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她（二更）

    左边有个非主流炸毛的男生献殷勤地拿着空杯和酒瓶，嬉皮笑脸问林念能不能喝。

    林念咬着唇点头：“我可以、喝一点点……”

    梁挣将饮了大半的纯生搁桌上，正拿了打火机，手指还夹着根烟呢，看着她这个样子就心火盛起，狭长的眼睛迸出阴鸷的锐光，出火口对准林念：“点点点……点你妈个头，别人喊你就要喝吗？一点点是多少？一杯还是吹一瓶？吹十瓶够不够？喝完别让人扛回去明天在哪张床醒过来都不知道。”

    林念说：“不会的。我跟着你。”

    “……”

    他转头骂四癞子没眼色，“你看她那怂样是喝过酒的样子？酒进她肚子里都得骂一句浪费资源。她蠢你个死妈玩意也跟着她犯蠢！”

    “行咧！我马上去给嫂子搞瓶AD钙奶！”

    梁挣抄起旁边空酒瓶就朝四癞子双手插兜的背影扔过去，哗啦溅了一地玻璃碎，冷心冷眼：“别他妈乱喊，你嫂子还没出生！”

    对面的林灵一听笑得跟朵花似的，朝男生消失的方向补了句：“多搞两瓶。”转头又对上林念的眼睛亲切说，“吃菜哈。”

    林念：“……”

    梁挣扫了眼桌上的碗碗碟碟，拿过菜单看了一眼又起身去点单。

    林念在桌上看到了张小南。张小南也理所当然地躲开林念的目光，正跟他的兄弟们吹牛逼。或者说，他早就忘了半个月前那一遭。

    梁挣回来时，林念对他说：“张小南拿了我的钱。”

    梁挣皱眉，发现林念仰首望过来的眼神竟澄澈得有种幼儿园小孩子起争执指望老师来主持公道的天真与渴望。

    那一瞬，梁挣像被人下蛊似的，以至于回过神时早已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记得全桌有一瞬的静寂，之后又是各种生硬打圆场，插科打诨的热闹。

    地痞流氓会讲道理吗？

    梁挣想，林念，你真是那只会摄人魂魄的女鬼吧，所以大家才这么避你如蛇蝎。

    有人揶揄，有人应和。

    “张小南！你行不行？赚死人的钱也拿。”

    “呸呸呸，送命女别乱讲话，是借！”

    张小南就嘻嘻哈哈，穿花引蝶到林念旁边，从裤袋子里掏出一坨抓得皱巴巴的钞票，呸地往手指上吐一口唾沫在那数。

    “当时借了你378块，数清楚，挣哥你看，还清了哈！”

    “多谢南哥。”林念低头一张张数着抻开叠好。

    那是林念第一次尝到狐假虎威的甜头。

    因为梁挣说，还给她。

    若说两人结缘的开始是巧合的注定，那么目的不纯的继续不过是因为她渴望在这孤苦无依的三年里找个安然度日的避风港罢了。

    过去这么多年，她真的让人欺负怕了。

    这让林念更加坚定来找梁挣，靠近梁挣这件事没有做错。

    林念就专心喝她的AD钙奶，一桌子的菜只有后面新加的两个啫啫煲和海鲜粥没有加香菜和葱，口味还偏清淡，她就专挑那两样吃。

    林念全程一直默默低头吃，他们聊的热火朝天，那些话题不堪入耳，她都掺和不进去也不想加入。

    林念便发现梁挣虽然比较毒舌，但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地旁观，沉默地喝酒吸烟，不会跟他们一样大肆言论然后吵嚷干杯。

    大概话最多的时刻都用来吐槽林念了。

    她悄悄问梁挣：“你的名字是‘峥嵘’的峥吗？”

    大概酒精作用，梁挣与她对视时醉态横生，眼睛却缱润温柔，如同月亮一般动人。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峥嵘是个什么东西。”他大概也有些不清醒，一把扯过旁边正五魁首六六六的黄毛，没有心肺地笑：“你知道峥嵘是个什么东东吗？老子名字属于哪个？”

    “开玩笑，‘峥嵘’哪有挣哥的‘挣钱’响叮当！挣钱的挣！挣命的挣！”

    在愈发激昂的尾音中博得一阵起哄拍掌叫好的喝彩。

    这些人，正值最鼎盛的年纪却只有群山环绕，摆脱不了贫瘠困顿的烂命。好像都不曾想过“人生”这样飘忽不定的东西，大有醉生梦死，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荒废，一具具空洞无物的皮囊藏在夸张麻木的笑声当中，在日复一日的颓唐。

    梁挣回头，醉意朦胧中仿佛嘈杂人声都逐渐远去，眼前只有一个林念，安然若素，如梦如。对他说：“我知道了，是摐金挣玉的挣。”

    唠唠长夜坐，唠唠早起。

    杉森森，不见长，人声续续如流水。

    摐金挣玉，吐宫咽徵。

    头低草木，手合神鬼。

    日消三两黄金争得止，而槁木朽枝，一食而已。

    伤嗟浮世之人，善事不曾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