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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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湛稍作思量,放下手中文书,肃立答道:“依下官拙见,当务之急第一件事便是存粮,要将粮仓从离河近的地方,地势低的地方搬走,运去没有水害之虞的高处,且令甘陕等地增买储粮,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件则是迁移往年受灾地的百姓,川渝山丘众多,可由低洼上迁至丘陵,屋田还可再造,人命大过天。 再一件便是挖池蓄水,将夏汛秋汛之雨水引入其中,存作春种灌溉之用。此事耗人手,费工时,非一日之功,在哪处挖,多深多大,还需从长计议。” 他不想离京去地方,但这到底是关乎社稷民生的大事,尽管龚阁老在朝中出了名的多谋善断,内阁政务大小事宜经他手者无不处置妥善,以绩服众,可万一他在这件事上考虑不周,或是听了不善之谏,那遭殃的可就是千千万川渝百姓了。 为官者当以民为先,自己的私事,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龚肃羽听完不置可否,但看温湛的目光却略有不同,轻叩桌面沉吟片刻,抬手示意对方坐下。 若换做旁人,大约会在绞尽脑汁防洪上做文章,但这温湛却是胆大,头两件直指赈灾,好似笃定汛险当前,官府工部已然束手无策。 然而他的的确确束手无策,天灾之前,人力甚微。 “未雨绸缪备赈灾粮确是重中之重,蜀地惯有夏汛秋汛,粮仓皆在居高临下之地,当地官府也不是傻子。川渝各地及周边州府工部亦早已有令买粮存粮,以备不时之需。迁移百姓之事自然也有人会做,只是这蓄水池……” 龚肃羽拿出一张手绘川渝山河地图在桌上摊开,“这西蜀地势高低不均,山多河密,引流蓄水之所并非没有,只是皆不成气候,究竟在哪处挖凿,以多大为善,皆须细究地形及汛期水量,从长计议。” 温湛所言,与龚肃羽本人所思大体一致,他的谋断与公心都令龚阁老略有些意外。龚肃羽素知此人精明,不会猜不出他想把人弄去地方的意图,却并未装疯卖傻,反在须臾之间给出了工部目前所能找出来的最佳方案,须知治水赈灾皆非言官所长,这倒令首辅大人生了几分惜才之心。 既是能干事的人,心里也有社稷百姓,何苦搅在谋权夺利的党争之中自甘堕落。 “这图你拿去细细研读,工部有川渝历年河汛奏报,你一并看了,寻几处建池蓄水上佳之所,两日后来回我。” 龚肃羽收了讥讽正色吩咐,将手中地图递出去,他没有直接贬斥温湛的答案,但言下之意却在刺他“你说的都是废话”。 即使心境变化,要做的事情还是一样,此人若是能用,便用他,若是不能,那就更不必留他在京兴风作浪,他还倚靠着徐徵就敢把手伸到首辅这里,等将来成了气候,还不知怎么胆大妄为呢。 温湛接过地图躬身称是,领命离去,一路思量龚肃羽的意图,是为幺女之事报复?还是察觉了温廷之死的影响而心生警惕?总之这位首辅大人就是赤裸裸地看他不顺眼,没个好脸色,硬找茬,莫名其妙的。 龚阁老丰神俊朗,身形颀长挺拔,既有文臣的儒秀雅韵,又有权相的威严气派,为官两袖清风,知人善用处事果决,在朝中是仰慕者甚众,温湛自初入官场起便对他很是钦佩敬仰,如今有所交集才终于看明白──龚肃羽就是天下第一小心眼的内阁首辅。 阁老布置的任务事关百姓安危,绝不能儿戏敷衍,可干得越认真越卖力,就越可能被以此为由派去地方,此刻大仇未报,无论如何不能离京。 温大人为公务左右为难烦恼不休,想不到私事也遇上了麻烦。 当夜他在书房研读川渝地方志时,他的宝贝儿媳小哑巴摸黑溜了进来,不给他亲不给他抱,拿起纸笔在上边歪歪扭扭写下“青楼”二字,面带疑问望着他。 “……” 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