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一道试炼

    （上一章彩蛋已更新）

    说过讨厌严觉后时洛温一整晚没有睡好，她模模糊糊中反复醒过来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她又梦见了那双眼睛，梦见了热烈灿烂的阳光。层层繁密的树影，交错的枝叶不断从她眼前闪过，在这些遮挡都消失后，那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那是严觉吗？那不是严觉。那是时洛温从来没见过的人，一个男孩子，长着一张轮廓柔和的青涩的脸。他站在树下，刘海被风吹起来——他有一头漂亮的黑发。时洛温远远地看着他，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跑过去，这个视角很矮，她像是在仰着头看他。

    她跑过去握住他的手，或者说是握住了他的一段指节。他的眸光像是一潭清凉的泉水，可是他的手很热，仿佛他身体里蕴藏着一个炽烈的太阳。

    “哥哥，不要走……”梦中和梦外的时洛温同时叫出声，时洛温恍然惊醒，眼角湿润。她坐起来，打开灯，终端上现在是凌晨四点，可是时洛温睡意全无。在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想不起来梦中人的脸，可是她的心跳得格外快，那种梦中的激动过渡到她身上，仿若亲临。

    那棵树似乎在哪儿见过。时洛温捂住脸。那是谁？什么哥哥？她不记得自己童年里有这样一个人。

    那种梦中的兴奋过去之后残留下来的是一阵不知所起的深深的难过与孤独。时洛温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品味着这种孤独。不是从周围的环境得到的孤独，是因为有个想见的人不在身边而失落的孤独。或许是个重要的人，可她想不起来半点关于对方的事。

    今天严觉跟她们宣布了一件事，接下来三天她们要进行期中考试的预演。女孩们不太理解“预演”是什么意思，考试为什么还要预演？

    原来这次的考试不同于往年是实战，这次采取了线上的全息模拟考试。在正式的期中考试之前会给他们三天时间在线上完成一系列任务获得“考试资格”，也是为了让他们熟悉线上cao作。

    这套考试的设备是C国的帝国实验室研发的，已经经过了几次试验和升级，可以说是通过要求的第一代产品。尽管已经研发出来几年了，但由于造价高昂，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要想租借这套设备不仅需要一笔不菲的租借费用，还要经过多项手续申请。

    时洛温所在的这所军校全名叫做“　C国衡越AO军事学院”，是一所创校极早很有年代感的军校，校区并不在C国帝圈内，校方的高层也不是皇族人员或者高级官员，想要通过手续有些困难。至今能够到租借这套设备的还只有帝国皇家军事学院，也只是去年期末考试使用了一次。

    衡越之前申请了几次都没有通过。其实如果时洛温的父亲时大将军肯开口的话，这也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可惜时大将军太忙，校方本就不好意思叨扰，而且时将军与帝国实验室没什么关联，也需要走申请，校方就更不好麻烦人家了。帝国皇家军事学院之所以能借到设备也是因为帝国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号称帝国第一天才头脑的科学家度云曾在学院就读。

    本来衡越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期中考试近在眼前，就算申请能够通过走程序也要一个多月，根本来不及。只是学校的领导们很遗憾，透露了一些原定的线上训练方案，这点事在教官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办公室里其他教官正谈论的时候就被严觉听到了。

    于是严觉去找了校方领导。他觉得这个方案还不错，只是一些地方需要修进，如果这个方案能够在期中考试之前正式制定下来，设备的事情他可以解决。

    说起来，衡越军校的校方领导们对严觉都颇为忌惮。

    严觉并不是自己来应聘教官的，而是军方强行塞进来的。军方没有解释有关严觉的任何事情，只留下了一句交代：听他的话，保护他的安全。随严觉来到校方的那份档案，也是军方机密档案，除了严觉的姓名年龄和一些最基本的身体数据，其余的信息校方都没有权限查看。

    校方对自己军校的教官一无所知，可是他们不能拒绝军方送来的人，不仅不敢使唤他，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像供神一样供着他。在严觉到来之前，没有人觉得这是好事，他们都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生怕这是个烫手山芋。

    不过万幸的是这个被军方严加保护送来的男人并不跋扈，甚至安静听话得过分。自他到来以后一直没有给校方提出过什么要求，还不需要学校发工资，他的伙食是军方派来的人解决，住宿标准也和其他教官一样……而且工作还相当认真。

    免费送上来打工，校方也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样平静地度过最好，反正对方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管他是军方大佬还是皇室成员，无论是什么，只要不会给学校惹出麻烦来就行。

    不过这次校方领导们总算是感受到了严觉在的好处。严觉站在行政办公室里，直接用自己的通讯器拨通了帝国实验室的号码。帝国实验室的助理接了电话，悦耳的女声说道：“这里是帝国实验室，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你好，我是严觉，我找度云。”

    “……是严觉少将吗？好的，我这就帮您转接度云大人。”

    过了几秒，通讯器里传来一个青年激动的声音。

    “严觉少将！接到你的电话真让我惊喜！您找我有事吗？”

    衡越的几位领导屏气凝神听着通讯器里的声音，这居然是帝国实验室的度云！严觉居然能够直接与帝国第一天才度云通话。

    严觉的声音很冷静，并没有想多和度云多寒暄的意思：“度云，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请说。”度云习惯了他这开门见山的性格，他也不喜欢弯弯绕绕地说话。

    “我要借你们实验室的线上模拟设备，这几天就要用。方便吗？”

    “严觉少将要借的话，随时方便。”穿着白色科研服的青年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说——就算有其他人要借他也推了。

    “嗯，要用的是一群孩子，他们要进行考试。”

    “随便你要用来干什么。你到了跟我说就行，我让人带你那边的人去设置考试内容，我们也见个面，好久没见到了，您还好吗？”

    “多谢，我很好。你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哇……”那边度云的话还没说完，严觉就已经结束了通话。度云每次见到他都很激动，总是要说一番废话，严觉并不是很想浪费时间。

    他看向几位校方领导，说了句“可以了”。几位领导大喜过望，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解决，立马发出通知召集学校管理人员过来开会。严觉并不参与他们的方案制定，打完电话就走了。

    帝国实验室，度云对着挂掉的电话发了一会儿呆。

    他张开手赞叹道：“严觉少将真是太酷了，挂电话挂得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断，受伤完全没有影响到他身上的帅气！他果然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说完之后度云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青年苍白又瘦削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智慧的双眼闪闪发光。

    旁边负责保护他的女性alpha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提醒他情绪不要太激动。“严觉少将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这句话她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身为一个身娇体弱的alpha，度云真是格外崇拜严觉，尤其是在知道严觉小时候也病弱之后，度云更是有了一种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感，总是向人感慨严觉的完美。

    “您已经很厉害了。”alpha说道。

    那边得知了考试计划的女孩们很兴奋，这也是她们第一次接触这种线上测试，每个人心中都十分期待。要借帝国实验室的设备意味着她们要收拾东西准备去A1区，也就是所谓的帝圈范围内。虽然学校有自己的安排，但是对于她们来说这几乎算得上是一次旅行。有些从来没有去过A1区的已经悄悄开始准备攻略，想要趁着考试的间隙好好逛一次帝圈。

    时洛温的家在A2区，帝圈内太喧闹，太繁华，时将军不喜欢被这种气氛包裹着的感觉，所以并没有在A1区落户。但是离A1区这样近，时洛温对A1区很了解，因此并没有什么期待感。她更关心这次的考试。

    既然用了线上测试，那么这次的考试一定不简单。若是不想让学生在考试中受伤，并不需要这么大的手笔。既然需要线上测试而不能线下进行，看来考试的内容是一定会让她们受伤的。

    她们这一级的学生都要参加，男校区也要一起去，帝国实验室到底是有多大的场地多少台设备？时洛温忖量着。她没有亲眼见过帝国实验室，但是帝国的资源全都倾斜给了精英队和实验室的确不假。武力和科技。帝国的依仗，雄鹰的双翼。终于可以亲自感受一下了。

    时洛温躺在床上，她突然有点想念时云霆和温凛。其实学校提交申请一直没被批准这件事她也知道，她可是时将军的女儿，如果她能让时云霆帮忙去做这件事她在学校里得多有面子啊？可是时云霆只会教训她，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时云霆肯定会批评她贪名逐利，心思不正。时洛温不想自找没趣。

    她的父亲很厉害，她却不能以此为荣，她为她的父亲骄傲，父亲却认为她虚荣心作祟爱炫耀。他似乎笃定她会变坏，所以未雨绸缪，方方面面都定规矩约束着她，时洛温觉得一点儿也不自由。

    那个小时候宠爱她，陪伴她，给她准备惊喜哄她开心的时云霆好像已经消失了，她眼里的英雄变成了她讨厌的人。时洛温偶尔会和温凛通话，温凛接到她来电的语气永远那么兴奋，永远期待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而打给时云霆的电话却总是占线，有时接通了时云霆说话的语气也很急躁，第一句话就是问她又闯了什么祸，还没聊几句就说自己很忙挂了。

    兴许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也有可能是小女孩儿的一点脾气，时洛温不想拜托时云霆。如果以前她还怀着可以依赖时云霆的幻想的话，十八岁的时洛温也该明白了，有一个帝国将军的父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是只能靠自己。

    尽管对时云霆有怨念，但是说一点也不想他是假的。或许平日里还能不想，这次要去A1区，离她的家那么近，时洛温想家。她想念院子里那棵大椿树，想念她二楼窗口对着院子的房间，想念温凛做的饭，想念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

    萧婧敲响她的房门提醒她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出发去A1区了。时洛温被打断回忆，一骨碌爬起来应道知道了。

    以现在的交通工具来说，虽然她们学校离A1区远，但是想快点到也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当然这是最快的交通设施，但要是追求性价比高，起码得半天。衡越没有那么财大气粗，只能选了一个雾蒙蒙的清晨带着孩子们上了浮光列车。浮光列车便宜容量大，包两辆列车载下全部人没问题。

    严觉没坐过浮光列车。他不是很明白校方没钱这件事，还以为他们是想让孩子们领略路上的风景。毕竟乘坐极光列车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C国还蛮大的。

    男生和女生各一辆车，每个车厢里有各班的教官陪同。严觉坐在他们车厢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他身边坐着班上一个比较孤僻的女同学。时洛温和宋思思坐在后排。小姑娘昨晚激动得没怎么睡，一上车就靠在时洛温肩膀上睡着了。时洛温也靠在座椅上眯了一会儿。

    一开始车厢里很安静，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忍不住开始说话，见严觉没有阻止，说话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嬉笑的声音。这些兴奋的女孩们有的围在一起聊A1区的吃穿玩乐，有的玩起了小游戏，有的在分享自己带的食物，车厢里弥漫着香味。还有别的车厢的人过来邀请她们去自己的班级。

    平日里已经够严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各个班级的教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她们期中考试前最后的放松。时洛温睡得不沉，被吵醒了就再睡不着，她睁开眼睛，宋思思的头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她腿上睡得正香。

    时洛温不好起身，给她调整了一下枕在自己腿上的姿势，免得她碰到什么奇怪的地方，然后抱着双臂斜着脸去找严觉的身影。

    她怀疑严觉不会放松自己，即使是接近半天的旅程，严觉的坐姿还是板板正正。背挺得那么直干什么，又没人拿把尺子在他背后比，他不嫌累吗？

    其他人玩闹了几个小时也都累了，许多人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兴奋劲过去了困意也涌了上来，车厢里又逐渐恢复了安静。时洛温望着车窗外的城市，其实这些画面对她来说也十分陌生，她也是第一次乘坐浮光列车，有机会能够看到窗外的风景。

    浮光列车绕过了城区。不像A1A2区全然是被科技覆盖的城市，这一路上经过了许多秀丽的山水，车窗外能看到田野和花丛，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严觉也侧目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他那侧窗外有一片花海……

    鹰组牺牲的成员也是埋葬在这样的花海下。

    严觉扼住自己右手的手腕。这里远离战火，远离硝烟，没有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只有连绵的花，湛蓝的天。尽管前线形式紧张，但是战场后C国的子民平静而幸福地生活着。

    那么，值得。

    值得他差点在这花中永眠。

    车厢上那一张张稚嫩的脸，用不了几年就会一批批涌入战场。那个时候严觉早已回到鹰组，若再见到她们的名字，或许是在荣誉墙上，也可能是在牺牲名单上。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天少过一天。

    到达A1区是傍晚，可惜重重叠叠的钢铁大楼掩住了落日，大厦上的光影闪了孩子们的眼睛。时洛温一手牵着宋思思，一手帮她拿行李。也不知道就几天的旅程，这死丫头哪儿来这么多要用的东西。

    严觉将她们交付到学校的总队伍后就消失不见了。校方专门安排了指引将她们分成几批带去不同的酒店入住。测试明天才开始，校方的人还要和帝国实验室那边沟通调试设备。

    按理说教官要和自己班的学生住在一个酒店，可是时洛温她们入住后被安排去吃晚饭时才被临时告知负责带队的教官换了。严觉的住所不在这儿。他的行踪校方也不知道，更不会透露给其他人。

    严觉在不在这儿其实对她们没有影响，时洛温听别的班学生说过了，这次的考试内容教官们没有被告知，也不参与考试。虽然之前听说过一点风声，但没有提到过这个“预演”。如果不是真的不知道，就是被下了封口令。严觉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告诉她。

    她需要吗？时洛温想，不管是什么样的考试，她会怕吗？只是她觉得严觉在这儿也许会让其他人更安心。严觉是她们的总教官，是她们在这里最能相信的人，总教官不在，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为其他人着想而已。

    帝国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正在为这一场大型的线上考试做准备，度云个人的办公室里则在招待一位重要的客人。度云维持不了几分钟正经，又懒懒散散地把白大褂松松垮垮套在手肘处，上半身缩在椅子靠背里。与他对面背挺得笔直的严觉形成鲜明对比。

    度云眼前的光屏消失的是衡越那边提供的考试方案和布景要求。能一夜完成这种工作量的除了帝国实验室也找不到别处了。他看完长长的需求，忍不住感慨：“这预演也太严酷了吧，对一群小孩儿来说，啧啧真是太可怜了。”

    严觉说：“这不是我想的。”

    度云摆摆手：“我知道，严少将一般不折腾人。”

    他又瞥了眼光屏上的字，想到，折腾就往死里折腾，这点儿还不够，不像严觉的风格。

    “这比起令堂对严少将的训练差远了吧？”

    “只论对身体的训练量的话，不及我八岁。”

    但这是一次意志的考验。

    如果把这交给八岁的严觉来做，严觉也不会迟疑。因为他和这些孩子不一样。她们是在人际社会中长大的，熟悉了社会成员之间的感情联系，她们会怜悯，会自责，会怀有罪恶感。

    而严觉不是。

    他一直是脱离这个社会长大的。这些情感上的附加难度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甚至从来没有为自己痛痛快快地笑过一次，从来没有能让他自心底觉得高兴，高兴到不由自主笑出来的事情。

    弱rou强食。这才是严慎一直教给他的生存法则。至于那些柔软的感情，不该留给敌人。

    “我有的时候都会怀疑我是个坏人。”度云笑着说。

    “如果不是他们进犯了C国，你的发明用在战场上。他们的死并不是你造成的，他们不该仇恨制造武器的人，而要想想是谁制造了战争。”严觉坦然道。

    度云赞同：“是，不过在他们眼里我和你都是刽子手。”

    “刽子手好过羔羊。”

    “看来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怜爱哈哈哈……我可没有精力在意他们国民的命，真以为我是普渡天下的大善人吗？”度云咳嗽了一阵，苍白的脸上见了血色，“取舍是政客们的事，我们只为自己的百姓尽力。谁先举起的屠刀？居然谴责被刀指着的羔羊反抗，荒谬！荒谬！”

    荒谬。严觉抬了抬眼睑，肯定了度云的话。

    前几日C国与Z国的谈和失败。Z国开出的条件里有一条是要求将严觉交给Z国处置，这样才能平复Z国百姓的恨意。C国的谈判官一口否决，并表示绝不接受这种无礼的要求，也绝不会动C国在战争中有功的军人。于是两国暂时的平静又破裂，战争的阴影重新袭来。

    这次来A1区不仅是为了衡越的考试，还有皇帝想亲自慰问严觉。

    Z国越是憎恨严觉，表示严觉在战场上对他们的威胁越大，他们对付严觉的手段也会增加。皇帝希望严觉不要急着回鹰组，先好好地养伤，避开Z国不灭他不快的风头。既然严觉不好在C国的群众面前露面，皇帝为了嘉奖他，要单独地亲自为他戴上白金之星的勋章。

    度云叫他来一是这家伙闲得无聊想叙旧，二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对两国谈和这件事的看法，三是想展示他的新发明。

    严觉对前两件事都没什么兴趣，但这次是他有求在先也不能拔腿就走，第三件倒是有点意思。

    “严少将，我保证你下次在战场上不会再受这么重的伤，不然你的医药费全部由我出。”度云得意洋洋道。

    严觉难得赞许地回应：“很好。”

    有度云的智慧，C国可以少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