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幕 小曲

    橙红的火焰攀爬房檐和墙壁，仿佛要把漆黑的夜幕点燃，而银辉脱离火海，焦黑的废墟在火焰中倒塌，火中的黑影皆化为灰尽。解决盛罗耶教所的污蚀不过是清算的开端，利奥心想，当初他退离湖岩城的苦涩，面对终焉的绝望，被迫和莎莎忧诺分离等人的无奈等等，这笔账该以合情理的方式被偿还。

    意外的是，他从污蚀的灰尽中察觉一些属于人类的紫魂质，生动鲜活的景色与记忆随着它们被挑出，如铺开的画卷，呈现在眼前。

    阳光中的红色房尖，像是白棉云朵间的座座山丘。

    教堂，工会，旅店。

    褐黄色的城墙，五彩剔透的玻璃窗，红色屋檐顶的圣架，木制熏霉的旅间。

    错综的灰砖石行道如林间的小溪，在青蓝天空下的城群流淌，车马夹杂人声，有提着花篮奔跑的金发女孩，也有眯眼小憩鼻尖冒汗的卫兵，他们于人群中对眸，随后又不经意地错开。

    如海中鱼群般涌来的声音，闯入眼前的景色。

    有感概的声音。

    “我第一次来湖岩城，我能感觉到，这里是我的归宿。”

    头发乱糟糟的佣兵挤着红鼻子，低头看着酒杯中的自己，眼睛似乎外放着光芒。

    他面对酒馆木桌旁的几位朋友，情不自禁地说谎。怀旧不是件值得言说的事，每每想起自己童年懵懂的恋绻，细微的刺痛会迫使他看向远处，或是喝得更多。

    也有悲伤的声音。

    “艾博，一切都会好的。”

    戴兜帽的老妇蜷缩嚅嗫着，低下头的微笑使得皱纹舒展，无神的双眼流出泪水。

    黑夜让狭窄的小巷更显阴冷，但动摇不了她用体温捂热怀中铁鸢徽章的坚定。不幸可以盗走荣誉与健康，人也可以决定自己面对它的态度。

    “你看到天空的那两颗星星，那是我想说，我需要你。”

    情人喜爱着耳畔的私语。

    “我尊敬的哥哥，关于格伦西商会的······”

    贵族凝望窗外森林，移开触碰到阳光和微尘的纸张，又低下头捏笔疾书。

    “美好的时光要来了吗？快来吧！”

    平凡的女孩躺在篝火边上，眼睛盯着漆黑的夜晚，仿佛要穿过纷飞的火星，看见遥远的未来。

    将人们比作音符，记忆推动旋律，湖岩城就像小曲，荡漾在时间的波流中，沉浮于光与暗的，支离破碎却又纠缠错蔓的名为命运的怀抱中。

    ···

    记忆很有趣，越是深入，似乎越是没有尽头。

    利奥睁开眼，他没有接着探究这些紫魂质中的情绪，尽管各类人的故事似乎都很不同，但继续深入更像在浪费时间。

    花费一些时间，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湖岩城北门向里的司格尔，南群，克尔尼三条街道最终通往内城区大门“亨果钢”，面朝清晨日出之边，跨过它抵达门后的洁白建筑群，享受税禄与权利，几乎是湖岩城所有佣兵，外来人，农夫，商人，无名之辈等等一生的目标。

    “亨果钢”是典型的瑟薇塔的大门，风格华而不实，却是湖岩城大部分人们心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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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从多数紫魂质的碎片中看到，森林中涌出的蛭灵行动利落，杀溃了毫无反抗的卫兵群，第一时间控制住亨果刚这个重要战略点。

    高大的门在腥臭洪流的冲撞中破碎，鲜血染红的旗帜被践踏撕裂。

    人们在白昼见证了黑暗的恐怖。

    在蓝红夹杂的鳞片群体之中，领头的污蚀身形高大，似乎有着四只暗黄眼睛，它居高临下，锋利的爪子轻巧地挑开人们的头颅，将惨叫和魂质吞咽血口中大快朵颐。

    剑士的铁刃，卫兵的长枪，佣兵的针棒，都被它以残忍的方式折断，连带持有者一同。

    数次乱战中，从天而降的白银披风的骑士曾突袭过一次，但双方势均力敌，前者很快被涌来的蛭灵逼退躲入内城。

    也有人试图集结力量，只是魔法与神术无法追上它的尾巴，军团和教队接二连三败退，短短数日，更多人预见也见证了外城区的沦陷。

    没人料到这只是开始，随蛭灵攻入内城，噩魔们也随后而至，戏杀折磨剩下的凡人，让炼狱沉入更深更冷的黑暗。

    白昼黑夜交替，火焰，废墟，灰尽，寂静。

    加上之前收集的情报。

    笼罩湖岩城的屏障（魔导阵），被斩杀的外城区污蚀，投身黑暗的人类叛徒（盛罗耶教所），这些蛛丝马迹一点点拼凑出阴谋的轮廓。

    污蚀对湖岩城的战略是由内而外，由外而内的，蛰伏耐心而不留痕迹，爆发迅速而致命。

    利奥留意到白银披风的骑士，部分紫魂质中有其斩杀蛭灵或噩魔的英姿。

    似乎是来自瑟薇塔帝国圣都的星守骑士，不难想象，当湖岩城的各大势力，家族被逼至绝路，他们向帝国的强大力量求援，于是有了星守骑士的到来，尽管没能改变湖岩城变为废墟的结果。

    但这应该左右了一些人的结局。

    利奥思索着，如果忧诺和琪萝西能够幸免于难，有他之前留下的财富，也许能帮助她们争取到一两个，所谓的，逃离湖岩城的传送门的名额，或者说，被瑟薇塔帝国力量，即星守骑士庇护的名额。

    “该去确认真相了。”

    利奥转头前往街道尽头，通往亨果钢，没有花多长时间，一路也顺利。

    繁美的大门已不复昔日的光辉，破碎腐烂的痕迹显示出曾经的惨状，门后的洁白建筑群也只存在于记忆中，现今已经化作与外城区相似的断壁残垣。

    随着他踏入内城区，利奥感受到自己离湖岩城魔法屏障的核心更近了。

    从魔法感知描述，像是从浅水区进入深水区。

    很快，他的视线从几座倒塌的教会中移出，停留在几处街道外还剩下半个铁鸢花标志的城堡废墟上，尽管它只剩下三分之一，但也依稀可见其从前高大雄伟的影子。

    金鸢兰家族？

    利奥搜索着记忆中关于这个湖岩城传统卫兵家族的信息，它与湖岩城其他的法术协会或者是教所来往密切，不论是战术装备还是贸易联系，作为老牌家族，金鸢兰有建造笼罩整个湖岩城魔导阵的雄厚实力和魔法技术。

    没有犹豫，他将跳跃的空间坐标确定在城堡废墟之内，伴随周围景色一阵模湖，他出现在了应该出现的地方。

    瓦砾和尘土铺盖的红毯，碎裂的大理石地面，微弱的月光像飘来的夜曲，回荡在孤寂的几根巨大灰色石柱之间。

    几道漆黑的人影屹立在砖石上，像是融于夜色的凋塑，异样的轮廓，很难不注意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