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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我爱她。 我爱她。 我爱她。

    ※第二十章

    50.

    秘邸的花园乃艾德罗斯一手设计督造,各星系的名品花卉,争奇斗艳,风景甚好。

    而此刻周玉成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继续努力地做苏锦的思想工作,毕竟,他眼看着苏锦一点点长大,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第一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自己都有家有室,她还孑然一身,就忍不住着急。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苗头,他记得很清楚,苏锦和自己说起“利特”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压抑不住的笑意,满心筹划着未来的小日子——明明这么喜欢,就算是少将也好,皇子也罢,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皇子侍从官克利福德匆匆而来,苏锦和周玉成便礼貌地站起来,克利福德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过来想是有什么事情要传达,苏锦不由得有一点紧张。

    克利福德朝他们二人行了一礼,道:“少将说感谢苏少校与周上尉所做的一切,二位已经可以离开,回去与家人团聚了——兹事体大,还请见谅,少将日后必当重谢,并会派人对二位的安全加以保护。”

    家有娇妻的周玉成呆了一下,“我……我们可以走了?”

    克利福德道:“是的。”

    思家心切的周上尉欢天喜地,简直想立刻收拾包袱跑路——哦,不对,他二人被“请”上海洛伊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轻装上阵,不用收拾,转身就能直接回家。

    苏锦却沉默了。

    诚然,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将,不知现在的少将和利特有多少相似之处,逃避的心态萌发,令她甚至想要想尽办法拖会面时间。

    ——但就这样离开,苏锦扪心自问,她不愿意。

    她要留下来。

    尽管,她完全不知道列夫塔少将会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也完全不能预测,这段萌生自身份错乱的爱情,对于列夫塔少将而言算不算爱情。

    毕竟,假如列夫塔少将没有陨落,苏锦和他最可能的交集是成为他的下属;利特与苏锦萌发感情的契机,是拯救与依赖,而“拯救依赖”,是列夫塔少将本不可能经历的一切。

    这段来自意外、来自他痛不欲生黑暗往事的爱,与痛苦的经历难舍难分相互纠缠,甚至可能对少将来说是不想再提及、该被丢进阴沟里的一段噩梦;一旦把它们放到阳光下,放到列夫塔少将与苏少校身上,还能成立吗?

    苏锦不知道。苏锦毫无头绪,甚至没法揣测分毫。

    更有甚者,不光是列夫塔少将反应未知,连苏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现在这个恢复记忆的“米哈伊尔”抱着怎样的感情。

    是敬,是爱,还是怜?

    苏锦不知道。

    她可以清晰地明白,自己对利特是想要缠绵一生的爱;对列夫塔少将,是单纯的孺慕与崇拜,没有掺杂一丝暧昧的感情。

    单独分开看,都很好分辨。

    但倘若利特是列夫塔少将,列夫塔少将是利特,利特和列夫塔少将的成分占比还难以界定……苏锦迷茫了。

    明明分开看都很好,为什么合起来之后不仅没有1 1>2,反而更令人烦忧呢?

    纵然疑问丛生,局面不明,如雾里看花,既苦恼又迷惘,但在这一团厚重的白雾中却有一点,从始至终都尤为明显。

    ——不论是作为爱人,还是作为仅仅是追随偶像、心中怀有热血与正义的普通人,苏锦都确定自己要涉足其间,不愿意再只能束手无策地做一个旁观者。

    ——两年前,她后悔了一次,这悔恨与无力感几乎要伴随她的一生,将她拖拽至深渊;而这一次,苏锦坚定地对自己说:我不要再重蹈覆辙。

    “不。我不走。”苏锦肃然道,“我知道了这么多,早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周玉成:“苏锦?”

    苏锦越过他,走到克利福德面前,双眼清澈而明亮:“我能见见列夫塔少将么?”

    51.

    光脑荧荧亮起,传来克利福德的声音:“少将,苏少校来了。”

    原本正在翻阅艾德罗斯着人带来的近两年局势变动分析文件的米哈伊尔,手指微微一顿,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把随意散漫披着的长发用手指细细梳笼,拾起一旁的米白色发带绑好,吸了一口气,才轻声说:“请她进来。”

    他对自己说,送行的一面,无论如何也该衣衫整齐,礼数周到……至少,让苏少校不要对她的偶像失望才好。

    他已经拟好了腹稿,循着自己以往的作风与脾性,周全完美地与苏锦道别。

    门轻轻地开了,小小的一声“支呀”,宛如拧转了他的心脏,米哈伊尔的手指一动,他发觉自己居然有点紧张。

    人未到,信息素先至。

    从门缝中微微飘进来的alpha信息素,轻柔而湿润,像是大海,像是溪流,像是一个温柔至极的拥抱,柔软地裹住他。

    米哈伊尔的腺体如同一枚受体感应器,接收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之后,遥相呼应一般释放出一点清冽的橙子味儿。

    他刚刚经受过手术,又昼夜不停地运转着大脑,原本神经一直突突地跳,时不时地拉起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缕信息素清新地逸散过来,抱住他,将躁动不安的情绪抚平,安抚过分敏感紧绷的大脑——这竟比顶尖理疗师的治疗还要管用,他像沉睡在容纳一切的海洋里,顺水漂流,锐利的痛楚一点点地,慢慢冷却,分解,消散,归于无形。

    ——米哈伊尔抬起头来,看到了她。

    他曾经疑惑过,自己对苏锦是不是爱情;他也曾经对感情懵懂不解,试图用理性的思维来将之剖析;他曾经甚至还想过,这种因特殊原因产生的感情,是不是终归如晨露般短暂,注定无法持久?

    然而他现在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还能看似冷静理智地在那里,头头是道地研究思考,都是因为——苏锦没有站在他的面前。

    ——但现在苏锦站到了他的面前。

    潮湿,平和的大海中,他的alpha就站在那里,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安静宁和地注视着他。

    她有他最熟悉不过的样貌,最熟悉不过的味道,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还知道她的唇瓣有多柔软甘甜——他吻过;她的怀抱有多温和包容——他抱过。

    四周一下子静极了,只有新风追过纱帘带起的沙沙声响。

    “砰!”“砰!”

    米哈伊尔抬手按上了胸膛,心脏在肋骨之下用力地跳动,它犹如困兽,在里头左突右撞,撞得他心神不宁,撞得他指尖发麻;他勉力让自己露出常用的、礼貌耐心的微笑,但那颗心已经快乐地要蹦出来,尖叫着,不合时宜地诉说着绝顶的欣喜,几乎想立刻一头冲进苏锦的怀里。

    心脏泵动,一张一缩,一阵一阵的鼓噪顺着血液淌过全身,他瞳孔睁大,喉咙卡住,所有准备好的完美无缺的发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失却了冷静,失却了理性,所有的思考犹如在宇宙大爆炸中被撕裂成齑粉,大脑一片空白。

    在这一片静止的空白中,他终于抓住了一个称得上有用的念头——或者说,是唯一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

    我爱她。

    我爱她。

    我爱她。

    我不想让她走。我想要她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他暗地里捏了下手心,张开口,说:“您……”

    一直没有动作的苏锦与此同时,脚后跟一敲,双腿并拢,笔直而修长,五指并拢刷地指向前额,姿势标准地冲他行了个军礼,一连串介绍如同卡敏机枪炮一般,从她翕动的唇瓣间倾泻而出:

    “联盟军部指挥局,十六舰队第四团指挥,少校苏锦,参见少将!”

    米哈伊尔:“……”

    52.

    苏锦很紧张。

    苏锦觉得她这辈子不会有比这更紧张的时候了。

    少将……少将会是什么样子的?

    利特和少将……又会有多少的相似和不同呢?

    苏少校深呼吸,手背在身后,借着遮掩,偷偷地掐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

    很好,她步履稳健地走了进去——除了因为太过紧张,而不小心释放了一些alpha信息素之外,其他表现都堪称优秀。

    希望少将不要介意这个冒犯——毕竟对于omega来讲,一个alpha在面前大肆挥发信息素,可以被看作性sao扰,告上omega保护局的那种。

    特护病房的布置少了冰冷的气息,令人不适的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适时地被新风系统循环带走,特殊隔热与保温材料连通智能中控,冬暖夏凉,温度湿度永远宜人,米哈伊尔把这里当成了临时办公室,纸、笔、光脑、水杯、头绳,摆在加装的床头伸缩桌上,一切都多了些人味。

    少将坐在那儿,从文件堆中抬头,天花板顶灯往下一撒,在长发上溅落一地碎金。

    他脸色略白,眼窝深邃,银瞳如月,长睫于月湖上投下倒影,在满室的光晕里看过来,宛如神庙中俯视众生的神祇,端庄,高贵,偏偏他神情温和,又凛然不可侵犯,又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和……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不,还要更好。准确来说,是比以前的苏锦对列夫塔少将的臆想更加的好。

    有点、有点像,曾经某一个瞬间的利特。

    苏锦一阵恍惚,干脆利落地忘词了,呆呆地望着他。

    但少将似乎也走了神,一时间竟然谁也没说话。

    静悄悄的,像鱼儿偷偷浮出亲吻水面的夜晚,像优昙花在刹那璀璨而无声的盛放。

    “您……”

    “联盟军部指挥局,十六舰队第四团指挥,少校苏锦,参见少将!”

    苏锦终于想起了她该说什么,她以联盟第一军事学院优秀毕业生的优秀素质,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英姿飒爽,句句铿锵。

    理论来说,少将这时候只要公事公办地回一个礼,初次见面的礼节就成了,有来有往,毫无错处,剩下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但少将沉默了。

    苏锦脸上一派镇定,面无表情,但心里很慌张。

    我行的军礼不对吗?

    抬手的高度、角度,说话的语调、语速,磕脚的声音轻重……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我不应该行这个礼?

    苏锦紧张地看着少将垂下了眼帘,鎏金色的睫毛如弧状小扇微微颤动,又看到少将扬起长睫,一双银眸潋滟似水,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含着点卡尔德的濛濛细雨,就这般再度朝自己看过来。

    苏少校被这一眼,看得有点怔。

    米哈伊尔先咬了咬下唇,淡色的唇瓣润泽了丝妃红,那高高在上的气场霎时片片消融,溶进了氤氲开的甜橙香气里,一双银眸湿润地盯住眼前的苏锦,好似还带了点欲说还休的委屈。

    只见他微蹙着眉心,望住苏锦,声音低哑,又轻又慢地开口说:

    “您不是说好,会陪在我身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