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是十三具女尸/与小花灵宠终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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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玉在城外徘徊了三日。 “我们不如就这样回去,玉修山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她靠在城墙根,对着腕上的小花道。 “你去哪里,与我何干,只是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小花懒散在她手臂上攀爬,蜿蜒出动人心魄的痕迹。 守玉离她自己的那颗心越近,就越是过不去。 “你说说近乡情怯,是不是大抵就是这样的感受?”守玉摊开掌心,双眼中如有大雾弥漫,眼皮眨一下,眨两下,就有泪滴下,她拿手背擦去了,就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去逗弄脚边忙碌的蚂蚁。 小花是个心气极高的灵宠,虽被那狼王整治了一番,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逆主,也顶看不上她这自欺欺人的鸵鸟行为。 “要回去就趁天明,一口气念决回去,别像上回似的,再遇上个野狼野人,被按着受了阳精还装出来一副身不由己的委屈模样,男人吃你这一套,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却是清楚得很。” 小花收敛的这些日子,守玉也觉得腻烦,她生就的是这样的贱命,好声好气的听得多了,对小花原来阴阳怪气,利牙利齿想念得不得了。而现今它再也不会趋利避害,为求自保弃她而去,有这样活泼多话的灵宠相伴,孤身一人的寂寥也疏解了不少。 “我十年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光景。”守玉茫然想着,“小花,你说的男人吃我这一套,可也包括我哥哥?” 小花乃是灵树上一枝所化,通晓古今,听得她这样不像话恨不能啐她一口,“你是被男人把脑子干得也坏了不成,那是你的血亲哥哥,如此有悖人伦,大逆不道,怎么也能说得出口?” “这就大逆不道了?”守玉恍然大悟,她六岁就上了玉修山,凡世种种早忘却大半,哪里还记得什么是人伦,什么是纲常。 小花也是知道她并非有意,也没咬着不放,对于认守玉为主,它还是服气的,否则依着性子早在看见那狼王的第一眼就脱体而去了,又何必上赶着助守玉承他元精,自己落得个被狼牙禁锢不得自由的下场? 小花不知道的是,三日前守玉曾进去了城内一遭,叫所见所闻吓着,就在这城墙根躲了这许久。 还好它是不知道的,不然不知要要数落她多久没出息。 守玉进城那时,天还未亮,薄雾里的冲霄牌楼底下吊着一十三具死尸,这跟她记忆里的故乡大相径庭。 粉饰太平或许是人之本性,至少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完善幼年的人之本性。而她的幼年算不得完整,更当不起一个善字。 牌楼底下跪着一名女子,守玉将死人一一看过,便走向那仅有的活人。 “她们都是为谁死的?” 那女子跪了整夜,脸色青白,道:“嫁前失贞,自缢而死,尸首要在牌楼上挂七七四十九日。” “我只听说过为忠贞者立牌坊。” 女子笑道:“忠贞是常态,不必耳提面命,失贞乃大逆不道,世人贪恋不常有的欢愉,从古至今,失贞者众,立出众多榜样亦不可使后辈皆遵从,今上宏图伟志,想了这个没有天良的法子。” 守玉在她身前蹲下,问道:“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左数第三个是我家姐,她死后父亲也气病了,我跪在这里,卖身换药钱,谁给我药资,都能沾我的身。等筹够了钱,我会自己吊上去,县老爷知道了,觉得合理,便允我在这里跪。” “既然今上看重女子贞节,莫非没有为女子存活养命谋出后路?卖身既是罪过,总能有别的换来钱的法子,安身都不可得,如何守身呢?” “功名爵位自不必想,就是抛头露面也是不许的,家底足的还可把女子拘在绣楼上,清清白白做待嫁女,穷苦的人家把窑子开在自己女儿的闺房里,外头也是瞒得严严实实,不几年卖死了几个女儿,家底也就攒起来了,后头生出的再当比着绣楼小姐养就是,我们这些有两分苦志的,就只有一个死了。” “你卖成了几回了了?” “没,一回也没成,送上门的,反而令他们感到羞耻,我贱人贱命,没人来招惹。” “这给你。”守玉掏出一管儿丹药递过去,“世上有的病这些都能治了,你多试几粒,总没有害处。” 那女子痴痴看着她,咧开嘴笑了一下,“姑娘莫要哄我这伤心人了,你这丹药既管用,怎么甘愿脸上留着几道疤,姑娘肯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许久没人陪我说话了。” 守玉拧出一丸丹药自己吃了,凑近她面前,“你瞧瞧我脸上可还有疤?” 女子依言细细端详了一番,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喃喃道:“真的都不见了,你这样帮我,我如何报答呢?” 守玉暗暗松了口气,她没料到随手摸出的一丸正是消痕药。 “报答么……”她一时语结,还是小花看不下去,教她说道,“吾乃修道之人,乐善好施乃是本分,你不必在意。” “多谢仙子。”那女子俯身要拜,被两根树藤稳稳扶住,她讶异望向守玉。 “你这般回去了,可有后患?”守玉侧脸打量着牌楼上悬吊的尸首,没注意到小花的动作。 “大约是有的,我名声已坏,纵使官府不追究,也没有人家敢上门提亲了。”女子眉间皱了一皱,很快松开,“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呢,我本该是已死之人,得了种种机缘苟活至今,已经是大不易,寻常女子畅想的良缘已经是不敢奢望了。” “良缘么…” 守玉怔怔起身,回神过来她已走出了城外,小花也摸不清她心思,竟然念着那两个字就在城根下呆了三日。 “你到底怎么想的,离月底可没有几日了,你不能在生辰之前见到你哥哥,咱们也是白来一趟,不如按我说的,趁早回去。”小花又在鼓吹打道回府,其实守玉是去是留它都不在意,只是守玉多听它几回,狼牙的压制便会逐渐消失,它也只是想回到从前不受人掣肘的时候罢了,就像上回守玉受了狼王元精,大有长进,虽还没有恢复如初,却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了,到那时它再想动什么心思,更加艰难。 “我怎么想的?”守玉反问道,“我以为你在我心里待了些时日,好歹能比旁人明白我些,咱们曾那般亲密无间,原来也不能……” “不能什么?”小花见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发直,看向城门口的一辆青帐马车,“那上头可是故人?” 守玉没有回答,讪讪收回目光,“小花你其实不必对有我这么大的敌意,你救了我记得么?” “就算那日我在秘境入口,没有我的指引,你二师兄难道不会寻你?”小花不屑,显然这样的恩情,同守玉给那不知名女子丹药的行径是同等级别的举手之劳。 随手布施善意的人,对被拯救者脱离水火的重生并不放在心上,当她有朝一日拥有了毁天灭地之力,随手捏断一根花茎,又能是多大的罪过呢? “小花,原来你计较的是这些。”守玉温和地笑了笑,起身理理衣摆,“你忘了吗,没有你为我安稳心脉,这腔子里不是我的心早就如愿碎了,你要知道我那哥哥可是一日也没放下怨恨,他的心怎么肯好好续我的命,狼王说的一物降一物,不也曾在我们身上应验么?” “你什么意思?”小花有点儿难堪,守玉已经举步往城门走去。 “我的意思是咱们同生共死过,你不必猜忌防范我,不如试试猜我喜好,哄我开心,修行时得来的好处你也不必偷偷摸摸,大方拿去就是。”守玉边走边说,“你离了我重回低阶,我离了你么,也是再去半条命,两败俱伤的事儿,谁也不划算,你说呢?” “你可想好了?” 她们站在进城队伍的中间,此时临近日中,朗朗乾坤,是个赶集卖货的好日子,人多眼杂,守玉对自己的术法向来没多少自信,不想引人注目,没再像上回使穿墙决进城。 “很多事不是由我怎么想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做罢了。”守玉亦步亦趋跟着队伍前行,面色坦然。 “随便你。”小花兀自在她腕间缠紧,“城中浊气深重,我不便露头,有事儿叫我一声就是了。” 守玉感到丹田处一阵暖流,便知道是小花在助她炼化狼王元精,她现在不比从前只靠睡觉就能修行得当,有了小花的助力,便能事半功倍。 还真是个外冷内热的灵宠呢。守玉这么想着,排在她前头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 “怎么今日进城搜查得这么严?” “还不是卖身救父那女子闹得,忽然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牌楼底下不见了,听说衙门去她家里寻了,老的少的全都没了,连点子人气儿都没有,倒是找出了一窝白毛狐狸。” “狐狸怎么了,许是趁人不妨偷偷跑进去吃鸡的呢?” “你不知道,那窝狐狸可透着古怪,说是一见日头全化成了青烟,有高人来看了,说那女子一家子全是狐狸变得,非得吸食男子精气才能活命,那一村子的男丁全吸虚了,才想出个法子来城里祸害人呢。” “啊,真有这等事呢,那是得严查。” 守玉津津有味听着前头二人聊闲,忽的福至心灵,默默想道,那狐狸一家莫非是她在牌楼底下舍丹的孝女不成,那时候却没探出来她身上有半点子妖气,可真是大意了。 她哪里知道“以讹传讹”这档子事儿,滔滔不绝的那人明明也没亲眼见着,东听一嘴,西学一句,凑了这么个荒唐故事来,分明是那一村子男盗女娼,风气奇差,才各个都长了一张体虚亏损的脸,那女子得了丹药就带着痊愈的父亲躲去了深山里,非得编排人家清白的姑娘家是勾人的狐狸精。 偏守玉不明就里,信了那荒唐故事,还在心疼那管子丹药,又为自己修为退减至人妖不分的地步而后怕不已。 “这可怎么了得,能走到这里就吃了不少亏,还有回去一趟,还是这般无用,不是要叫人连骨头都拆了?” 她自言自语地走到守城兵丁面前,这一脸心事重重,再加上消痕药被她逼出体内,又显出的六道疤痕,自然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你过来。”一黑脸大汉指了她一下,转身朝一偏门走去,示意她跟上去。 进门过后,大汉闪身退出去,暗处太师椅上坐着的人转过脸来,令守玉的呼吸也滞了几瞬。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