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反向指控

    “超人不是我们中的一个？您有什么证据证明？”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声音，逐渐汇聚成同一个问题。

    卢瑟按动遥控开关装置，发布会现场，环绕四周的透明落地窗，伴随莹莹蓝光，转化为全周视显示屏。

    一张被放大数亿倍的肌rou细胞超薄切片影像，清晰而完整地呈现在发布台后方的全景屏幕上。

    极尽复杂的研究统计数据，与研究报告显示其上。

    “这是超人的肌rou组织样本。”卢瑟握住激光笔，激光笔直投出的红色光点，在粉红色的肌rou细胞切片上游移。

    “超人的细胞结构与地球人截然不同。”

    “此前发布不久的T2T－CHM13人类基因组图谱，包含人类完整的30.55亿碱基对序列，通过超人和T2T基因组的比对，我们发现，人类和超人——截然不同！”

    露易丝知道卢瑟想说的意思。

    T2T－CHM13人类基因组图谱是迄今为止首个完整、无间隙的人类基因组图谱。

    简单来说，这一图谱的发表，表明了人类基因组测序终于达成了100％。

    图谱证实了人类基因间的相似度高达99.5％。也就是说，将人类基因组中约31.6亿个碱基对一字排开，至多也只有0.5％是不相同的。而如果随机抽取一个人类和黑猩猩的基因做比对，也只有区区几个百分点的序列不同。

    卢瑟停顿片刻，留给记者们思考的时间，头顶的荧光灯照得他热乎乎的，他脱下西装，递给下属。

    看着台下记者们若有所思的面孔，他挑了挑眉，继续说道。

    “变种人的超能力来源于在基因组层次上，变种人相比普通人类，在基因组图谱上多了一个“X因子”。你们知道变种人和人类间的差异期望在多少吗？”

    卢瑟伸出食指，比了个一，记者们立刻明白了。

    ——1％。

    “在地球上，随机抽取一个人类和变种人，对他们的基因组进行基因比对，整个基因组的差异期望不会超过1％。可事实上，就是这1％的差异，使得变种人的基因突变，他们的外形、能力都收到这1％突变的影响。既然如此，那么和人类基因相似度不到50％的超人，算什么？”

    已有研究表明，“X因子”属于祖先基因组——科学家在早期智人的尸骸中，通过基因技术，获得了惊人的发现，他们在部分智人的细胞内发现了“X因子”。

    “X因子”作为祖先基因组，在数十万年前，就潜伏在人类祖先的基因谱内。具备“X因子”的现代人类祖先——智人，将这种基因世世代代地延续至今天。

    “X因子”经过数万年缓慢的演化，直到步入近现代社会后，才在环境的催变下，开启基因的大门，展露出惊人的随性和突变性，因此变种人才会具备出天生的特异能力。

    [简直就像病毒一样，真可怕！在人类的身体内潜伏了数万年，延续了上亿个世代，才得以爆发。不是吗？露易丝。]

    那个小名叫娜娜的漂亮女孩，背靠着座椅，发出一声感叹，她把自己体内的“X因子”当做一种根深蒂固的病毒。

    人类和基因本是一种共生关系，但对这些善良的变种人来说，“X因子”就像灰色的四角磷蛇，寄生在他们身上，吸食着他们的养分。

    更可悲的是，这不是腿上被毒蛇啃咬的正在流血的创口——你总不能指望把自己的基因给剖出来吧！

    当时，露易丝为了安慰娜娜，如此说道：

    [纵然是众神，也和我们一样生存在地球上。我们所有人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生命诞生其本身，就是出于偶然，在偌大的宇宙中，再也找不到和我们一样的生命体了。“X因子”绝不是所谓的病毒，而是你的天赋才能。]

    娜娜好似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致，兴致冲冲地用手托起下巴，美丽的双眼里，一簇火花在燃烧：[人类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吗？难道你不相信有外星人？那些科学家一个劲地说宇宙里没有外星人的踪影，说不定他们早就来到我们身边了呢？]

    她们四目相接，露易丝挪开视线，伸手拿起酒杯，喝了几口威士忌，她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是科学界的一种假说。不过这也不一定，总而言之……无论如何，你都是人类，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双休日的夜晚，这个清吧的生意很好，酒吧的嘈杂和热闹感染了他们在的这片小吧台。娜娜一口气将手中的玛丽酒一饮而尽，脸上熏染上红色，她满怀希冀，说话的时候有些颠三倒四：

    [嘛，人不人的都无所谓，我倒是更希望这个世界有外星人……如果他们在就好了，我更希望和他们交朋友。]

    在科学界有一个堪称惊人的结论是：人类和植物的基因相似度达到了50％。地球上所有的现存生物，追溯到数十亿年前，都可以追溯到一个共同的祖先，因此，所有生物和人类，几乎都共享了至少50％的共同基因。

    变种人自称“新人类”。

    照这样说，那么与人类的基因截然不同，只有面孔接近人类的超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台下议论纷纷，喧闹嘈杂的人类交谈声充斥房间。一股恶寒从露易丝的脊柱窜上来，不得不说，莱克斯·卢瑟的话语，具备十足的蛊惑性。

    尽管全世界都知道他和超人之间的私怨，但他没有从个人恩怨的角度出发，反而站在全人类的立场，讲述一个宏大的命题。

    莫茜上台，为卢瑟递上一杯咖啡。卢瑟端着咖啡，卷起衬衫袖口，轻抿了几口，逡巡着台下那一张张面孔。

    表盘上的指针滴答转动，晃过数圈，他接着打了个比喻。

    “如果说人类和变种人的区别，是六百万年前，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区别，那么人类和超人之间，就是草履虫和智人的区别。”

    “为什么他能飞行，甚至可以轻易地飞离地球？为什么他的双眼能释放热视线，甚至可以贯穿千里之外？为什么他力大无穷，甚至仅凭呼吸，就一口吹灭足以荡平整个密西西比州的巨型龙卷风？”

    “为什么？为什么他几乎无所不能？！”

    “现在，一切事实都已明了，”卢瑟摊开手，“没错，只有外星人能做到这些。”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外星怪物的细胞，可以转化太阳这类主序星的辐射为自身能量。因此，在黄色太阳的笼罩下，他无所不能。”

    太多的疑问，堵在记者们的心口。

    现在，不止是涌上脊背的恶寒，露易丝甚至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今晚的天气并非很冷，但她的额头竟然在冒冷汗。

    窗外是沉沉的黑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还有星星——平日悬挂在夜空中的星星，今天竟然连一颗都找不到了。

    此时，如果走在四下无人的大街上，头顶的黑夜，一定会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但即使现在，就置身于这明亮的吊顶灯下，仍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令她窒息，像是有人探进了她的胸腔，一把攥紧了她的心脏似的。

    人类rou眼能够观察的星星最多有7000多颗，超人会来自哪颗星星？

    她在心中暗自摇头——不，他一定来自更远的，千万光年外的星球，因为在人类所能观察的宇宙极限内，从未探寻到一丝地外生命的迹象。

    当人类知道超人的真实身份后，会对这世界有什么影响？

    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千万光年外的地球？这颗行星距离他的母星该多遥远啊。

    仅仅是简单的星际通讯，即便忽略真空中的衰减因素，起码也得花费数千年的时间。

    她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娜娜的面孔，那张仿佛失去了人生所愿，灵魂走失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时间，她竟然由衷地希望超人能有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和同伴。

    人是没有办法摆脱偏见的动物。

    她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超人的处境，将和娜娜一样，更甚者，可能比那更糟糕。

    人类，将怎样看待一个满怀善心的外星人呢？

    是更加感恩他那跨越星球和种族的博爱，还是……

    现在想这些恐怕也无济于事，也许她唯一能做的，是在面对超人的时候，仍然面露微笑。

    他们仍旧唠嗑，打招呼，聊天，彼此开着合时宜的玩笑……而不是，脑子里装着一堆外星人怀疑论和威胁论者的猜忌，心脏紧张得怦怦跳动。

    粘稠的恶意在发布会中发散、积聚。卢瑟掩饰住自己的兴奋，双手环胸，欣赏着台下一张张心神震颤的面孔。

    [说什么外星人，真的有这回事吗？这么草率地公布出来。]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新闻啊！手握这个大新闻，今年我一定能升上主编了！]

    [仁慈的上帝啊！人类不是您唯一的造物了吗？]

    [骗子！外星骗子！]

    [是好是坏，他有什么目的，他从哪里来，他是谁，外星人……入侵地球？]

    空气中飘散着人类负面的情绪，那是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他们的心声。鼻尖耸动间，卢瑟甚至闻得到那粘稠而湿润的气息。

    当人处于负面情绪时，人体会散发出特别的信息素，伴随时间的流逝，信息素会发散到空气中，影响区域里所有共享这片空气的人。

    引发全世界的恐慌。

    这正是现在他在做的事。

    …

    明晃晃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后，他抬起下巴，示意默茜上台。他将接下来的发言权交给默茜。

    默茜站在台上，形容端庄，说话的发音，标准，清晰。

    官方新闻发言人统一的腔调。

    她开始说起这次发布会的正题——关于发生在莱克斯总部大厦的那场袭击事件。

    “针对近一个礼拜来，对莱克斯·卢瑟先生的不实报道，莱克斯集团法务部将于正式发出律师函。在此，莱克斯集团联合军方做出联合声明：

    11月12日，军方所属莱克斯生物实验室针对超人细胞的研究终于获得重大发现，超人于当天晚上突然袭击生物实验室，卢瑟先生奋力与之战斗，并救下不幸殃及鱼池的公司员工，最终不敌。”

    “这条发言将同步更新在莱克斯官网。”

    来自CBS电视台的新闻记者举起手，提出尖锐的问题：“证据呢？人证，物证呢？”

    默茜反问道：“那么之前指控的证据呢？”

    “有一个公司员工声称当晚一枚导弹突然袭击莱克斯大厦，是超人救了他，并且卢瑟先生当时身穿黑色装甲，形容狼狈……”

    “哦，恐怕这不能算作证据，”默茜微笑，“因为现在——他是我们的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