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微风诉诸旅程伊始（中）

    在那之后，卡俄斯又去询问了其余几位的假期安排。格雷勒托和许德拉都不打算留在学院，据说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成日催他们回家。至于塞西尔，他似乎也没得选。

    卡俄斯专门就此事与路易请了两个月的假。据贾斯帕学院长的说法，总是导师制学员的授课方式与普通学生大相径庭，但也不代表前者，连假期都没有。事实上，像卡俄斯这种每天都要去找自己的导师上课的反倒是见所未见——像塞西尔，他上一回见到自己的导师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正常而言她理应有一个假期，但耐不住路易对此颇有微词。

    「如果你问我的话，」路易毫不犹豫道，「我当然不同意。」

    他整个人都坐在桌面上，手里正在抛着一个小球形状的东西。

    卡俄斯又开始跟他讲道理，她声称自己有工作要做，这是为了金钱，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理由。路易相当不满：「之前不都说好了，每周三周四出去工作就够了吗？你说话不算话。」

    他毫无坐相地在桌面上转了个身，背对卡俄斯。似乎在生闷气。

    卡俄斯实在不太能应付他这一套，不如说路易使出哪一套，她都不太能招架住。她只能好声好气地道歉，说自己一定想办法弥补这段时间的缺课，期间一定好好学习，回来时绝对能背出第一个六星魔法的法阵。

    路易微微侧过身，只漏出一个侧脸，眯着眼看她。

    有戏！卡俄斯继续加大力度，阐述了自己对于这门课程的喜爱，与无法继续上课的遗憾，并表示如果有足够的钱她一定不止于此。这话似乎终于撬动了路易，他从桌子上跳下，朝着卡俄斯的方向走来。

    卡俄斯有些紧张。自从上回被路易表白后，她对路易的靠近始终都有些不自在。然而修长的手指只是在她前额点了一下，路易不满的神情便烟消云散，笑眯眯地妥协了。

    卡俄斯揉着脑门，实在不理解他的真实意图。但目的已经达到，她很快就与路易道别，回宿舍了。

    黑发少女离开后，路易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抛着手里的球。抛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响指，身前随之展开一道传送门。他抬腿便迈了进去。

    门的另一边，是一间奢华却阴暗的卧室。深色的帷幔在大床附近垂落，明明灭灭的烛火随处可见，墙上是古老而雅致的油灯。地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与凌乱的稿纸。路易没有在这个房间内多浪费时间，他径直朝正对面的那扇典雅的大门走去，手只按在上面轻轻用力，沉重的木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

    门外与房间内的景色又有些不同。房间似乎争对着一个楼梯，楼梯的另一边就是墙壁。路易顺着楼梯向下走了一段路程，依旧没有走到头。这地方似乎很高，且压根见不到半个人影。最终他在某个楼层停了下来，大门随之而开。

    门后是与楼道又截然不同的一个房间。头顶不见天花板，而是漆黑的夜空，如油画般点缀着璀璨的星辰，星光如银辉色的薄纱一般笼罩整个房间。正中央的地面上刻画着巨大的法阵，一个台面静静地立在中间，台面上是一个球状的容器，里面盛满水银一般的液体。

    周围立着高高低低的书架，里头同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似乎有半透明的触手从那些书架后面伸出来，三三两两地垂落在外面。然而书架后靠着的就是墙壁。路易对这副景象习以为常。他丝毫不觉得奇怪，一边叹着气，一边走过去肆无忌惮地戳了戳那些触手。

    「为什么宁可去打工啊……？」他不满地嘟囔，「都说了可以养她了，总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他念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粘稠的水声。台面上的球状容器内部，银色的液体莫名开始翻腾，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具人形的躯体，闪耀着金属的色泽。那些液体开始向地面延伸，沾到法阵的一瞬间，那些东西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如果卡俄斯在这里，她应该会大吃一惊。这个用水银状的液体化成的「人」，与她在鬼屋里见到的那道身影一模一样。

    「有话去自己的房间里念。」美丽的银色人形开口了，声音也如冰冷的水银般毫无机制与起伏，「你会打扰我。」

    他这句话当然对路易无法造成任何影响。后者就跟没听见一样，依旧兴致勃勃地戳着那些触手。

    「……」人形顿了顿，又开口道，「我的分身，是你杀的。」

    路易的动作停住了。他侧过身，血红色的眼瞳转动，视线落在了人形的身上，嘴角翘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对。是我。」路易笑盈盈地回应。

    「……呼。」人形叹了口气，他似乎有些紧张，球内剩下的水银在不安分地涌动，「就因为你，我最后的星图画错了。」

    「唔？关我什么事？」路易伸手掏了掏耳朵，满脸无辜，「那不是因为你自己能力不足吗？」

    「你知道那个星图很重要吧？」人形的语速变快了一些，反问道，「那事关南方的灾厄，星辰的轨迹出现了问题。」

    「不知道。关我什么事。」路易甩下这句，又转回去戳那个触手了。好像他特地过来并非为了见此人，只是单纯为了戳这些触手玩儿。

    于是人形彻底不说话了，他知道和路易讲道理也没用。他的身形晃了晃，躯体再次化为液体，重新回到了那球状的容器中。

    至于路易。他依旧在戳那些触手。

    ●

    卡俄斯最后清点了一遍要随身携带的行李。

    事实上她压根没什么必需品，主要问题在尼尔身上。圣树之城气候还算舒适，她担心尼尔一出生就在这里常住，对沙漠的环境多有不适，因此特地去买了不少东西。

    尼德霍格告诉她，尼尔最多只是开始有些难受，这种不适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他也是一条黑龙，尽管不成熟，但卡俄斯该有的机能，尼尔其实都有。

    但卡俄斯依然坚持，苦谁都不能苦孩子，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于是尼德霍格叹着气，任劳任怨地帮她一起理东西。

    卡俄斯想起之前就一直在好奇的事，不禁问道：「前辈，您现在能在外面待几天？几天过后又能再次出来？」

    「维持现在这种状态，大概只有一周左右。」尼德霍格温和地回答，「不过，下一回什么时候能出来，这就并非我能决定的了。」

    「嗯？」卡俄斯疑惑道，「什么意思？」

    难道还受天时地利的影响？

    「这得看小卡什么时候想要我出来。」

    「……」卡俄斯顿了顿，「您是说，您每次出现都是因为——」

    「对。」尼德霍格转向她，笑着点点头，「都是因为你想我了。」

    卡俄斯觉得尼德霍格肯定在逗她玩。她很确定，自己基本不会冒出什么「想念尼德霍格」的想法，她最多只会思考一下他什么时候出来，但这并非一种期盼。然而清醒的认知不影响她被这句话说得红了脸。

    「我知道了。那我之后尽量……呃，尽量维持一下在想您的状态。」卡俄斯咳嗽一声，「但是这次的出行，您知道的，我必须要和塞西尔一起。这段时间您可能得……」

    「我知道。当然可以。」尼德霍格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卡俄斯的脸颊，「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和你再多待一段时间。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