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显然十分茫然，裹着毯子呆坐在沙发上，像个年迈臃肿的老妇人。待见了穿着黑色法袍的你从走廊来到客厅，他赶忙拉紧了身上的布料，面上神情夸张，犹如即将遭到恶徒强暴的可怜少女。

    “早安，昨日休息得如何？”

    你平淡无波的语气就像在吟诵什么咒语。在后半夜恶补了《爱犬养成指南》《如何博取喵主子的欢心》《魅魔甜心108式》等一系列著作后，你似乎明白了应该如何饲养一只炎龙，大概吧，上天保佑。

    他眼角抽了一下，目光中充斥着警惕和不解，抿着嘴，没有回应。

    “我对自己作为主人的失职感到抱歉，我没有饲养炎龙的经验，你可以向我提出合理的诉求，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和谐相处。”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神情活像被迫吃下同族做成的烤rou。整条龙坐在沙发上手足无措，似乎在考虑是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还是狂扇自己两个耳光或者干脆闭上眼睛再睡一觉。

    你走到他面前，他的气息更加收敛，生怕自己会引来莫名其妙的责骂和虐待。他受气小媳妇的样子让你多看了一眼，裸露的皮肤在与目光相撞时不禁羞怯地战栗着，那抹很快被遮掩的色彩敲开了记忆的门扉，他细腻如河沙的身体在你掌心流淌，画面朦胧旖旎而香艳。你皱起眉，可空气中并没有那日甜腻的香气。

    ……许多小宠物虽然可以通过魔法保持人的形态，但它们的灵魂依旧属于森林和荒野，主人们需要通过教育和驯养，让它们适应人类的社会。最基础的就是穿衣打扮以及用餐礼仪……你回想着书中的内容，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道：

    “既然化作若人形，你应该有人类最基本的公共道德和羞耻心。我会带你去临近的小镇上购置一些衣物，希望你能习惯在除洗浴之外穿戴整齐，不要给别人带来困扰。”

    “草！”

    他满脸憋屈，偷偷在毯子下对你比了一个下流的手势，气乎乎地咆哮道：

    “他妈老子没衣服穿还不是因为你！让老子天天裸奔难道不是你这个老妖婆的变态癖好吗！妈的你不会就是故意的，逼老子穿那些乱七八糟的情趣内衣吧！”

    “……”

    啊，看来文明用语的教学也需要提上日程，你默默地想。

    见你不说话，恶龙声势弱了下来，畏惧地朝你宽大的袖袍瞥了一眼，缩着脖子小声逼逼道：

    “他妈……妈教过老子幻形术，只要你把我脖子上这个该死的玩意松开些，给你变绵羊都没问题……呸，可千万别让老子变成那种晦气东西。”

    “哦。”

    你平淡的表情落在他眼里似乎在说你这么蠢竟然还会幻形术可真不了不起啊呵呵，虽然你的内心活动没有恶龙解读得那么丰富，但大概也差不多吧。

    恶龙小声叨念着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能够摆脱项圈暗无天日的统治勉强压下老巫婆言语的侮辱，总之不能为了区区酱香烤火鸡放弃孜香羊排虽然他两个都挺想吃……等一系列心理建设后，他做出一个忸怩不足扭曲有余的求人姿态。

    “咳咳咳！那个，咳咳……”他舔了下嘴唇，金色的竖瞳期冀地看着你“喂老妖婆呃不尊敬的巫师大人，你能不能把老子脖子上这玩意撤了，你看它反正也没啥用还碍事得很。老子乖乖当你小宠物，你甭担心，反正老子打不过你。”

    他仿佛觉得自己被迫说了什么可耻的话，言毕忍不住撅了撅嘴。

    你看了他一眼，掩藏在袖袍下的左手打了个响指，那项圈碰地一下变成了星辰般的碎片。

    似乎没想到你这般爽快，他摸了摸自己终于自由的脖子，左右摇晃着活动了一下，骨骼发出咔咔声响。随即余光瞥见某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吓得赶紧在你反悔前给自己变了一套衣服——灰色的背心配上黑色的牛仔裤，充分地展现了他充满爆发力的肌rou，他现在看上去像个时刻准备抄起钢管干架的混混或者干完一单生意后在酒馆买醉的雇佣兵。

    恢复了实力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随着魔力一起回到了恶龙的身体，可能是力量给了他某种底气吧，虽然现在的他对上你也只能被单方面殴打，也不妨碍他露出得意忘形的神情。他略有些嘚瑟地弹了弹皮带上的金属圈，学着街头流氓吹了声口哨。

    “怎么样？”

    “很像一位入室抢劫的强盗。”

    你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中肯的，客观的，一针见血的。他听后似乎被噎住了，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别这样嘛，老子我可是一只遵纪守法温柔乖顺的好龙。”他举起双手，正大双眼，还眨了眨，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虽然看上去滑稽之外还有些恶心，“拔鳞放血你随意，我发誓我绝对不反抗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话……当当当然，我会爱护这里的一切，包括你这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和外面那些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杂草。”

    你微微颔首：

    “这里的家具都有魔法罩，你若因此把自己弄成重伤，我不会浪费魔药治疗你。”

    闻言，恶龙吓得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他头顶的角差点碰到天顶的吊灯，一个金色的光圈瞬间亮起，把他弹向地上。为了避免他成为一个被四处驱逐的弹珠，你在他激发木地板上的法阵前给他加了一个缓冲咒。

    他心有余悸，弓着背蹲在地上，像只因为受惊而炸毛的野猫，向你哀求道：

    “妖婆不我亲爱的主人，您还是让我睡外面草地上吧，这个房子设计得有点刺激。”

    “被判定为有破坏性的举动会引起法阵的反击，你需要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

    恶龙认怂般地疯狂点头，举爪发誓自己下次保证轻巧如猫。

    “你需要学会像人类一样生活。”你否定了他在庭院里风餐露宿的想法，“调教是必不可少的，犯错会受到惩罚，如果过程顺利，我会给你奖励。”

    这句话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双膝嗑在地上，身上那股充满生机的气焰骤然熄灭。低垂的头颅掩藏了黯然的双眼，滑落的发丝在他面上投下一缕阴霾。

    你有些疑惑地看着颓丧的恶龙，情况似乎和驯养手册上写得不一样。

    嗯？难道是他对自己这么么有信心吗？如果掌控力量对于龙族很困难的话，训练的时候就宽松一点吧。

    但实际情况比你想象中好了很多，恶龙可谓是宠物界里的优等生。也许你应该对他的前主人们表示感谢，恶龙已经被驯养得相当乖顺，将收起利爪露出脖颈以及服从主人的任何命令当做了本能。

    他没有一次在转身时因为习惯性地甩起尾巴而将身后斗柜上的相框花瓶扫落在地，也没有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整块窗帘直接垮塌下来。你无需提醒，他在进门前会自己避开，以免头上两只角和门框来一个惨烈厮杀。

    按照调魅魔教录，和平地走进家门是第一步，学习用餐就是第二步，虽然天天喝营养液不需要用到任何餐具使用技巧，但你还是决定教他基本的用餐礼仪。

    在练习刀叉和筷子的使用前，你需要确保他有一双合格的手——你让他坐在椅子上伸出双手，检查他的指甲。野兽总喜欢保留自己锋利的爪尖，就算是化作人形，它们依然习惯将爪子和牙齿当作武器。出乎意料，他的指甲就像刚刚被修剪过，圆润整齐，如一排的珍藏的贝壳饰品。他的手亦是骨节分明，修长匀称，不同女子精雕细琢的纤柔秀气，而有浑然天成的刚健之美。

    “很好看。你，以后想学习人类的剑术吗？”

    “想，不想呃……想？”

    几天以来都是单方面服从你的命令，以致恶龙机械性地应下后才意识到你在说什么，马上改口，但又再次反悔。竖瞳犹疑地看着你，揣摩着“唯一的正确”答案。

    你平静地回望过去，等待他做出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没能从你的脸上看到任何倾向，眉间隐隐透露出焦虑的神色，十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宛如身陷桎梏接受拷问的囚犯。

    “没有关系的，不感兴趣就算了吧。”

    你安抚性地包裹住他的拳头，告诉他倘若他以后对此兴趣的话可以随时告诉自己，感觉到掌下僵硬的肌rou渐渐放松，才收回了手，转身去厨房拿来练习的餐具。

    调教计划终于遇到了阻碍，恶龙生疏而笨拙的动作显然没有受到过任何训练，你在示范了四五遍之后他的手势看起来依旧有些别扭。虽然他没有达到你的要求，但这种程度显然不需要惩戒，只是需要改变一下教学方式。

    你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作出防御的姿态。

    他身材高大，你没办法像钢琴老师那样站在他身后指导他的动作。想了想，你让他将椅子往后挪了些，与桌子间留出些许空间，然后坐在他怀中手把手地教着他怎么协调地使用刀叉。

    恶龙浑身肌rou紧绷，硬得像大理石制成的雕塑，胸膛里心脏碰碰地跳动，发出大力砸门般的声响。他的皮肤很烫，微微渗出汗液，也许关节也被热熔重铸了，你废了些力气才调整好手指的姿态和手腕的角度。你侧身回头看向他，他吓得赶紧抬起下巴以免磕到你，你问他学会了吗，他盯着天花板含浑地嗯了两声，你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松开手，站到一边让他再次示范。恶龙紧绷的弦松弛下来后有些心不在焉，依葫芦画瓢地比划了一番。你变出一颗弹弹史莱姆果放在餐盘上让他练习，再纠正了几个小细节，就这么练习了一个下午，直到他的动作标准到纵是资深老贵族也挑不出错来。

    由于他的表现良好，你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顺便实cao一下新学会的技能。恶龙似乎又恢复了之前上蹿下跳的活力，他果断地答道正常的普通人的食物，大概是对你知道什么叫普通人吃的东西的可能性感到绝望，他凭着回忆非常详细地给你描述了那样东西——蛋糕。

    这个答案令你感到些许意外，因为普通人的食物让你第一时间联想到大米和面粉，介于他看起来不像个素食主义者，也许会倾向牛rou或者生鱼片。尽管甜食这种东西营养价值不高，吃多了还会长胖，但……安娜喜欢吃的东西不应该被规划为垃圾食品。所以只是作为生活的调剂品的话，在恶龙肥到能像油脂一样漂浮在水面上之前，你可以满足他的诉求。

    临近小镇上的糕点店不多，并不像追赶潮流花样百出的城市，这里的蛋糕几十年来都保持着传统的做法和口味。你列举了所有的蛋糕并简单地介绍了各自的特点，虽然在你看来它们除了甜就是甜。

    “卧槽，你你你竟然……我还以为你是喝营养液长大的呢！天哪！你可怜的味觉还没有被那恶心玩意荼毒至死吗！噢真是难以想象你在吃过正常食品以后还能忍受魔药令人作呕的味道，你是有什么折磨自己的癖好吗？不过不重要，我想吃草莓奶油千层和樱桃黑森林，您真是一位伟大高尚的好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