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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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飘散,日光沿着黄顶红墙和厚雪倾泻而下,冬日里倒是难得见到如此清透的天空。 小宫女撩开云帘,华春抱着一簸干花推门而入,带起细碎的雪粒,可立刻就被屋内的暖意烘化不见了踪影。 齐瞻月还是穿着浅莲青的绉裙,上批雀金裘对褂,一贯的质朴素雅,只有裙角用金线绣的朝阳五凤挂珠能对得起她如今皇贵妃的身份。 华春见齐瞻月撑着头正在打盹,和周俐对视一眼,不禁笑了笑。 “娘娘,您可别在这睡,去榻上吧。” 方才齐瞻月说要做“冬酿酒”,华春才将中秋存的桂花拿出来,不想一个来回,娘娘就打起盹了。 齐瞻月醒了过来,摇摇头、 “不睡,红曲和雪水可都备好了?” 皇贵妃说是要酿酒,其实也是和皇帝赌气,自从齐瞻月怀孕了,皇帝对她的限令就颇多,齐瞻月闹了好几回没什么成效,便说要自己酿酒等生产完了喝,再不受他不准自个喝酒的禁令约束。 “刘善都备好了,娘娘我们先将桂花去杆,一会儿就能下坛了。” 几个宫人都能看出来,自从娘娘怀了孕,性情就大变,再不像原来那么温柔,时不时就和皇帝闹脾气。 有次皇帝气不过,几乎是拍着桌子,质问齐瞻月现怎么脾气这么大,结果当事人一点不觉得,还认为是皇帝找茬,直接把人给轰了出去。 她现在怀孕了,自然是娇贵,皇帝哪敢说个不字。 事后她们娘娘也悄悄问过她们几个,自己真的脾气不好了吗?华春不敢言,周俐却讪讪点点头。 “娘娘……您怀孕后对皇上确实……爱发火……” 齐瞻月皱了皱眉。 “我没有脾气大的,是他管得太多了。” 齐瞻月自己不这么认为,也不肯承认,只把缘故都推到了赵靖的头上。 午膳时间,赵靖一如既往来陪她用膳的。 可是膳桌上,齐瞻月最近很喜欢吃鱼鲜,存在冰窖的螃蟹,虽没有那么鲜了,可还是日日都要上桌,华春帮忙撬开,齐瞻月刚用了一只,正眼巴巴看着下一只,就被赵靖给制止了。 “螃蟹性寒,不能多食。” 这话语气已经是他这个人能做到的最温和了,可还是立马惹了齐瞻月不高兴。 雷霆大火齐瞻月是发不出来,却当着一宫人的面,筷子往碗上一放,起身就说自己不吃了,要午睡。 如此明目张胆的给皇帝摆脸色,华春等人哪怕习惯了,还是觉得恐怖。 再见皇帝那尴尬的神色,一群人十分有默契地就退了出去。 赵靖真的很想站起来就走,可坐在那就是动弹不了,齐瞻月怀了孕,性格越发古怪了,稍微一句话不中意,登时就会翻脸。 他悄悄问过曾时,说是有些妇人怀孕确实脾性会变化,再想她怀着孩子辛苦,他也只能默默忍耐。 可他不是个惯说软话的人,盯着一桌子琳琅的菜式干坐许久,才认命般站起来往那寝殿走去。 齐瞻月衣服也没换,就那么侧躺着对着里面的墙壁。 赵靖也不知她睡着了没有,放轻了脚步走到她的背后坐下。 “睡了?” 干瘪瘪问一句,只换来那肩头的微弱起伏,好大的没脸。 赵靖神色讪讪,吸了口气才努力放缓自己的声调。 “现在月份也大了,这样躺仔细腰疼。” 齐瞻月这才转回来,脸上可谓是有些气鼓鼓。 “臣妾又不是个贪嘴的人,便是如今吃皇上两只蟹也要被说嘴。” 这种无理取闹的怨怼,赵靖活这么大,也没有女人敢这样跟他讲话,如今却在最温和的齐瞻月这听了不少,回回怼得他胸口发闷。 他又吸了老大一口气,语气十分无奈,不会哄人,只能笨拙地一本正经解释。 “朕哪里是舍不得给你吃,你本就体寒,用多了,不还是你遭罪吗?” 齐瞻月也知道赵靖说的在理,只是如今赵靖一要管着她,她就浑身不畅快,回想起周俐说她脾气变大,忽而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不讲道理,默了默,给了赵靖台阶。 “那我生产完,皇上可不许再这样管着我了。” 赵靖脸上有些无语,在他看来,齐瞻月是他的女人,管着她是天经地义,可见她神色认真,若不答应,这事就要闹个没完了,只得点了点头。 齐瞻月现在气性大,变脸也快,得他服软一承诺,立刻喜笑颜开,只说自己还饿着要继续吃,赵靖赶紧扶着她起来,只内心黑线满布,觉得自己现在十分没有面子。 吃完饭赵靖倒是回去批折子了,只不过晚上都是要来永安宫安置。 周俐也悄悄同齐瞻月说过。 “娘娘,自从您有孕了,皇上可再也没翻过膳牌,这都是顾忌您呢。” 齐瞻月拿着手绷,正在给赵钦绣衣服,不以为意。 “我也没求着他如此,再者我怀着孩子辛苦,他倒还想痛快。” 横竖现在皇帝,做什么在齐瞻月这都不得劲儿,周俐也只能表示无奈,腹诲着其实也是皇帝自己把娘娘给纵成这样,怨不得别人。 夜晚躺在床上,不出意外,齐瞻月就十分坦然地表达了自己的性需求。 怀孕后,她不但脾气变大,对那方面的需求也变多了,赵靖每次都心惊胆战的,只怕引起她胎动。 毕竟怀孕前三个月的时候,她就吐得厉害,还有头晕的症状,加上因为盈妃那事,齐瞻月虽嘴上不说,可赵靖知道她心里是饱受折磨的,时常半夜惊醒,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 这是快六个月了,食欲好了才慢慢养回了点rou,也不怪赵靖小心。 可齐瞻月现在是要什么就得给什么,不然她就要生闷气,宫闱局的老嬷嬷说孕妇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他只能老实照办。 每次看着她那雪白凸起的肚子,心里是真没底,好几次都要痿了,动作更是百般轻柔,只敢在口子上,磨她的敏感处。 过程也不敢多话,要是他稍微多问两句有没有难受,齐瞻月直接就要不耐烦了,赵靖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生怕惹了她不痛快。 可对方对此好像一无所知。 现下他搂着齐瞻月,伺候她又xiele两回,她倒知足了,可赵靖憋了那么久,这样不温不火的哪里能痛快,今日心中不怠,不免就开始奢求能让他再抽送一会儿。 谁知齐瞻月居然是抬脚就想把赵靖踹出去。 “不舒服!你别动!” 还好她的性格底色还是离不了温软,除了语气稍有不耐烦,动作却不用力,否则这当朝天子非得给她踹到床下去。 赵靖是真有些火了,可又不敢对着这孕妇发,忍了又忍才讲起道理。 “朕都多久没发泄过了,你就只顾自己吗?” 齐瞻月回头瞪了他一眼,因情欲满足然而有些含羞带媚。 “皇上有需要,去翻其他嫔妃牌子不就好了。” 她说得太理直气壮,差些没把赵靖给憋岔气,胸腔起伏好几次,才骂到。 “齐瞻月!你没良心!” 然而方才还嚣张不行的女人,因他这句疾言厉色,立刻那情绪就跌到了谷底,怎么也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就开始掉眼泪。 赵靖火刚发了一半,见她满脸泪痕在小声啜泣,立刻就懵了。 “别哭啊……” 齐瞻月这变脸速度实在叫他错不及防,那可怜的反应好似错的人都是他。 赵靖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捏了捏她的肩膀又被甩开,怕她动作大了牵扯胎儿,一时连触碰也不敢。 “朕错了……朕说错话了……你别伤心……” 话虽磕磕绊绊,但道歉他现在是越发熟练了。 听了这话,那哭唧唧的孕妇才算消停了一些,赵靖靠上去,被她这么一闹,也不敢要求继续那点事,只能搂着人,轻轻安抚着。 不过齐瞻月这哭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止住了,赵靖满腔无语无奈却无处申辩,只能好言好语安慰。 等她平复了,赵靖才在她耳边说到。 “过两个月是可以让你家人入宫照顾的,只是你母亲走得早……” 齐瞻月听到他说这话,彻底不动弹了。 赵靖赶紧说出下半段。 “所以朕想着,把你姑姑接到宫里,陪你生产。” 怀里的女人略有僵硬,接着笨拙缓慢地翻过身,目光灼灼看着他,他这般考虑,她自然是欣喜感动的。 “皇上……” 赵靖抵了抵她的额头。 “齐太嫔已经清修这么多年了,你生产完后,她就留在宫里,和其他太妃们一起养老吧。” 齐瞻月的表情终于是彻底变成了感怀,靠进他的怀里,反抱住了他。 “皇上……臣妾最近脾气不好,你可别怪我……” 听到赵靖如此对待齐家,她可算是承认了自己的变化,柔柔地跟他道歉。 赵靖摸了摸她的头,可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柔情蜜意的话来,若他言“朕不能替你生产辛苦,自然该多包容你”,只怕齐瞻月要感动个两天,可惜,这不是他能说出的话,反而木讷地回到。 “朕拿你有什么法子……” 还好齐瞻月不在意,搂紧了人,忽而有些开始心疼他和陆氏。 她知道,皇帝身世复杂,又牵连了太多关系,他是不能替陆家翻案的,这个冤情只能等到他的儿子,他的孙子来翻。 所以他可以一道旨意接她姑姑回宫颐养天年,却不能对自己的生母尽一点孝。 再则,他若自私一些,不说出这个提议,陆氏在崇德寺至少还有齐媛相伴,如今齐媛进宫与家人团聚,可陆慕芹却只能一个人在那古刹熬着,那种一眼望到头又毫无希望的日子,齐瞻月只稍想想都绝望。 可赵靖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可她知道,他内心是疼的,他是在他有记忆已知事,受过生母疼爱后才失去的母亲。 齐瞻月默默消化着他的痛处,好一会儿才开口。 “皇上……” “嗯。” “臣妾昨晚做了一个梦……” 赵靖努力从一些旧时回忆里抽身,把注意力放到齐瞻月身上。 “怎么,又做噩梦了?” 胸间的青丝摇了摇。 “臣妾昨夜梦见,沁夏园的崇德寺年久失修坍塌了……” 赵靖愣住了。 女人继续娓娓道来,好似真的只是在讲一个梦而已。 “寺庙里的姑子们也可怜,皇上便让她们都迁到了沁夏园去住了。” 头顶上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她差些以为他又要像上一次,她贸然提起看望姑姑那般气急败坏,正当她拾起好几个月都不曾有过的忐忑情绪,他终于开口了。 “国寺坍塌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齐瞻月松了口气。 “那处香火不旺,姑子们也清苦,焉知这不是冲煞,而是破煞了呢?” 赵靖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却是突然轻笑了一声,摸着齐瞻月的头发。 “你这脑瓜子一天梦得都是些什么?” 齐瞻月即时地住嘴,只说自己困了,两人都没再聊这个话题。 十天后,沁夏园的崇德寺因腐朽失修,经不住厚雪,屋顶破了一个洞,结果石墙阁顶老化,接连坍塌,连后面的禅房都受了牵连。 考虑在崇德寺清修的人不同寻常,便也没有送往其他国寺,在沁夏园的“北远山村”修缮了四间茅舍出来,其中一间在佛桌儿上立了铜鎏金佛像,等于是将修身修德之地挪了出来。 太后如今养着赵铮,心思是越发寡淡了,对此一句话都没有说。 又过了半个月,为着让皇贵妃安心养胎,朔宁皇帝便将其唯一的女眷齐太嫔接到了宫里陪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