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女】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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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在我们市刚刚建成的广场上傻坐着,很奇怪的是,我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似曾相识的懦弱来。 林慧和我曾经是高中好友,进入不同的大学之后关系慢慢生疏了,但是她依旧邀请了我去他们的婚礼。 婚礼上很好笑的是,林慧即使穿着低跟的婚鞋,却依旧比新郎官高了一大截。她以为我俩没见过,我也就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唐奕杰那个时候呆傻的表情很搞笑,常常让我在深夜里忍俊不禁。 我和唐奕杰小时候就认识,我妈是他爸的上司,我们都在春风路长大,后来他爸步步高升官运亨通,他也就离开了那个鲜花缠绕孩童欢笑的地方。 我妈为什么没走?很显然的是,一方官运亨通,另一方理所当然的就要陷入泥沼,我从叔叔阿姨的嘴里知道了真相,唐奕杰那时是我的小跟班,自然是和我一起知道真相的。真荒谬,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可怜样子,我当时还小,也拿出受害者的气势,胳膊轮圆了给他一巴掌,很清脆,搞得天桥对面的人都转过来,我脸上也火辣辣的,跑了。 高中的时候认识的林慧和后来很不一样,我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压抑,那种特殊的气质很是让我着迷。大学时候的她彻底放开,在化妆舞会里比我这个老手还high,我却像是金盆洗手了一样,玩了几次后感觉没意思,她再叫我也不去。 第一次知道唐奕杰在追林慧就是在舞会上,我实在无聊,便早早离场,出门看见一个胖胖的男生在戴面具,很笨拙,肚子因为动作挺起来,给我的感觉就像浴盆里浮在水面的泡泡。 他转过来的时候,滑稽的彩色羽毛随着动作摇摆,如果换成一个帅气的男生,这一幕倒是可以演湾湾那边的偶像剧,可惜是唐奕杰。他看见我很明显的浑身一颤,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认出我了,还是单纯被我给吓到。 后来我们俩又遇见几次,像是台偶剧那样认命的交换联系方式,他比以前胖了好多,却还是那样,软弱的样子怎么也藏不住。 那时林慧和我关系也还不错,煲电话粥的时候就抱怨些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大学生活,抱怨课业,抱怨导员,抱怨社团的活动太多,抱怨有个很胖的男生一直在追她。 我知道是唐奕杰,于是我说"那是个大官的儿子呢",那头林慧很明显的嘁了一声。 你看吧,唐奕杰,我可帮过你了。 姜紫成以极其霸道的姿态插入到林慧的生活之中,我实在没兴趣听她唧唧歪歪她的少女心事,深觉她的吸引我的气质已经消失,关系就渐渐淡了。 但是在唐奕杰那,我还是她的好闺蜜。 唐奕杰这个人,又懦弱又狡猾又无情又自卑,简单来讲,就是烂人一个,林慧再怎么也不是个瞎子,放着魅力四射的姜紫成不要,转头和他这个烂人谈恋爱。 偏偏这个烂人意识不到自己是烂人,也对,意识到了也就不是烂人了。 他日复一日缠着我,童年时期的过往被他单方面的一笔勾销,他那张被脂肪撑满的脸上显现一些官场的油腻的笑,我看着可恨,驱使他给我跑一些完全没必要的腿,什么喝汽水啦,钥匙落在教室里啦,他跑完后完全没力气再堆笑,那张脸就只剩下一双水莹莹的眼,就顺眼多了。 很奇怪的是,我不是一个有施虐癖好的人,但我却常常想重复一次那个耳光,一次又一次我看着唐奕杰出神,他把奶茶往我面前递,我才清醒过来,漫不经心把杯子里甜腻的液体咽进我的喉管。 “诶,你说。”我把奶茶塞到他手里,他慌乱安置好手上的东西,我把两只手揣进我的裤兜,好像这样就能抑制住我的什么冲动一样,“你到底是在追我还是在追林慧。” 小胖子很显然的慌乱了,他好像想摆手来增加他否认的可信度,没成功,于是这个可信度也就大大下降了,说不上是拙劣的谎言,但也大差不差。 有时候世界上就是这么巧哈,唐奕杰把他对林慧的感情投射到我身上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借着打听林慧爱好的理由来接近我,我怀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恶意来接受他,于是这个缺爱的小胖子,他把他的心放在我的身上了。 ‘一点也不像他爸’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门口找他,他爸端着老年人的保温杯啜茶,眼角的锋利被蒸汽柔和,冲我点头,我就大摇大摆进去把唐奕杰拎出来。 现在想想,那么一个狡诈无情的男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这样一个烂人儿子? 大概是真的投射太过,唐奕杰在我面前渐渐变得男孩起来,这个男孩不是说青春校园剧的男孩,更像是自幼在孤儿院里的男孩,他看见母亲就两眼放光,恨不得膝行以求垂怜。 可我怎么会给他垂怜?他爱的是林慧,他奉献给林慧,又从我这索取,我又不是发神经,我干嘛给他爱? 后来在他俩的婚礼上,我和我的小表弟一起站在门框看着他们闹,我小表弟十五六岁,长得快比天高,在一群个子平平的人里格外显眼。 唐奕杰想和我握手,我环臂看他,我小表弟展现了奇怪的男人胜负欲,越过我和唐奕杰握了好久。 后来他问我和唐奕杰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我问他怎么会这样想,他说磁场有问题。 唐奕杰啊——一个小孩都感觉到了。 我毕业后起初去了香港当翻译,后来又回到广东创业。 小公司,基本什么场合都得我到场,在夜场KTV混得多了,自然就能看见唐奕杰。 他现在做了什么建委主任,大大小小的项目都得从他那过手,日子过得越发滋润,开始还能在大街上看见他快把肠子呕出来,后来尽看见他春风得意了。 唐奕杰和连阿云那天我就在门口,本来是要出去醒酒透气,就看见他们包间的人都出来了,妖娆摇摆的公主们唧唧喳喳从我面前过去,肆无忌惮的讨论那个香港来的坐台小姐,她们身上的气温混杂,劣质的香水和烟草的香气,没由端没了兴致,提早离了场。 唐奕杰的工作遇到了困难我是知道的,虽然因为我妈下马,我家不再有权,起码有钱,我和一个合作伙伴盯上了开发区,就等着拆迁搞完大干一场。 从最开始定好的元旦开业拖到快国庆,我合作伙伴实在坐不住,硬拉着我去唐奕杰那兴师问罪。 唐奕杰越发油滑,合作伙伴是个二世祖,完全是想做出成绩给家里老头子看,对上唐奕杰的一派官腔就像枪哑了火,出来后忿忿不平“这些当官的真他妈不是东西”我笑笑,安抚拍他背。 第二天唐奕杰就死了。合作伙伴脸笑得很舒展,继续拿着项目书和我大展宏图,我嗯嗯啊啊敷衍他。 开始就不应该心软的,脑海不受控制,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一条街的小伙伴在一起玩,唐奕杰是新来的,人又一个软弱样子,小孩们就骂他,骂的也没什么花样,猪啊猪的翻来覆去。 我那个时候坐在院墙上看他们,唐奕杰站在他们中间小小的,“唐奕杰——”我喊他,他就抬起头眯眼看我,却遮不住亮闪闪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