:“你师兄眼界高着呢!他章千秋再有钱有名,也就是个暴发户;你看,那聂桃娘是素女窟的长老,我jiejie是青丘的郡主,他不一个也没娶吗?” 比起听说师兄对婚配的要求之高,湘神更惊讶那两个女人的身份,她上下扫视着对面这个娇小纤细的同伴:“你jiejie是郡主,那你岂不——?” 明月现在的五官看上去很平凡,但她眼波流转,身姿如旧,怎么都盖不住天生的风流。“你竟然不知道——玉容不是我亲姐,我是她隔两代的表亲。”二人不知不觉已近那幢热闹的别馆,自数十步外见真是华丽不凡,谷水恰如腰带般从前过,络绎不绝的宾客向宽阔的朱门走去,可见章家煊赫。 湘神压低了声音:“我是觉得你和玉容长得不像,但我以为你们妖就是这样的。”没等明月回击,宋氏就先一步来到大门前,在她表明只是路过好奇之后,门人说若无请帖,买券入场也行,她二人逐掏了银子。不过进去后才发现不止她们是临时起意的,只是座位在擂台四周,而受邀者都在楼上端坐。擂台上已有两位男子在比试:其中一位年尚垂髫,以双锤为武;另一位则鹤发苍颜,挥扇间挂起阵阵阴风。 刚坐定,小吃果脯便端上来,宋湘神只品了两口茶便仰头观察章千秋的贵客们,入她眼的青年才俊有两人。“明月,你先看那位紫衣羽扇的美郎君是谁?”她说的怕是全场最夺目的男子——眉目如画,姿容超然,谈笑间微微露出整齐的白齿。只听高明月冷笑一声:“我劝你别动心,他叫董不疑,是东海的一位船主,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最初只是蓬莱真人的书童;年岁大了后,真人见他机灵就开始让他管船,反正修为一直不怎样……不过最近听说他功力大涨,不知走了什么偏门的路子。”女修撇了撇嘴角,夹了一块松子玫瑰酥来尝。随后又指董不疑旁边那间,“那他呢,端的一副不好亲近的架势,可惜好皮囊了。”高明月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名面如冠玉的青年正襟危坐,冠服倒是很利落低调,也不同周围人说话,只认真地观察台上的比试,狐妖就笑起来:“你眼睛好毒,那是昆仑派的少主卫徽,这倒是一个又俊又靠得住的,但我听闻他从不近美色,是块石头。你看他巍然不动的模样,铁定只是来此观礼,章千秋可讨不得他作女婿。”宋湘神见她将江湖琐事娓娓道来的模样,顿时心生三分羡慕:想自己在衡山也算是机灵通达,在这个狐妖面前却像是未见世面。 忽闻四周一阵躁动,宋氏转头就见那董不疑跳上了擂台,还来不及看清他用了什么招式,原本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位便被他送回了座位。他环顾四周,最后向二楼正中的包厢抱拳道:“章阁主,在下董不疑,倾慕小姐已久,希望阁主能将令爱嫁给我。” 只见主座之上坐着的是个獐头鼠目、五短身材的男人,湘神难以置信那个白手起家、将势力覆盖整个北境的药商竟如此矮小。不过他走进栏杆时,女修才看清章千秋的须发皆黑,看上去保养的很好。“董公子,你我虽有旧识,但比武招亲的规矩不能因你而废,若能打败所有向你挑战之人,想必小女也很乐意嫁你为妻。”他声音洪亮清晰,和身材截然相反。 因董不疑出了风头,这下针对他的挑战者也层出不穷,不过半个时辰,他已迎战五位修士,其中不乏最难对付的器修,他竟也化解,观众开始小声议论何时这东海的船主有了这般本领。正当四下无人再战时,原本在二楼端坐的卫徽却站起来对正中的包厢道:“章阁主,只怕这位董船主不堪为令媛良配。”他嗓音清正,场中一时竟无人喧哗,就连阁主本人也只是问他缘由。“董不疑的术法能突飞猛进,正是用了素女窟的采补之术,若章小姐嫁他……恐遭不测。” 全场顿时哗然。天下双修之术不知几何,但妖异近魔的便是这《素女心法》。凡修此术者,遇强则助其攻成,遇弱则吞噬干净。 董不疑眨着眼睛,一副风轻云淡的贵公子模样,他扇着扇子、挑着下巴对卫徽反驳:“卫少主,在下尊称你一声少主是看在你昆仑派的威名,今日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在下可以不计较,可要是阻我姻缘便是结仇了。”说完他看向另一边的章千秋,抱拳道:“阁主所言‘胜者为婿’是否还作数。” 章千秋有些为难,正当他沉思不语时,却见卫徽从无量囊中取出一柄博山炉,他闭目念咒,一指白色焰火没入炉中,没多久烟雾袅袅而出。随他口令,烟中幻化出数名女子的幽魂,在擂台四周飘浮、哭笑。很快,座中有人认出里面有自家门派失踪的女徒。 再看卫徽,他面色凝重,又从袋中祭出一面毫不起眼的铜镜。“天下尽知,我昆仑派有两个镇派神器,其中一物便是照出生死因由的六道轮回镜。数月之前,卫某在山东优游时,偶然发现一具死状不堪的女修尸体,由于卫某生性爱多管闲事,在收敛尸骨前探知了一番死因,发现与《素女心经》有关。修此功者,向来只听闻有女子,男子修行实属罕见,卫某便开始追查。能查到董船主身上,实在是因为董不疑行事高调,行踪和遇害地太多重合。今日各路英雄为证,董船主,可否让卫某驱动一次轮回镜?” 谁承想还不等卫徽施咒,董不疑便大笑出声。 “哈哈,想不到昆仑派的少主如此……多管闲事。”他将最外层的紫袍脱去,将那把羽扇全都展开,“《素女心经》这么好的功法只让一群老妖婆把持可太浪费了。也罢,章小姐一个胭脂俗粉,娶不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说完他一抖扇子,瞬间大风朝四面八分袭来,连烟气幻化的幽魂也被吹散。刹那后,就听梁柱发出催折的响声,桌上的点心、茶水立马被吹到不知何处去。 宋湘神善纵风气,她顿时祭出霞庄剑,令宝剑引风而去。座中人也都反应过来,以各自法宝收敛残局。旋即风定,却看擂台之上竟是空无一人。却听身边一声抽气,转头看见高明月的左胳膊不知被什么划出一道口子,血从伤口流出。“你没事吧?”她拿手帕捂住高明月的伤口,同时感觉四周有不少人在打量他们。女修知道这些修士是嗅到妖修的血了。他们方才虽不齿董不疑修炼妖术,但若有同妖修双修的机会……她心念一动,宝剑归来,盘桓在两个女子左右,斥退不怀好意之人。 一抬眼,却见卫徽看向这边,她冷冰冰警告对方一眼,注意到那人似乎并不是在看高明月,转身带女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狐狸精终于是有些害怕的模样,她拉住修士衣袖,乖乖地任她带自己御剑而去。 二女急行千里,待到无人的峡谷中宋湘神想念咒为她治疗,但显然人的医术并不适用于妖修。 “血不流了,但你们狐妖会留疤吗?”借着清凉的溪水,女修为她擦去血污,绯红的手帕随着溪流远去,然后消失不见了。此时高明月又恢复往日活泼的模样,正笑嘻嘻地解开上衣,将雪白的肩膀露在宋氏之前。 “我们狐狸无论受了多大的伤,舔舔就会好的。” 湘神叹气,给她披上自己还未穿过的新袄。“可惜这一副好春光,被我全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