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Chapter 42
两位助理一合计，由小郭负责陪两人去医院，小姚处理接下来的现场。 比哇乱叫的救护车一路飞驰，雪花漫天。 欧邵峰坚持不肯睡担架，双手紧紧握住雪椰那戴着戒指的右手。眼镜也不知哪里去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短发散乱，浅蓝底色的暗花衬衫被大团血水氤氲成花，让人心惊胆颤。那不是欧邵峰的血，是雪椰留下的。 他的唇凑过去，贴在她冰冷的手上，怎么都驱散不了那说不清的惊惧。 他的双亲就是这样意外的离开。他的雪椰不能再这样对他了！他不接受！他徒劳的祈祷着，希望神佛能听见他的声音，哪怕匀一半的寿给雪椰也行！ 欧邵峰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但此刻的他从没有比现在更虔诚的希望世上有神。 “我没事，我没事，你别怕……”雪椰呢喃重复，明明早就已经视物模糊，却强撑着意识不肯阖上。 “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欧邵峰紧攥着她的手，强打精神想扯出个笑脸来，却根本做不到。 救护车连闯三次红灯，终于赶到H城私人疗养院。雪椰的担架被抬下来，白大褂的急诊大夫跑上前，和医护一起往前飞奔狂。 欧邵峰因为左腿骨折根本走不了路，脸色惨白的被强押着上了轮椅。 “情况如何？”急诊医生边跑边问。 “意识水平JCSIII-3，触诊血压60。”随行医护答。 “准备输液管，准备心电图解析器。”急诊医生高声对护士说道。 雪椰的担架立即被推进了急诊，小郭想追上去，却被护士拦在门口。“对不起，陪行人员不能进去！” 小郭嗫嚅了几下嘴唇，一回头，幽静走廊除了偶尔跑来的几个医护再无其他。 两小时后，手术中的字样暗下。 欧邵峰左腿打着石膏，脸上擦伤的地方还上了药水。高大的身躯歪在手术室墙壁上，脸色极难看。立锥之地的阴影打在地板上，是那样落寞。 小郭在一边不作声，要不是他硬拉着医生来替老板包扎，只怕到现在欧邵峰还拖着伤腿在这。只听咔一声，像心电感应，欧邵峰瞬间抬头，那扇门刚好缓缓移开。 主刀医生走出来，双手自然交叠垂落，解下脸上的口罩朝欧邵峰点点头。“欧先生，手术比较成功。病人已经直接从手术室推入ICU，如果四十八小时不出现病情反复的话……” 欧邵峰终于松了口气，紧跟着转身往无菌ICU艰难地走去。私人疗养院的ICU和普通的ICU没有多大区别，同样的温度极低，同样的充满了频死气息——欧邵峰站在ICU玻璃前看她。 她面朝玻璃这边睡着，因为后背有伤不能平躺。双眸轻闭，氧气罩遮了大半张脸，陷在羽枕中那样的小巧，短发湿透了，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 心电解析器不时发出碦一声轻响，纤细的左手被支架固定，额头腹部都缠着纱布，还有背……他忘不了她满背玻璃碎片的模样，简直让他差点忘了呼吸。 欧邵峰站在那，平日梳的一丝不乱的短发漾了好几络于眉睫间，眼镜在车祸中早丢了，阴鸷的眸抬起时那样狠绝。“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 小郭连声应是，赶紧到一边拨电话去了。 “欧先生。”主刀不知什么时候走来的，双手交叠腹间。 “医生。”欧邵峰微一颌首，目光爱怜的流连在雪椰脸上，是那样心酸。“她什么时候醒。” “欧先生不必担心，病人意志力非常顽强。手术过程一直保持清醒，我还以为麻醉过期了呢！谁知道反而做完手术睡着了，麻醉过了应该就能醒。”。 “谢谢医生，辛苦了。”对于救了雪椰的医生，欧邵峰很客气。 医生摆摆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安全渡过四十八小时观察期应该基本稳定了，但后期我建议还是要好好复检。毕竟病人颅脑和肺叶都受过枪伤，并发起来很凶险。” “你说什么？”欧邵峰蓦然抬头，脸上一片怔忪表情。“什么枪伤？” “您不知道？” “你说她受过枪伤？她一个女孩家怎么会受枪伤？”欧邵峰脑中像一根针猛地穿了过去，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她左肋前后那莫名其妙的纹身，纤毫毕现的纹理。 “这我就不清楚了。您看，这是病人的全身CT扫描，这里左肺叶被对穿了。还有她的颅脑，那颗子弹现在还卡在她脑子里，刚好压迫在视觉神经前。按时间估算少说五六年了，她现在视力很差吧！” 医生拾着雪椰的片子指给欧邵峰看。“车祸刚巧又挤压到肺脏，引起二次破裂。她现在是不是很容易咳嗽？肺是娇脏，要好好护理，年纪轻轻落下病根就糟了。” 欧邵峰神情麻木，因为之前他带她去打过靶。如果真像医生所说，她是怎么做到枪枪十环的？他默不作声的听着，俊美的脸像戴了张面无表情的面具，眸子变得沉寂。 他的雪椰，他的雪椰到底在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雪椰是在送进ICU后一小时内醒过来的，可以说是醒的非常快。一般来说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自主醒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彼时欧邵峰浑身消毒，穿着无菌服才被获准站在她面前。她的手凉凉的，嘴唇也白的吓人。 欧邵峰痴痴望着她，半俯下身子，唇轻轻吻过她的额。 这半天他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一会被抛向半空一会又当到谷底，没一刻消停。此刻看着她浑身惨白的裹在床上，破皮的地方还上了药水，更谈不上什么美丽不美丽。他却觉得是那样平静，似乎这不安的一切都只因为她的转危为安而全部化解。 雪椰困难的睁开眼，冲他轻柔的露出个让人心碎的浅浅笑容。 那一瞬间欧邵峰突然想落泪。为什么他以前会和她分开呢？拿生命爱自己的雪椰为什么好端端背叛自己？再联想到她父亲的惨死，她的枪伤，莫名失踪的几年。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他一点都不清楚。 ** 欧邵峰不计一切代价要求捉住肇事者。他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仇家，虽然自己手段激烈，但做起生意来还算清白。可如果对方目标是雪椰，为什么撞来的轨道是自己这边，直接撞右边不是更简单吗？ 无法从商业角度锁定目标只得从监控入手，一路追查下来却发现该桑塔纳是辆报废车。在当天袭击过欧邵峰后直接开到郊外弃车，指纹和一切人为的痕迹都抹去了，查到这似乎线索全断了。 欧邵峰却不肯轻易丢手，又查起全城所有的报废车场监控，试图大海捞针。没想到真给他捞着了这根针。从某报废车场的模糊监控中查到线索，那是个身高在一七零左右的女性，运动服，棒球帽，模糊了全部特征，完全有备而来。 查到这欧邵峰将证据先抛给警方，自己又继续跟。 第三天，在经过专家确认后雪椰如愿转入普通病房。时间一天天过去，雪椰内脏出血得到及时救治已止损，背上也落了痂，就连脱臼的双臂也恢复不少。 欧邵峰私下找过国内外脑科权威，得到的答复是同样的。他们都不建议做开颅取子弹的手术，一是那颗子弹在里面时间太长已经相对稳定，二是开颅取子弹会面临以后智力下降的风险，他只得暂时作罢这个打算。 转眼雪椰在医院住了两个月。 欧邵峰白天还是要抽两个小时来处理公司一些非他不可的事，其他无可无不可的就完全交给小郭小姚二人。 阴风将病房的玻璃吹得呼呼作响，雪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外。 铁质的床头柜有一尊水晶瓶，插在里面的几朵粉蔷开的很美。 病房的灯在这时突然眨了几下，紧跟着全熄灭了。不止是灯，所有电源设备都停了声音。 是停电。 雪椰听见走廊奔跑的脚步，一息后有个小护士走进来。“抱歉停电了，秦小姐稍等，我院有储电设备，最多十分钟就会有电。”小护士很客气，因为这间私人疗养院在接手了雪椰后，欧邵峰立即拨款投资了一部分，他觉得很有必要。换句话说欧邵峰现在已经是这间H城首屈一指的私人医院董事之一了。 雪椰点头，小护士帮她掖掖被子转身离开。小护士走后，阴暗的安静重新笼罩。她静静睡在那，窗外的风也不能驱散她眉宇的暗沉。 今天是个晴天，但H城的晴日还是那样阴冷。 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此时开启房门——她走到雪椰身边，看床上女人那副穷途末路的昏睡表情。 “今天几号来着？”她自言自语地双手撑病床前，贴近凝视雪椰，连对方肌肤下的血丝都瞧的一清二楚。“二月一号，嗯，值得纪念的日子！” 此时，床上的雪椰毫无声息的睁了眼，和一身运动服戴棒球帽的女人看了个对眼。 “原来你醒的。”那女人维持原本动作，唇一勾笑出声来。 “我一直在等你。”雪椰开口，神情很平静。“你弄断保险丝不就是为了见我吗？”只有停电监控才会彻底停摆，这时间的停电，除了这人没有其他原因。 “哦？那你说说看，我见你是为了什么？”她凑的极近，说话很慢。 “杀我。” “杀你？你现在这模样真是出乎我意外……哈哈！你说说看，我杀不杀你还有区别吗？”那女人站直了。双手环臂，臀部轻靠床头，歪头俾睨雪椰，手指还在臂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 “你不想给爸爸报仇吗。”虽然费力却还是强撑着坐起来。 “你没资格叫他爸爸！恩将仇报的贱人！”那女人突然暴起，单腿扬起曲了个势，一脚踹翻了雪椰。 雪椰软软滚下去，连声惨叫都没有。 “你在激怒我？我不会杀你的！我还是要杀了你最心爱的人，让你试试锥心之痛！”她一把薅住了雪椰的头发，逼她抬起脸来和自己对视。“到那时候我会让你慢慢享受的！怎么做才好呢？是削掉你四肢让你在沙地里爬呢。还是挑断你手脚筋，割断你舌头再把你卖去中东当妓女呢？怎么办？好烦恼啊！” “呵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偏执啊！秦白桃……”咯咯笑声从雪椰唇中逸出，在这不合时宜的环境里，显得很瘆人。 “你他妈笑什么！”秦白桃变得狂躁，一把抓起雪椰的头，毫不在意的往床板撞去。 ‘咣咣’数声，雪椰额头淌下了殷红的液体。秦白桃还在抓着她猛撞，雪椰双手撑地没有动作。 秦白桃渐渐癫狂，就在这时，雪椰右手飞快的从床头下捞起什么，在下个瞬间，一柄什么抵在了秦白桃后腰上。 秦白桃忽然僵硬了，双眼轻眯。“你……” “双手举起。”雪椰尽量沉静。 秦白桃没半丝迟疑的放开了，蹲原地双手向上。她尝试转头，却被一个口径仅1英寸的手枪抵在腮帮上。 “你大可以继续转，但我会打爆你的头。”雪椰维持跪坐在地的姿势，右手持枪抵住了秦白桃。 秦白桃眼波流转，她断定这是把改装过的勃朗宁9毫米半自动手枪，一次可以装十三发子弹。“想不到你还留着这……” “有你这么轻狂的跑来珠宝店警告，我还能半点准备没有？”雪椰压着舌尖下的血腥，怕被秦白桃看出端倪。 “是啊，你真让我不敢置信！居然容都不整就敢出来招摇，还真不怕我来找你啊。”秦白桃维持蹲地双手向上的姿势。舔了舔唇，余光往窗玻璃看去。“你不会在这杀我吧？不然你怎么和你亲爱的解释啊？说你是个杀人无数的杀人魔？别忘了他爸怎么死的！” “那不是正好，正好杀了你给他父亲报仇。”雪椰放了保险栓，平淡回答。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背叛爸爸才激怒他，怎么能怪我下手呢？”秦白桃余光瞟过，忽然身子往下沉去。就在那刹她飞快的弹了起来，一拳挥过去，带着生风的力道。 雪椰弯腰闪过的同时，脱臼的关节被秦白桃一把捏住。 “……”瞬间额上冷汗滴落，她的手枪脱落，刚好被秦白桃拣起。对方好整以暇的抛了抛，然后自手上转了一圈拿稳掌心。 秦白桃缓缓举起，枪口直径正对雪椰眉心。她突然就醒悟了，这女人虽然还是秦雪椰。但她早不是什么‘鹰眼’了，她现在分明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枪口离雪椰只有短短几厘米，她本能的把头扭到一边。 “这么弱了啊？你刷新了我对你的看法。”秦白桃换了个站姿，声音也懒懒的。“明明是个软脚虾了，还跟我在这扮硬。秦雪椰，你成功的让我改了主意……” 一阵储电机响传来，脚步频动。 快刀斩乱麻，再等下去电就来了。秦白桃用手枪后柄撞向雪椰缠着纱布的小腹，在雪椰吃痛弯腰的瞬间，她没一丝迟疑的抓起床上白单将人罩住，扛着她直接上了户外空调外机。连跳了十七台空调外机，由高跃低，手脚轻灵到不可思议，秦白桃终于从十三层带下了雪椰。 H城私人疗养医院依山而建，VIP病房位置地理特殊，窗外则是背靠青山。如果不是这样，也许秦白桃还不敢这么直接从十三楼空调外机上下。 她扛着雪椰一路狂奔，直跑到拐角处，那停着辆早该作废的破奥拓。已经被秦白桃做过简单的改装。将雪椰丢进车后箱，又用被单拧绳打了个行军结，上下绕了个八又围了一圈系紧，是野战队里专门用来绑俘虏的，简单不易解。 秦白桃点了火，破旧的奥拓响几声，油门直接给到底。赶在灯光亮起监控恢复前，一阵浊烟从小车排气管冲出，飞驰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