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ogeneous L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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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我不再爱他了,和众多情场失意的人一样,我也曾有过如此错觉。 从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因为某些事情,我曾有一段时间浑浑噩噩,整日在街上游荡。无事可做的少年们聚集在角落,时不时打量我几眼。他们从口袋里掏出软趴趴的香烟——我很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味道——叼在嘴里,嬉笑着学那些粗鄙的“黑话”。我对于他们而言是个异类,所以少年们并不欢迎我加入他们的聚会。 这样堕落的日子因为父亲突然病倒而有所改变,但是对于镇上那些店家来说,像我这样脑中空有数学知识的失读症患者,并不是他们对雇员的首选之人。幸好我还会说几句法语,我在码头找到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负责接待一些葡萄牙水手。他们皮肤黝黑,眼睛却闪闪发亮,厚实rou感的嘴唇颤抖着吐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话语来。我同一位年轻的法国水手曾在一块儿过,他强壮有力。但是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了,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记得我曾因此消沉了一段时间,每晚都裹着僵硬的毯子去码头边眺望,看着灯塔朝远方投去的闪闪绿色光束。无奈的是那力量太弱了,驱散不了远方海平面上垂落的厚重云团。餐厅的工作并不足以维系我们的生活,为此我不得不隐瞒自己的缺陷——或许是上天的怜悯——我幸运地成为了亚奇·格林的家庭教师。繁忙的生活让我没有间隙伤春悲秋,亚奇·格林这天真可爱的小男孩也成了安慰我的一剂良药。他们一家人住在一座漂亮的田园风格别墅里,玫瑰色的客厅作为小亚奇上课的教室,总是被温馨柔软的阳光造访。从米白色的长沙发后面那几扇明亮剔透的巨大落地窗望出去,是一大片芳香馥郁的玫瑰花田。有几株被种在红泥盆里的薰衣草枝繁叶茂,显然被精心照料着。它们被放在窗台边,随风招展着纤弱的身姿。 我初次来到格林家时,正值冬季。那时候的花田十分衰败,但随着气温逐渐回暖,这些古老的枝叶又开始萌动。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把少有的空余时间浪费在玫瑰花田里。我用纸笔记录每一株的长势,把一腔热情全部奉献给了这些小生命。四月到来,少有花苞,不过尖刺倒是一贯“凶蛮”。格林夫人也热爱着这些玫瑰,她常邀请我一块儿修剪疯长的枝条。这几个月以来,我逐渐意识到只有她和亚奇住在这座宽敞的宅邸里,男主人似乎从未出现过。 有一次我同格林夫人一道打理花园时,向她问起从未谋面的格林先生。“他不常回来。”格林夫人看来并不在意她丈夫的缺席,“我有亚奇,这就足够了。”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讲述反而让我更加在意,但我终究没有勇气继续追问下去。 春季的气候潮湿舒适,从泥土中散发出的气味和嫩绿新鲜的草芽让小亚奇激动不已。他常央求我带他去码头边追逐船只,或是带他去田野里抚摸刚长出来的麦芽,我都一一满足了。他进步的很快,他的母亲也没有发现我隐瞒失读症的事情。这对我来说都是好事。但我心中却总恻恻惶恐,生怕被那“不存在的”格林先生戳破谎言——他说不定会突然返回家中呢?我常常这样暗自担忧着,直至暑假到来,学生们纷纷从学校里涌回小镇,小亚奇的课程也告一段落。 最后那天,我独个儿站在玫瑰花田里,有半人高的花丛把我团团围住。临近傍晚,初夏闷热的风吹散了许多供我自由呼吸的空气,我感觉胸中气管被人一刀割断一样,我有些莫名紧张起来。铁锈色的玫瑰花叶划过我的指腹,光线暗淡,红色的玫瑰中心仿佛有一个黑洞,想要把我往漩涡中间拖去。小亚奇正和他的母亲一块待在厨房里,格林夫人请我和今夜回家的格林先生一道用完了晚餐再走,我欣然接受了。我十分好奇那位神秘的先生是谁,并且我也有些不舍,不舍这片纯真美丽的玫瑰花田和我的好学生小亚奇。 宅邸外面响起了汽车微弱的轰鸣声,这就是格林先生?过了一会儿,我仿佛听到了客厅里急切的交谈声,还有小亚奇那欣喜若狂的尖叫声。我理应主动返回客厅,用礼貌的问候向对方表达我的尊敬之情。可是我没有,我突然手脚无力,在六月微热的天气里我感到全身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正拨开花丛朝我走来。我想我应该已经站在原地一个世纪了,就在快要变成雕塑的那一刻,有个人走过来解救我。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却感觉到那脚步声在不远处消失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去摆弄离我最近的那朵娇软花瓣。我的手沿着那些细腻的褶皱往前摸去,直到被尖刺狠狠扎进指尖。血滴落在叶片上,顺着叶脉的纹路铺展开。我迅速的抽回了手,疼痛沿着手臂蔓延至我全身——我也许挣扎了一下,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控制住了。 “杰弗逊先生,您还好吗?” 真是难以置信,我和他重逢的开端竟是这样一句话。 我浑身开始发抖,这个声音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早就深深钉入我的骨髓、神经和血液。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敏锐过!我回头盯着他的脸,才过了四五年,他便衰老成这副模样。虽然头发依然用发油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但在黄昏的照耀下,就像大雁灰黑的羽毛一般风尘仆仆。皱纹自他眼角舒展开,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瘦削。墨绿的漂亮双眼虽然未改眸色的浓淡,却总是让人觉得那里面少了点什么。他微张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也许是因为满目的荒凉和悲怆,他终于还是沉默着与我对视。 “您好,布莱恩教授。” 小亚奇和他长得很像——只是我刻意不去关注这一点——相似的绿色眼睛和乌黑柔顺的头发,以及纤细的四肢。自从大二那年布莱恩教授被调离了我所就读的学院,我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他的讯息。他曾向我表露了他的渴求,只是我并没有给予回应。我本以为这一生他都将会是我所遇见的某个行色匆匆的过客,直到他再一次站在我面前——用他执着坚定的双眼剖析我。他就站在离我只有一米远的地方。 可是那丛丛繁茂的玫瑰,却把我们推向两个端点,这中间横亘着的是他已经组建的家庭和一个与我有关的、不怎么圆满的过去。我内心思绪汹涌,他一直都是我人生函数上的间断点,把我连续不断的平静所打破。我无可避免的对他产生了爱慕,却因为这样自卑的爱意而不得不拒绝他勇敢的表白。我说过我不愿意让他成为第二个王尔德,所以我怎么能够还在此多停留一刻呢? 我向他走过去,同见到格林夫人时一样,从容地与他握手问候。运行到现在,我的大脑早就不堪重负,更何况我的心呢?我能听到自体内传来的激动的声音,我能感受到那双骨骼突出的手中传来的热度。 月亮漂浮在天边若隐若现,晚风轻抚过头顶耳畔。布莱恩教授冷峻的脸上,似乎映照着清冷的光辉。他收回手时,我才发觉我竟将淡淡的血痕抹在了他的手心。一片慌乱中,我快步走回客厅,与女主人道别。她说了些客套的话语,但却还是让我离开了。影影绰绰的树荫下,我努力克制着快要爆炸的兴奋之情。走了一会儿,头脑发热的我慢慢萌生了绝望之情。 他已有了孩子。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布莱恩教授的信函,他邀请我去他家坐坐。一如当年他邀请我去 Cynthia 一般,我打扮的比平日去礼拜时还要隆重。初夏的午后,阳光还算温和,也许是临近晚餐时间,路上并没有太多行人。走进格林家的巨大镂空花铁门后,那幢精致好看的砖砌小别墅站立着,守护着身后的玫瑰花田。此时正值这种花儿的花期,各种深浅的艳丽红色在空气里闪着光,她们的泪水折射出七彩的辉芒,和奥地利最美的水晶项链相比也毫不逊色。 布莱恩教授站在门外的小平台上抽烟,他看见我便立马掐灭了烟头。我向他挥了挥手,他疾步冲下门廊来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我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此时此刻,好像呼吸都是有罪的。 过了一会儿,布莱恩教授松开了手,他比我稍高一些,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我躲避着他的视线,瞬息间我能看出他眉眼间深深的失落。“杰弗逊先生,很高兴您能过来……最近这几天格蕾丝和亚奇都出去了,我……我想这是个好时间。”布莱恩教授说这话时全然没有往日那般自信,见我没有说话,他便侧身请我进屋去。玫瑰色的客厅和以前一样整洁,亚奇学习数学的小黑板还放在原处,白色长沙发上多了几块积木,水纹玻璃茶几上放了一个插有玫瑰的花瓶。落地窗外是暗绿色与酒红色交织着的花园。 “想喝点什么吗?”布莱恩教授拿着一把陶瓷小茶壶从厨房里走出来,“茶?”我点了点头,站在黑板前凝视窗外的花朵:“谢谢您,布莱恩教授。” “不要糖,不要奶。” “不加糖,不加奶。” 我有些惊异的回头看着他,他朝我笑了笑,随后朝我走过来。我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我没有料到会这样。”布莱恩教授站到我身边,同我一起看着距离窗户最近的那朵玫瑰花苞:“布鲁斯,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我想不到他的目的,反倒是我自己,似乎把热切的愿望全部写在了脸上。 “我很抱歉。”布莱恩教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如此……痴心于你。布鲁斯,你有怪罪过我吗?”我摇了摇头,对他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布莱恩教授,我们都没法逆转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我选择忘掉它们。您也当做从未发生过这些……” “这样对我们都好吗?”他突然插嘴道,这句话实在让我心惊——他下定了决心要让我难过——虽然他一直都让我难过。 “布莱恩教授,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的态度颇有些冷漠。室内的空气十分清新,这种香薰渲染而成的感受也遮盖不住我内心的痛苦之情。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和那些住在博物馆的奥林匹斯山上的希腊古神一样,他的脸上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布莱恩教授安静的走到通向玫瑰花田的那扇玻璃门边,示意我和他一起去花园里走走。 玫瑰花田的尽头是随意摆放着的几尊小天使雕塑,白色的大理石因为风雨侵蚀而落下了斑驳的痕迹。再过去些是一片下沉的小平台,古罗马式优雅的断壁残垣散落在那周围。在给小亚奇做家庭教师的时候,我并不怎么来这儿。沿着灰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布莱恩教授与我并排走着。想必刚才在屋子里的对话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我反而如释重负,转过头去看着路旁的花朵们。晚风柔软的像那个我与他重逢的午后一般,我满脑子都是曾经听过的一些浪漫小说里的情节——只不过那些人脸上都被涂抹了黑色的油漆,这些面目模糊的像是只存在于地狱边境的鬼魂。黄昏暗淡柔软的光芒给雕塑镀上了一层单薄的金色,我突然体会到岁月的流逝,不仅在他身上得到了体现,在我的身上也留下了蜗行的痕迹。 “冬天的时候,你还会在这里吗?”布莱恩教授像以往一样温和的问道,让我突然有些愧疚起来。我木然的点了点头,我的胸中有许多淤积着的问题未曾得到解答,可面对着这个唯一能回答我的人,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之后我们只是站在平台上欣赏着朦胧如纱的暮色,布莱恩教授抽着烟,有时别过头去刻意压低咳嗽声。 我又一次没有勇气留下来与他共进晚餐。回到家后我并没有觉得饿,母亲和父亲出门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纱帘外投进来的路灯的影子。邻居的狗叫了一夜,也许是她快要生产了,那重重的喘息声一下下回荡在黑暗里。我睡得很浅,时不时被引擎的轰鸣吵醒。 我真的睡着时,我竟觉得我已经没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