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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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人没出声,却有四五个小厮分列两队,提着灯笼进来,把屋子围了一圈,放下灯笼便又陆续出门,小厮走后,温暖的灯火在屋子里流动起来,徐园和沈清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冷了。徐园这时才看清来人,这人生的极贵气,面色冷淡却不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加上他身躯凛凛,站着时如根松挺拔,只觉得这人正直难范。徐园拿不准来人的身份,又不敢轻易冒犯,倒是沈清按耐住情绪,对门口的人行了个礼,说道:“公子夜行于此,是否迷了道路,若去城中,可一路向西,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那位公子面色微动道:“一个时辰前,我从城中到此,姑娘的话,我全数听见了。”徐园和沈清都是一惊,却不敢出声。 那人走到沈清对面坐下,继续道:“徐小姐,你如此笃定是沈姑娘杀了人,有什么证据吗?”徐园脑中似有一道流星划过,她才恍然意识到,对于沈清是凶手这件事她竟然一点证据也没有。 “不如让沈姑娘说说,她到底有没有杀人。” 沈清赶紧摇头道:“我没有杀人,我还不知道,谁死了。” 徐园一脸愧色,道:“盛怀明,他死了。”沈清惊讶的大口喘着气,再也站不住,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呵呵,我的仇还没报,他就这么死了。”徐园扶住沈清的肩膀说:“我。我实在是糊涂,太想当然了,我以为你在这里等着,是等我来抓你,我。。我。” “我在这等你,是因为我在京都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那天知道是你要嫁到盛家,我才筹谋了这一场,我本想逃出去再送信给你,可我既没有信物,也不认识徐家,想见你实在不容易,我便在昨晚偷偷溜去后院,在你们婚房的梳妆台子夹缝里,放了一封信,留了地址,我想你卸钗环的时候总能看见,我以为你今夜来找我,是为了我信上写的真相。”徐园xiele气,呆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见这情形,对面的男子道:“既然真相还没解开,徐小姐还是回盛家再查探一番,大理寺查案,总要清清白白,水落石出的好。”徐园听见这话,哼一声:“大理寺查案子自然不会有头无尾,你又是哪位,说话阴阳怪气。” 对面男子眼光如刀看向徐园,道:“徐小姐冤枉了人,倒是理直气壮的很。在下刑部做事的,周成思。”徐园皱一皱眉,道:“你。。你是九王爷。”说着便要行礼,沈清似是还没回过神来,并没有动作,周成思淡淡道:“行礼就不用了,赶紧查案要紧。”徐园道是,又看了沈清一眼,再道了一歉,便撤了出去,和她一队人,回盛家去了。 徐园一走,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周成思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对面,沈清眼神呆滞,似乎失了魂。过了许久,周成思才说:“沈姑娘,还记得我吗?”沈清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人,又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周成思继续说:“姑娘六岁进京都,于西郊杨枫林救过一个人,可还记得。”沈清眉毛微蹙,想起来,那时是初冬,杨枫林只有枯树,可落叶还未都入土,在地上铺成褐色的地毯,走过去,沙沙的声音盖过马车轱辘的轮转声,和她的哭声。那时她走了一个多月,想母亲想的厉害,在马车上也忍不住哭,哭了不一会,马车停了,她以为到了驿站,便下马去看,却是路上有一个人拦住了马车,那人浑身是伤,衣服都被血染透了,头发被血浆凝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虚弱。沈清赶紧拿下母亲临行时给她准备的药箱,领了两个小厮,去看那个伤者。 沈清先让两个小厮把他抬到路边,让他躺着,又请小厮把他身上的伤一一细细包扎,又喂了些水,那人才有了些生气,说:“小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沈清把药给他装了一个包裹,又摘下她腰间的荷包,把这些交给他,说:“大哥哥,我没带很多钱,这些药也给你,你要记得每天上药哦。荷包里是我攒的钱,不过这个荷包你要还给我的,这是二娘给我的生辰礼物,她亲手绣的呢。”说完又去车里拿下一件披风,给那个人穿上,可惜实在太小,只能盖到上半身。沈清皱了皱眉头,还想去拿新的,被那人拦住,他说:“这些足够了。小姑娘,日后这荷包要还到哪里啊?”沈清不想说出盛家,却又很想要那个荷包,便说:“还是在这里吧,等你伤好了,就把荷包挂在那个树上,我会来拿的。”那人笑起来,这才抬头看向沈清,他以为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却见她眼睛红红,却又亮晶晶的,两颊上并没有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rou团团,连下颌线都棱角分明,他便想,这孩子是吃不好吗?该养的胖一些的。 “那不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去找你。"沈清特别喜欢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这时便朗声说:”我叫沈清,清明平安的清安。那大哥哥呢,叫什么名字?”“周成思。” “你是,那天受伤的,大哥哥。”周成思笑了,说:“对,你想起来了,小恩人。”沈清见他一笑,也不自觉的笑起来,只是刚才的脸色太僵,如今一笑,却好像是苦笑。 周成思柔声说:“如今盛怀明已经死了,沈姑娘有什么打算。”沈清喃喃道:“他死了,我应该很高兴,可是,这又算什么呢,我如今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报仇了。”周成思想了一会儿,道:“要说有罪,盛家那位夫人关了你这么多年,也是罪责难逃,盛怀明人虽然死了,可他做的事,总要有个交代。若是你想,我陪你去盛家,去找那位盛夫人,你想私下解决或者官府出面,都可以。” 沈清神色动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她道:“之前徐园问我,怕不怕,名声,其实我很怕。小时候读《洗冤录》,里面讲了一个被强jian的女孩的案子,那个罪犯是被绳之以法了,可她的事,被传成香艳八卦,到处流传,甚至有流氓光棍到她家提亲,说她如今已是个破落户,不能配正经人家,气的她父亲吐了血,这之后,她父母便把她关起来,怕她再听见那些话,可后来她还是心如死灰,就自杀了。本来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等到盛怀明伏法,我就可以安心的死了。这女子想要一个公道,是要搭上自己的命的。”说着便流下两滴泪来。 周成思心中大恸说:“你竟是抱了这样的心思,你才十七岁。难道被狗咬了几口,你就要搭上自己的命吗?沈姑娘,女子贞洁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这世道用贞洁来约束女子,不过是为了让女子更顺从,要是女子自己也信了那些鬼话,才真是掉进陷阱里了。如今盛怀明死了,你反而能更清清静静的活着,没必要把自己的伤疤揭开,再让自己痛一次。”沈清似有动容,道:“我知道这世上不是清清白白的,我珍惜自己的名声,却也不想被名声所累,让犯罪的人逍遥法外,或许,真的是无解吧。我不会因为盛家的罪惩罚自己,只是十年所谋,一朝尽丧,实在是很不甘心。” 周成思道:“沈姑娘,盛家包庇罪犯,非法囚禁,这些事都会有处置,你可以放心。等盛家的事过去,你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沈清看着周成思,觉得有点恍惚,她好像跟这个人,认识了很多年。他说的话,好像在一下下轻抚她心上的伤疤,她没有觉得这伤疤丑陋不堪很想把它藏起来的感觉,也没有怀疑对方话里的真诚,不担心他会忽然转变立场,指责她已经不是一个干净的女孩。沈清有了久违的被包裹的感觉,好像她只需要按照她想的去做就好了,他永远会站在自己这边。周成思见她发呆,怕她想些让自己伤心的事,刚要开口说话,这时门口有人大声喊道:“沈姑娘,凶犯抓到了,我家小姐让你快去大理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