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乌苏娜坐等投喂饱口福,李朗送还青岚以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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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到了七夕,天气瞬间凉爽,南海子位处京郊,地广人稀,还有着大面积的湖泊,更是清凉畅快。 乌苏娜跑完马后,看他们正在烤一头小鹿,曹谨行见她回来,让她坐下等一会儿,“这是刚刚文政猎的一头鹿,你歇会儿,这鹿rou就好了。” 乌苏娜道:“一起吧,我也不累。” 宋晋怀念道:“文政,你的身手还是不减当年,这头小鹿跑得敏捷,你只一箭就射中其心。” 王文政淡淡道:“宋公只是没出手罢了,一只小鹿,也值得您夸。” 乌苏娜在旁边笑道:“小王公公这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一鸣惊人。” 王文政听了只是不语摇头,他起身去点了泥炉,温了两盅黄酒。 颜汝玉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食盒,她打开盖子,乌苏娜就闻见一股子甜香味道。她自小就爱吃甜品,来到大明,发现这里甜食点心也是种类不少,花样百出。颜娘子拿的更是精致漂亮,她放下摆弄鹿腿的手,眼睛悄悄瞅着那几盘点心。 颜汝玉见乌苏娜一直盯着瞧,笑了笑,“知道今儿要出来,昨天我在家做了些糕点果子,今儿带过来大家正好配着鹿rou下酒,一起吃!” 王永祚夹了一块猪油酥烧,咬了一口,“嗯,咸香酥脆,玉娘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颜汝玉柔柔一笑,“老爷喜欢就好。” 王永祚看了乌苏娜一眼,这丫头眼神都直了,他笑道:“乌丫头,玉娘的厨艺可是一绝,甜咸都有,尝尝吧。” “好!”乌苏娜点头,人家都发话了,还不赶紧吃? 颜汝玉把食盘都摆在桌案上,她看乌苏娜不知选什么,细细给她介绍:“乌姑娘,我做了很多,刚刚老爷尝地是咸酥烧,里头我放的是猪rou。你可以先尝尝这个。” 颜汝玉夹了一块放在她盘子里,乌苏娜说道:“谢谢颜夫人。” 颜汝玉捂唇笑道:“不必和我客气,乌姑娘,都是自家人。” “……嗯。” 乌苏娜和颜汝玉相处有点拘谨,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般容貌才情皆是一等的美貌女子。大明的礼仪到现在她也没怎么会,主要也是平时没在意,曹谨行也宠着她没让她学。她就怕自己说多了哪里失礼。 酥烧喂到嘴里,酥皮脆得掉渣,接着就是鲜嫩的猪rou在口腔里爆开,多重香料的香味和rou香融合,味道非常美妙。 “好吃!”吃到美食乌苏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颜汝玉见她喜欢,她自己也高兴,“听谨行说乌姑娘爱吃甜食,我还做了很多甜口的,乌姑娘尝尝这个。” “好!” 乌苏娜现在端端坐着,不自觉地已经摆好准备被投喂的姿态,颜汝玉又给她夹了一碟点心,“这碟果馅凉糕,趁着夏天还没过去,再吃一回,马上天气彻底转冷,就吃不成了。” 乌苏娜夹起凉糕咬了一口,米粉质地的凉糕经过蒸制,变地软糯弹牙,入口带一丝清凉的甜意。再咬到内里的果馅,酸酸甜甜,是苹果味道。 “好吃!是美味!”她还是只能说好吃,以她目前贫瘠的官话来说,这已经是最高赞誉了。 颜汝玉笑着,“谢谢乌姑娘喜欢,那边的鹿rou快烤好了,留着些胃吃鹿rou,马上一口rou,一口酒,再吃块果子,这才舒服。” 几块点心无形拉进了她们的距离,乌苏娜的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亲昵,“嗯,颜夫人您真了不起,我在家从来做不会这些,太复杂了。” 颜汝玉回道:“也不难,我做的东西别人能喜欢,我就满足了。老爷正好也爱吃,小承芳也喜欢,就是可惜今儿他没来。” 乌苏娜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凉糕,放在嘴里凉丝丝的,她吃完随口回着:“李公公啊,反正他一直在东厂,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呢。” 曹谨行这边正随众人烤着鹿rou,他见差不多了,叫了乌苏娜来。 乌苏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让我看看公公你烤的鹿rou如何了?” 曹谨行只回道:“你来了,这不就好了?” 乌苏娜瞧那鹿rou,通身金黄色泽,散发阵阵炭烤香味,“感觉会很香!” 曹谨行卸下腰间所挂的小尖刀,手帕沾湿轻拭了刀身,给她片下几块鹿腹周围,最肥美鲜嫩的鹿腩来。“尝尝看。”他把盛着鹿rou的瓷碟递给她。 因为还是小鹿,rou质非常软嫩爽滑,加上烤制时撒上的胡椒孜然,口味层次丰富,是难得的美味珍品。 乌苏娜几口就吃完那几片薄薄的鹿腩,又蹭到曹谨行身边,娇声道:“公公,我还要。” 曹谨行依言再给她割rou,宋晋在旁看得实在有趣,这位乌姑娘,着实改变谨行很多。若是之前,莫说游玩,他休假了哪有心情出来,还不是留司礼监或是东厂看折子理机务。 宋晋看她吃得满足,柔声问道:“乌姑娘,能喝酒吗?适才文政温的黄酒也好了,饮口热酒,暖暖身子。” 乌苏娜听了抬头正准备答话呢,曹谨行替她回了,“黄酒劲大,她喝不了,给她喝点甜米酒就行。” 乌苏娜放下筷子不服气,“我可以,我以前喝葡萄酒可以喝一瓶的!” 曹谨行嘴唇一扬,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乌苏娜听后神色不自然对宋晋说:“宋公公,给我来甜米酒就好。” 刚刚曹谨行说的是:“你想喝醉了在这儿叫我干爹吗?乖女儿。”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贴里的小宦抱着一把琴前来。 他抱琴行礼道:“小的李朗,任南海子佥司,见过宗主,王公,小王公,宋公。” 曹谨行看了他一眼,是个年轻宦官,看着比李承芳年岁小些,“起来吧,来此有何事?” 李朗恭敬回道:“适才听闻宗主一行人来南海子,小的知晓宗主不喜繁文缛节打扰,也就没有冒昧前来。只是听说宋公也亲临,这是他在南海子亲斫的一把琴,当时宋公走得匆忙,也没带上。今儿看宋公难得再来,小的想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曹谨行看向宋晋,说道:“宋公,原来是找你的,那我就不管了。” 宋晋对他笑了一下,这才看向李朗,“李公公,多谢你还为琴跑一趟,让我来看看吧。” “小的惶恐,宋公万不必言谢。”李朗把头垂得更低,稳稳举起琴身,等着宋晋来接。 宋晋接过这把琴,他轻抚琴面,露出怀念神色,“这算是我的老友了,当年下到南海子,整日里就是打猎和看书,偶然发现这里有棵被雷击了的老桐树,我取了它的木材斫的琴身。” 这是一把桐木为琴面,杉木作琴底,通体成碧色的连珠琴。看得出,宋晋不在的日子里,这把琴被保养得很好,琴身无裂痕无变形,琴身上的丝弦也是才换过。 宋晋将这把久违的琴轻放在香案上,坐在案前试着按了一个音,琴音一如当年,清丽非常。久久不散的音调仿佛要带他回到那时初至南海子释然惬意。 他起身直向李朗走去,向来平稳柔和的语气难得带了几分欣喜,“李公公,你有心了。这把青岚我能再见,已是不易。琴音还如此通透,可见你是个爱琴细心的。” 李朗像是松了口气,他回道:“宋公满意就好,琴既然还给宋公,那小的就不再打扰。” “诶。”宋晋伸出扇子拦了他一下,“李公公且慢。” “宋公请讲。” “该赏。”宋晋淡淡吐出这两个字,他知晓南海子是个清水衙门,在这当差,月钱没几个,还常年见不到主子贵人,赏赐升迁更是无望。 他从大袖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李朗,“这是赏钱,李公公收着就是。” 李朗一看是张一百两的银票,忙是拒绝,“小的怎敢,只是保管一张琴而已,断不值这些。” 宋晋听了只是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怎么?保管我的琴就不值这些银子?” 李朗神色焦急,他只有解释:“不是,是小的不为赏银……” “哦?那李公公是?”宋晋来了兴趣。 “我……”李朗不敢直视宋晋,他双眼垂着,“小的自幼家贫,没钱读书,进宫了也无大太监教管,还是一字不识,所以才被发到南海子种菜。后来有幸得遇宋公,才识了字读了书。宋公于小的有大恩,小的不能收您赏银。” 原是这样,宋晋那时才去南海子,里头好些个孩子,都是半大不大的小黄门。平日就是挑水种菜,他看着也是可惜,所以他无事时就带着这群孩子认字读书。宋晋算了一下,距离那些个日子,原来已过去十多年了,当年的孩子,现在也有他高了。 宋晋好好地看了他一眼,身姿挺拔,面容坚毅,是个不错的孩子。他柔声问道:“李公公,不知你今年年岁多少?” 李朗没想到宋晋突然问这个,他顿了一下,才回道:“小的今年虚岁二十有四。” “二十四,正是顶好的年岁。”宋晋负手慢慢踱步,“你既懂琴,想必文采也是不差,可有考虑离开南海子,去别的衙门?比如内官监,这我还是可以给你安排的。” 内官监,司礼监之下,最好的肥差,专理宫中营建之事,小到漆器桌椅,大到建造亭台楼阁,都是内官监之事。至于从中能收取多少油水盈余,就看办事人自己的心情了。 李朗直接给宋晋跪下,“小的多谢宋公费心,只是小的实在愚笨蠢直,去内官监怕是终会惹恼贵人,最后祸及宋公。” 宋晋听了摇头,“李公公,你不蠢笨。不过你既不愿,就把银票收下,这不是赏赐,是晋的一点谢意。” “……宋公?” 李朗终于抬头看他,幼时自己眼中高大清瘦的身影还是没变,就连脸上挂着的浅笑,都还是记忆中那样亲切,唯一改变的,只是他多添了几缕白发。 “……我收下。” 李朗双手接过了这张薄薄的银票,他站起身,小心攥着这张银票,一时忘了把他揣进袖口。 宋晋欣慰道:“这才是好孩子。南海子我清楚,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这些银子你就拿着裁几件新衣穿,我瞧你的贴里都洗得发白了。” “…是。”李朗闷闷说着,他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感觉。东厂那里不是自己能去的,他只有小心保管着宋晋的琴,等他再来南海子。却不曾想会是今天这种局面,他早该料到宋公是这般性子,自己平白得了他一百两的谢银,这在平民家里能吃上一辈子还有富余。他为自己拿了宋晋的谢银而感到羞愧。 李朗深深作了一揖,“宋公多保重,小的告退了。” 宋晋点头,“去吧,你也多多保重。” 李朗走后,王永祚揶揄道:“宋公的门生真是满皇宫啊,谁说外头的温体仁桃李满天下?我看宋公也是。” 宋晋笑道:“你别拿我和温阁老比,我可高攀不起。既然送了琴给我,就弹一曲吧,不然空放也是无趣。” 曹谨行饮了一口甜酒,他对宋晋道:“好,有酒有rou有琴,人生快意,莫不如此!” 王文政对着宋晋遥遥举起酒杯示意,也静等着他的琴音。 宋晋坐在香案前,琴旁的香炉正袅袅燃着轻烟,他抬手轻轻扫弦,一阵山泉叮咚之声在在指间响起。 听着宋晋的琴音,乌苏娜久违感到了静谧。对,明明是琴音,却能感受到宁静安然。小弗朗机的乐器,即便是演奏舒缓乐曲,也不会有这种自然之声。果然两种文化,各有不同。 “谨行,只是听琴,岂不无趣?有琴有酒,无剑怎行?”宋晋突然对曹谨行说到。 曹谨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道:“可惜我此行并无佩剑。” 宋晋莞尔一笑,“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