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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

    离开老同事们后，何胜亮又回自己当年下放的知青点去，当年他是骑自行车用五个小时骑到山背面的下放知青点，现在那里已经通了公交，于是他坐公交到了杨树村所在的港湖乡，一下车，他惊呆了，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那里已经是城市化了，看不到丝毫的农村的景象，多方询问以后，他终于找到了杨树村，这里过去的青瓦土房都变成了钢筋水泥的二层小楼房，放眼看去，看不到农地，只有少数几块菜地。村里看不到老人，利用记得的姓名，经过询问小孩才找到老人。当年的老会计杨林祥已经90多岁了，生产队长也有80多了，脸上深深刻着岁月的沧桑。乡亲们也认不出何胜亮，一说起自己的名字，他们才恍然大悟。当年的房东女儿杨翠妮说，胜亮啊，当时你是住在我家里啊，现在我女儿也在深圳哦，他女婿开公司呢。何胜亮说，乡亲们现在生活都不错啊，他们说，是啊，当年憧憬城市的生活，那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我们这里已经变成了现实，你看那500米外的好几栋30层的高楼，那就是政府给我们的拆迁补偿，正在装修，我们这里已经成了县城一个街道了，旁边就是这个城市的高铁站。整个这一片都成了经济技术开发区。何胜亮问，那没有地了，乡亲们怎么生活呢？老队长说，现在都是靠出外打工啊，再说附近有一个大酒厂，就是有名的春酒品牌，村里人一半在那打工，原来是国有，那书记改制成了老板，现在是湖北十大富豪之一呢。我们在这里打工，收入也比种地好多了。土地早都被政府征收了，只剩下一点菜地。他又问起一些当年的乡亲，好几个都去世了。当年的妇女队长杨大珍听说何胜亮来了，连忙过来看他，何胜亮看到她也老了，当年的美女变成了现在满脸沧桑的老太婆。杨大珍说，小何啊，我们村那个杨红莲和杨连强也在你们深圳呐，你知道吗？何胜亮说，哦，我不知道。杨大珍说，他们结婚后去深圳好多年了，她在深圳还出了名呐。何胜亮说，深圳太大，我没有听说过啊。杨大珍娓娓道来，说出杨红莲在深圳的一段故事。

    原来，杨红莲和杨连强随着那些年打工的浪潮来到深圳。家里的田地由公公婆婆耕地种植，农忙时他们也会回去帮忙。夫妻俩先是在电子厂里生产线流水线上当工人，后来两人商量，不能在一棵树上吊着，于是杨红莲就到深圳的新洲村里开了一家餐馆，取名红莲餐馆，   小餐馆以湖北菜为主，儿子杨小宝12岁了，在附近上小学。

    和所有出门打工的农民工一样，他们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为了摆脱贫困，多挣点钱，改善自己的生活。

    他们住的新洲村，是在典型的农民房区域。原来深圳当地的居民利用自己的宅基地，将这个房子由2层3层逐渐扩建到了10层，还带有电梯，房与房之间的间隔只有一米，所以俗称叫握手接吻楼。在成片的楼房之间，有几条很狭窄的街道仅仅宽三四米，街道两旁就布满了各种商店旧货店和饮食店之类。这种类型的建筑在深圳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也叫小产权房，是不能转卖的，政府不承认交易的合法性。

    杨红莲这个小餐馆门面不大，就在新洲村里的一条街上。前面摆个早点摊，里面摆了四张桌子，一个冷柜放各种食材，靠墙的柜子上摆一些烟酒，后面是一个厨房。他们就在8楼的一居室出租屋内住，每月租金一共要差不多5000元。杨红莲的拿手菜就是湖北的油炸藕夹，鱼丸子，珍珠丸子，红烧鱼，粉蒸rou，炒红菜苔，排骨莲藕汤等等，早餐的种类比较多，有热干面，凉面，面窝，油条，五香豆皮，锅贴饺，糯米酒等等。生意不算红火，但勉强还过得去。

    他们住的房间太小，夫妻两个和儿子共住一间房，有个小小厨房，带个卫生间，加个小阳台可以晾晒衣服。房间里的家电家具也就一个小冰箱，一个小彩电，洗衣机，双人沙发，衣柜书桌加双人床，连空调都没有，夏天就靠电扇来降温，厨房里用的是液化气罐，带油烟机的煤气灶。

    由于空间太狭小，他们夫妻俩连zuoai的机会都很难得，只有等儿子早上上学以后，杨连强下夜班，夫妻两人才能秀秀恩爱。有的时候忍不住了，就趁深更半夜儿子熟睡以后，两人悄悄滚在一起。

    这天上午，儿子上学以后，夫妻两人恩爱过后，就抱在一起，在床上说起私房话。

    杨红莲说，老公哦，我好怀念我们过去在家里的日子，那虽然是农村，空气又好，水又好，村头村尾有几棵百年的老樟树。那个春天啊，满山遍野的麦苗青青菜花黄，望不到边，那像人间仙境。房前屋后都是鸟儿叫，蝉儿鸣，蝴蝶翻飞，小荷尖尖停蜻蜓，地上数不清的昆虫。夏天里稻花香荷叶红，花果垂挂枝头，秋天里稻黄棉白，硕果累累，冬天里白雪皑皑，家家围着炉火唠叨家常。农村虽然穷，也是半年忙半年闲。乡亲们都聚在一起，聊天，下棋，谈笑。这个深圳呢，抬起头都望不到太阳。满街都是香港人说的石屎，就是那个水泥的高层建筑。整天就是噪音sao扰，空气又不好。我好想回去算了。还是老娘说的好，千里去烧香，不如在家孝敬爹和娘。杨连强说，老婆，我们还不是为了多赚钱，赚钱多了以后再回去盖个小洋楼，把父母生活也过得更好一点。村里乡里乡亲的不是互相攀比吗？有的人发了财，盖了楼买了车，我们搞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还是咬咬牙，坚持再奋斗几年吧。

    杨红莲说，奋斗个鬼，也看不到前途，在这里又没有户口又办不了社保，看个病都要完全自费。我们现在是年轻，身强力壮。以后老了，万一有个一灾二病，怎么得了。家里不管怎么样，还有一个农村合作医疗，看病还有70%的报销。   杨连强说，不是听说最近有了政策的改变吗，可以办居住证，办了居住证以后，也可以办社保吗？但是，要有深圳正式的公司接收才能办理。杨红莲说，就是办了社保，有个什么大病，我听说也有好多要自己自费。前几天听说那边42栋的有一个姓张的，是个装修公司的经理，得了白血病，他有社保的，但是呢，自费也要几十万，结果做了一次骨髓移植以后又复发了，也没有钱了，就跳楼自杀了。

    杨连强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在村里是有名的怕老婆的，当地话叫做气管炎（妻管严)。当初他是不肯南下到深圳的，也是杨红莲执意要出来闯一闯，他也就不情愿的跟来了。

    这次他听杨红莲说要返乡，就说，当初也是你要来的，现在你又要回去，那回去就回去吧，你厉害，你是当家的。杨红莲抿着嘴笑一笑，在他身上使劲的拧了一下，臭老公，我是说的气话，你就以为我当真要回去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样回去，不是被乡亲们耻笑吗？只当我们是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杨连强说，我们都没有什么专长和技术，都是高中毕业没有文凭。我们在这辛辛苦苦干了几年，我每月的工资也就三千多，你开这个店每月也就是赚5千多，每个月省吃俭用也剩不了多少钱。到现在的存款也就是5万多一点。回家盖一套房最少要花30万。照这样还得干十几年了。

    杨红莲说，你以后下班抽空再去自学学一门技术嘛，你看楼下的周强，他不是学了一个数控机床cao作工吗？那个工资一个月得上万，这一下子就发达了。360行，总有一行适合你的。再说了，我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健健康康的，这不就是幸福吗？钱能赚就赚到了，赚不到也就认命吧，我这人就是天塌下来也认命。

    杨连强又苦笑着说，钱赚得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个杨大善人行善积德啊。都说你是个菩萨心，谁管你借钱你都来者不拒。街上碰到乞丐，你总是大手大脚，别人只给个一块两块，你一出手就是10块50块。你看别人资助希望工程，你也去凑热闹，也去资助了一个穷困的孩子上学，我们本来也算穷人啊，世上苦命人数不清，靠你能解决什么根本问题呢？

    杨红莲用手轻轻地揉摸着丈夫的肩膀，老公啊，我又没有什么信仰，但是有一点，从小父母教育我为人要有一颗善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的心就是软，我就看不得那些遭孽的人受苦受难啊。总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杨连强说，我找你这样的老婆，发财可能性是不大了。但是有一点，你给我的安全感那是特别强，我是相信以后无论有了什么三灾两难，你是绝不会抛弃我的，我也是绝不会抛弃你的。我们俩肯定是要白头到老的。杨红莲说，傻老公，这还用说吗？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下去招呼生意了。

    红莲餐馆的顾客，主要就是这个城中村里的居民。居民的构成主要是在深圳工作的白领阶层，也有一些服务行业的员工，营业员，出租车司机，以及他们上学的孩子。他们都是行色匆匆，早早起来上班，为了省事就买一点早点边走边吃，然后晚上下班也不想做饭，太累了，也就到小店里买一点快餐填饱肚子。不过这城中村里还住有一些黑社会的分子，也有港台富豪包养的二奶，甚至暗娼。总之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之地。

    每天都来吃早点的青年顾客王小六是湖北老乡，做保安的，手里拿一个面窝啃着，嘴唇上油腻腻的。他就问道，莲嫂啊，你湖北的早点品种都很齐全，但是少一样啊。杨红莲问，那又是什么呢？他说，那个欢喜坨你怎么不做呢？杨红莲说，哦，那个欢喜坨啊，那个东西做起来有点麻烦，但是你要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那个做法呢，就是糯米粉拌点糖，有时包点豆沙，揉成小拳头大的团沾满芝麻，放油锅里炸出来金灿灿的。王小六说，对对，我当年在湖北最喜欢吃的，每天早上我妈都做给我吃，外焦内软，又甜又香，你要做给我吃我叫你娘。杨红莲笑说，明天你就来，尝尝老娘我做的。王小六嘿嘿笑道，好啊，你当我老娘，我就叫你老娘，那你要免费给我做哟，还给我红包哦。杨红莲瞪眼说，老娘给你两巴掌，一巴掌等于五元红包。

    下午6:00多，是人们下班后用餐的高峰时期。杨红莲经常是忙的不亦乐乎，进进出出，炒菜端盘子都是她一人。住这里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所以信息也就十分丰富。出租车的钱飞飞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进门就说，给我来个蛋炒饭，别的都不要。杨红莲说，飞飞你这是怎么搞的？受伤了？钱飞飞灰头土脸的说道，哎呀，别提了，昨天晚上差点把命都丢了。杨红莲和顾客们都惊诧的抬起头望着他，钱飞飞又哭丧着脸说，哎呀，昨晚10:00，我载了两个年轻人往东莞去，走了半路，突然拿把刀抵在我脖子上，要劫车劫财，幸好我反应快，心想，今晚搞不好要把命丢了，只好一搏了，于是表面上装做屈服，趁他们稍一松懈，我猛然来了个急刹车，他们两人头撞到车窗上去。我把车钥匙拔出来丢到窗外草地里，打开车门就滚到了地上，跑到树林里去了，这两个家伙一眨眼就跑得看不到了，我报了案，公安来调查取证搞了半天。下车摔伤了，搞到现在才回来。杨红莲说，哎呀，你这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庆贺，我送你一杯酒吧，加一盘花生米。钱飞飞说，那谢谢莲嫂啦。杨红莲说，开出租车就是危险，当年我老公要开我死活不让他去。早些年代就听说有一帮潮汕的黑帮，色诱劫了20多个司机，专门劫豪车，把人还给杀了。坐在最里面吃热干面的杨文璐是一个很文静羞涩的姑娘。她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文员。年轻时一直就喜爱户外运动，爱好攀岩，游泳，长跑。参加了深圳的有名的义工联，任队长。她听见以后就伸出舌头说，好可怕哟，怎么世界上还有这样凶恶的魔鬼？杨红莲说，是啊，这个世界上，真善美的东西跟假货丑的东西总是少不了的，哪像你呀，姑娘心又好，又是深圳义工联的队长，专门做善事。杨文璐说，莲嫂你不也是老义工吗。你做的好事也是数不胜数啦。杨红莲说，深圳有10万义工，我这就算一滴水吧。正在吃红烧鱼的梁玉梅是个香港人包养的二奶，平日里无所事事，也就是经常打个麻将，逛个街，涂脂抹粉，浓妆艳抹。她轻轻吐出嘴里的鱼刺，撇着红唇说，这都是钱惹的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小偷小盗比起那些贪官呢？只能是小巫见大巫。昨天电视报道的抓起来的深圳那个局长张大明，不是贪污了600万，被判了个无期吗？这些贪官的危害那才是更大。杨红莲说，这一点我倒是同意，像这种贪官呢应该是格杀勿论，判无期还是轻饶了他。坐在门口左边吃鱼丸子的赵振林，是个电子工程师，戴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他就慷慨激昂地发表不同意见说，我看危害最大的还不是贪官，是那些制作假冒伪劣食品的人！那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呀。那个贪官们贪钱，他不管怎么样，他不危害人的生命健康。报道那个做假酒的，里面含那个甲醇，一下子毒死几十个人。还有数不清的啊，jian商们在那个养鱼塘用激素啊，养猪用瘦rou精啊，米面放增白剂啊，蔬菜为了保鲜就喷那个甲醛啊，那都是致癌物啊，真的杀人不见血，好可怕。杨红莲说，你到底是知识分子，懂得科学，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化学品的危害？说实话这真是躲不过去，人一日三餐都离不开五谷杂粮蛋鱼rou菜。你除非是自己到深山里去开个荒，养点猪，养点鸡，现在哪里躲得过去呢？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音响里放的是那首杨红莲爱听的歌：高天上流云，有晴也有阴，地面上人群，有合也有分，南来北往，论什么远和近，一条道儿你和我，都是同路人，莫道风尘苦，独木难成林，一人栽下一棵苗，沙漠也能披绿荫。莫怨人情冷，将心来比心，一人添上一根柴，顽石也能炼成金，炼成金。

    高天上流云，落地化甘霖，催开花儿千万朵，人间处处春，千家万户敬老又扶幼，讲的是一片爱，家家享天伦。莫道风尘苦，独木难成林，一人栽下一棵苗，沙漠也能披绿荫，莫怨人情冷，将心来比心，一人添上一根柴，顽石也能炼成金，炼成金   哎   炼成金。

    一直忙到夜里12:00，餐馆打烊的时间了，杨红莲就在店里打扫卫生，边扫地抹桌子边唱歌。她用大冶土话唱着过去时代的老红歌，大海那个航行呀靠舵手呀嘿，依尔子呀尔子哟，万物那个生长啊靠太阳啦嘿，依尔子呀尔子哟。她将垃圾和剩饭剩菜收集进一个大袋子，用自行车推往村口的垃圾站去倾倒。不过这条小商业街，仍然灯火辉煌，除了一般的商店餐馆外，还有卖二手电器家私店，维修店和照相馆。街旁的巷子里是一个挨一个的麻将馆，那里面吆3喝4，哗啦哗啦的自动麻将机和推牌九声音不绝，其实都是变相的赌场，还有旋转着五色彩灯的发廊，飘出浓厚的洗发水的味道。前些年这些发廊都是变相的妓院，是从各地的农村来的穷苦的女孩，在这里就当了暗娼，当地人叫做鸡，这几年严打要少多了。回到楼上，儿子做完作业早已睡觉了。老公在工厂里每天也差不多要工作12小时，也是刚回来。夫妻两个洗漱一番也就相拥而眠了。

    杨连强问，老婆，今天生意怎么样？杨红莲说，还可以，除掉成本还赚了个两三百。杨连强说，搞餐饮也就是赚个辛苦钱，又脏又累，不过呢，比那些做生意的要好，做生意的有食品过期呀，什么电子产品过时，合不合格啊？卖服装竞争又太强，就是风险要大一些，餐饮虽然累，但是还基本上保本。杨红莲说，要是我们这个做得好，以后再多开几个分店就好了，搞连锁店，这样的话那利润就大了，你比方说那个真功夫在全国开了几千家的连锁店，最开始还不是由一家小店铺开始的。杨连强说，那只是美好的梦想，全国有几个真功夫呢？杨红莲说，幸好这些年来这个市场还算干净了一点，你看早几年，那个黑社会上门来，吃拿还要保护费，你不给他就砸你的门窗。那个东北人刘二虎，黑社会的头子好凶哦。那有一天你不在家的时候，他还调戏我，动手动脚的，我随机应变骗他说，我有性病，把他吓得自然而退了。杨连强说，还是你有办法。是你叫我写举报信，伪装笔迹还要用手套不留指纹，先是写到派出所去没有用，那个派出所里有他的保护伞，后来写到公安局去投诉这帮黑社会，才把他打掉了，这也算是为民除害。这块地盘这几年才清静了。杨红莲说，是啊，对黑社会我不能硬顶，我们只能智取。老公，你看我像不像沙家浜里的阿庆嫂？杨连强说，不像不像，我看你倒是像水浒里的孙二娘呢。杨红莲发嗲，用手拍杨连强的脸，你个死鬼，尽不说好话，我又没有卖过人rou包子。好好，对不起，真是我的好老婆！于是两个人抱着狠狠的亲起来。

    早上5:00杨红莲就起来了，忙忙碌碌cao持准备早点的食材，把油锅烧热，蒸笼放好。儿子小宝起来洗漱完毕要上学了，杨红莲塞给他两个菜包子一盒纯牛奶。小宝说，mama你给我100块钱吧，杨红莲皱皱眉头说，又要什么钱呢？小宝怯怯地说，学校周末要组织去大鹏海滨郊游，同学们都参加了。杨红莲说，是自愿参加还是一定要去的？小宝说，是自愿，但是大家都参加了，我一个人不去也不好啊。杨红莲摸着小宝的头说，乖伢子我们不去好吗？小宝说，mama，这样同学们会瞧不起我的，你看学校里，这个费用那个费用你总是不给我钱，别人样样都比我好，他们都穿着名牌服装，手里还戴着高级手表。每天课后，他们有英语，语文，数学的辅导老师进行辅导。我却什么都没有。杨红莲心里酸酸的，拉着小宝的手说，还是我们穷啊，我们不跟别人攀比，俗话说，儿不嫌娘丑，子不嫌家贫，我们只要尽自己努力学习好就行了。我也不求你成才成龙，你有个健健康康的身体就好了。小宝说，mama我也知道，我们家里条件不好，我要多听你的。但是这一次，大家都参加了，总不能我一个人不去吧。杨红莲望望500米开外，那里有一个叫黄埔雅园的高级住宅区。有十几栋40多层的高楼，里面带有大花园，游泳池，网球场，还有健身房和图书馆，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但是这个住宅区跟这个新洲区是属于同一个学区，所以那些富有的孩子和这些贫穷的孩子都在一起，这样的话，孩子们的贫富差距就十分明显，给那些贫穷孩子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杨红莲心里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人穷志不能短，所以，她总是鼓励小宝要努力学习，靠自己，以后奋斗争取能考上个好的大学。小宝自己也很努力，虽然没有任何的辅导培训费用，他自己的成绩在班里还总是排在前几名，这是最让杨红莲开心的事。她咬咬牙，从怀里掏出那个沾满油污的钱包，拿出几张皱里吧几的十元钞票，按在小宝的手里，说，乖伢子，这次你就好好玩一玩吧。小宝高兴地说，谢谢mama，以后我尽量少跟你要钱。杨红莲亲亲小宝额头，乖伢子，你就最懂mama的心。

    杨红莲去菜市场买菜，这个菜市场原来都是个体户，独自经营，后来一个大公司承包进行了改造，组成了一个大超市，原来的个体户都成了这里的营业员。杨红莲挑好了菜，到过称台那里，那个营业员彭嫂原来是独自卖菜的，杨红莲就问她，彭嫂，你现在不当老板，给别人打工，是当老板好还是打工好呢？彭嫂说，都好，都好！杨红莲说，那怎么说呢？彭嫂说，只要有事做就好。杨红莲说，那你的收入比当老板高多少？彭嫂说，自己做五六千元，当个营业员3000多，但自己做起早摸黑好累呀！杨红莲问，为何那个卖海鲜的杜仔没放弃干个体户？他在角落里租了一个柜台，还在卖海鲜呢？彭嫂说，那你就不知道了，他卖这个海鲜可是暴利。他那个秤是搞假的，你买的海鲜鱼称好了，他跟你一刀刮去鱼鳞和腮肠，你也不知道原来的真实的重量，杨红莲说，是的是的，以前有一次我就是买了鱼，他要去鱼鳞和肠，我说不慌，我拿自己弹簧秤称了一下，果然要少2两，我警告过他一次，后来又搞，我就不找他买了，我到别的地方去买。他那海鲜鱼据说是涂了甲醛的，为了保鲜。我现在就尽量买那些闻起来没有味道的鱼。还有淡水鱼就买草鱼呢，因为它是吃草的，所以不会有这个激素的危险。彭嫂说，都知道你是个好人，到你那餐馆吃东西都放心。

    杨红莲回到店里，张罗了一会儿，房东文月明就过来收房租。他就是典型的深圳的本地当年的农民，摇身一变成暴发户。他穿件蓝色的圆领衫，白色短裤，脚上拖双人字拖鞋。他是住在顶楼。整天无所事事就守着10层楼几十户的外来工的房租过生活，月收入也达到八九万，村里的股份公司，将村里的集体房地产租给国内外的公司，还有大把的收入，每年还要给这些村民巨额的分红，那才是真正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拨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简直就是当今的八旗子弟。他身上背个黑挎包，斜挎在胸前，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钞票。对杨红莲说，夏嫂啊，这个月的房租你该交了。一共是5500UAN·元，杨红莲说，一直不是5000吗？怎么又涨了500？文月明说，现在房价暴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房租也就跟着要涨了。杨红莲说，文老板啊，我们是做小生意的。你这样涨价，我们也跟着涨，那还不是老百姓的荷包越来越瘪。文月明说，杨嫂啊，这是市场经济嘛，那有什么办法？那就是愿买愿卖，两厢情愿。你要不愿住，我这里大把的租客还等着排队要呢。杨红莲叹了口气，就说，那好吧，我都拿给你。于是打开柜台后面的抽屉，抓出一大把的零钞，数了半天，凑齐了5000。说，就是还差500，明天再给你吧。文月明不满意，说，个个都拖欠的话，我怎么过生活？嘟嘟囔囔地上了楼。其实杨红莲知道，这些人整天无所事事，他们就去赌博，要不就是养小蜜。那是上天眷顾他们，有那个好命。

    星期天，杨连强不上班，就在店里代杨红莲cao持生意。杨红莲就穿上红马甲，作为深圳的义工去社会福利院为那些孤寡老人和孤儿们做好事，有时还到公共场所帮助维持秩序。区福利院的丘阿婆和李老伯是杨红莲每次都要去重点照顾的对象，两个老人都是半身不遂，杨红莲就去帮他们洗衣被和打扫房间的卫生，又陪老人唠嗑聊天。邱阿婆说，红莲哪，真是太感谢你了，每次你都又不怕脏不怕累，简直比我的亲闺女还好啊，李老伯说，红莲啦，你这样好心一定有善报的。杨红莲说，阿婆阿伯，这是我应该做的，反正星期天休息，做点好事心里舒服愉快。杨红莲又把自己买的水果饼干送给旁边大院里那些孤儿们，小朋友们就给他唱歌跳舞，这些义工们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应了那句话，送人玫瑰，手有余香。

    春夏秋冬又一年。这一年的冬天，快到春节了，全国性的打工族季节性地回流又开始了。杨红莲全家就和全国的亿万农民工一样，历经辛苦，好不容易搞到了几张火车票，回到了家乡，这次看家乡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村庄现在被政府征地变成了开发区，村庄的旁边竟然成了高铁站，他们老屋被政府补偿，就给了一栋楼房的四单元住宅，要等两年后才交付，现在暂时住在过渡房。公公婆婆也有了社保，生活也不愁了。大年初一，他们就走家串户，给乡亲们拜年，少不了给小孩们红包。邻居杨连义说，30年前我们在农闲时聊天就憧憬城里的生活，说那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想不到30年河东30年河西，今天我们也过上了城里的生活。杨连强说，是啊，那些年，我们都是住的青瓦土坯房，每到农闲，大家从田里切半干泥土做土砖，一家盖房，百家帮忙，好不热闹，大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挑砖的挑砖，搭梁的搭梁，盖瓦的盖瓦，三天就盖起一栋新房。不过那泥土房虽然也是冬暖夏凉，但不好看。

    开发区的部分土地属于村里的股份公司，它租给一些中外的公司在那里开办工厂，但工资比深圳低很多。村股份公司每年拿租金给村民分红，公公婆婆们的生活也有了基本保障，杨红莲一家也可以有一点分红。只是很让人凄凉感伤的是，原来农村那一望无际的美丽田园风光看不到了，睁眼望去，都是建筑工地，机器轰鸣，脚手架，挖土机成堆。杨红莲想，农村都这样搞，谁来种地呢？最基本的粮食从哪里出来？要从外国买？要是有了灾荒，外国卡我们脖子怎么办呢？杨连强说，这个三农问题是全国性的老大难问题了，现在，那大多数的农民都离乡背井出来打工，农村里都剩下老弱病残。我们还算好，孩子跟我们。还有好多留守儿童，在家里也是出很多的问题。公公说，幸好我们二老现在身体还硬朗，自己生活都能料理，现在最怕就是生病，现在因病致贫的很多。我村里那个杨玉振，他就得了尿毒症，每周要做三次透析。他也拿不出那多钱呢，去年就在家里等死，眼睁睁就躺在床上过去了，好伤心哦。婆婆说，你们在外千万要小心，饮食冷暖时时注意，千万别生病。我们这里就是那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生病没钱啦。

    春节后回深圳，又是千军万马，拥挤在南下的路上。他们坐火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路上几乎看不到农村的土地，都是工厂开发区。杨红莲她担心的说，这样怎么得了，土地都去建了工厂，看来真是个普遍现象。

    深圳的春天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到了5月就一直热到10月，但是温度是在36度以下，比起湖北那个41度的酷热，就会好很多，最主要是海洋性的气候有海风吹拂，所以不像湖北，不南不北，冬天冷死，夏天热死，而北方再冷，家家户户有暖气，所以杨红莲一家对这里的气候倒是很满意。空气也好，又是国家重点关注的城市，花园城市，有15个海滩，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繁花似锦。那些著名的景点如世界之窗，锦绣中华，东部华侨城，大梅沙，小梅沙，仙湖植物园，他们都去游玩过了。

    六十一

    转眼到了夏天。出门一走动就要出汗，杨红莲大白天在店里每天都是汗流浃背。厨房里又没有空调，一个油烟机，抽不走热气。炒辣菜时常常熏得眼泪直流。

    电视新闻里预报，台风又要来了。广东的沿海每年都要来几次台风，人们也习惯了，在城中村里面，都是密集的楼房，台风来了，也感受不到很大的影响，就是阳台上有时候衣服会被吹到地上去。这一次的台风名叫悟空，是强气流风，已超过了12级。店里顾客也没人来了，大家都躲在家里，风声呼啸，电闪雷鸣，倾盆暴雨，街道都被淹了，水甚至进了小店，淹过了小腿。台风肆虐了一夜，第2天早上，人们到大街上一看，有很多两人抱的大树都被齐根刮倒了，这是一次20年不见的大台风，只有那迎风婆娑摇曳的椰子树，全市居然没有一棵被吹倒，原来椰子树苗条修长如玉树临风的美女，它的叶茎虽然大，但是叶子很细，叶子之间都有很大的间隙，所以成了过风的缝隙，所以风再大椰子树也不会倒。这是千万年来自然选择的结果。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树，包括榕树樟树，就因为迎风阻力大而被吹倒很多。满城一片狼藉，有很多的广告牌被吹落地上，不少汽车被吹倒的大树砸坏，还有些边坡，因为被雨水泡透而形成泥石流，幸好靠近房屋的地区有石砌的措施，否则旁边的房屋会遭遇大祸。

    台风过去了，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每天来的顾客中，不见了杨文璐的身影。晚八点，赵振林下班后来到店里吃晚饭，他告诉了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皱着眉头沉痛地说，你们大家刚才看电视没有？电视里报道，龙华有一个工业区发生了泥石流。将半个工业区淹没了，死亡了几十个人。其中就有我们的杨文璐。而且杨文璐是最先发现泥石流的，她不顾个人的安危，通知大家转移，避免了大伤亡，她自己却牺牲了。杨红莲惊诧得张口结舌，啊，啊，还，还有这个事？不可能吧！她，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呢？是不是搞错了是同名同姓的别人呢？赵振林说，不可能的，就是她，电视上还有她的照片呢。这时王小六也跑过来说，莲嫂啊，不得了啦，杨文璐出事了！杨红莲说，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又问，那她的遗体现在在哪里呢？赵振林说，估计就在殡仪馆，到时候我们去向她的遗体告别吧。大家都说，好！

    后来他们看报道，原来台风那天，深圳下了倾盆大雨。杨文路那个工业区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靠山坡的地方，泥土被雨浸透以后，就发生了塌方，形成泥石流。杨文璐那天晚上正在厂里加班，她看到边坡上的石头滚下来了，就赶快通知厂里的人转移，那里的厂房有几十栋，她就不顾危险临近，一个厂房一个厂房的高喊说，泥石流要来了，赶快撤啊！结果泥石流突然大爆发，倾泻下来的泥土将半个工业区的厂房都淹没了，撤出去了几百人，但是还是有三十二人死亡，就包括杨文璐。政府封锁了现场，出动了几十台挖土机和汽车，抢救性挖掘，可是一直挖了几天，人全部遇难了。若不是杨文璐及时警告通知，损失就更加大。

    深圳市政府追授杨文璐为见义勇为的模范，追授为烈士，并且奖励家属50万元。杨红莲她们也去殡仪馆参加了杨文璐的遗体告别和追悼会。她的遗体在鲜花丛中安卧，杨红莲看到她的遗容不禁泪流满面，心想，这个美女不就像在台风雨中那些坚韧不拔的椰子树吗？挺拔苗条秀美从容，经历狂风暴雨劫难而不倒。她为了拯救人民而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美丽的生命，实在太感人了。她虽然牺牲了，但她的精神是永远不灭的，永远活在深圳千万人民的心中。

    好人的一生虽然不一定平安，但是做好人是人与野兽的区别，做好人就是死也值得。杨红莲就是这样想的。她还看了很多的报道，有很多好人当遇到有人落水时，他是情不自禁地忘掉自己的危险，跳下水去救人，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所以说，做好人奋不顾身救人是正直人的一种本能。

    她在店里和大家谈到社会上存在的老人跌倒了没人去扶，小孩子被车压了三次也没人去救，她说，这种现象简直是灭绝人性。如果社会多数人都这样，那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了，那就是个畜牲的社会。当二奶的梁玉梅就说，我要看到老人跌倒，我是不敢去扶的，万一他要讹我呢，我不是冤枉？杨红莲说，就算是讹我，我也要扶他，我相信要讹人的是极少数，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讹的。否则我的良心就过不去。钱飞飞就说，我也要扶，不过在扶之前呢，我想找个人为我证明一下不是我撞倒他的，就怕万一他是个老年痴呆的呢？赵振林说，那绝对是要扶的，否则天理不容。有很多种方法嘛，也可以马上报告警察或者是周围的公共管理人员，绝不可能熟视无睹。如果都视若无赌，很多老人他就是中风嘛，中风跌倒你不去救他的话，命都没了，救人一命胜造7级浮屠啊。现在这个社会啊，是信息社会，一有点小事马上传到全国都知道，其实一些偶然的个例代表不了普遍的现象嘛。杨红莲说，到底是知识分子，说的在理。钱飞飞撇撇嘴说，我看什么都是对比出来的，现在和几十年前比，社会道德水平就是大幅度崩溃，人人向钱看，好人越来越少了，不过任何情况下还是好人占多数罢了。

    一天夜里，红莲餐馆这栋楼的楼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打斗声。租客们都惊恐地在阳台上往上探望，那是发生在房东家里的事情。不时传出的叫骂和嚎叫，让大家惶惶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打了110，可是电话打出去不到两分钟，警察已经来到了楼上。有租客跑到十楼，想去看个究竟，那门却是锁的。隔了一会儿只见里面出来了七八个黑衣人，连同房东文月明一起被带到派出所去了。租客们在楼道上只听见那几个黑衣人大声地嚷嚷，他欠我的钱不还，我们讨债是理所当然的！

    到第二天的上午，文月明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回了家。杨红莲问他，文老板，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昨天晚上是不是黑社会来威胁你们呢？文月明有气无力的说，哎呀，说不清楚，你就别问了。

    到了晚上，大家来餐馆吃饭时，保安王小六神秘兮兮的对大家说，我听派出所的赵警官说的，原来这个文月明赌钱呢，赌大了，欠那个赌场的赌债，不但打麻将赌，买香港外围马和六合彩，他还去澳门赌，总共欠了有五六百万。他还吸毒，原来被抓去过，在戒毒所管教过几次。赵振林就说，哎呀，这真是饱暖思yin欲，饥寒起盗心呢，为富不仁啊。钱飞飞搭话，他如此富裕还不知足，真是人心大于天，当了皇帝想成仙啊，还是寒门出圣贤，豪门出逆子啊。杨红莲就说，我要像他那样富足，就天天行善积德做好事，绝不胡折腾。欠那么多钱，他就是把这栋楼卖了也还不起啊。不过这个楼的产权好像不是他的，是他父母的，哎呀，他父母养这样的不争气的儿子也是遭孽啊。

    这些天就不见文月明出门了，还时不时有人敲他家门sao扰他。门口还经常有两个黑衣人蹲在路口往这边监视。王小六说，这就是深圳那些打着讨债公司旗号的黑社会。为那些债主讨债，他们拿提成。

    十几天后的一天深夜，只听楼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楼上立即传来嚎啕大哭，文月明的老婆冲到楼下，大家从阳台上往下一望，只见一个人坠楼而亡，鲜血脑浆溅满一地，惨不忍睹。

    这个人就是文月明。

    租客们都感到十分震惊，想不到这个富裕的家庭居然出了这种事情。大家纷纷赶到房东的家里，安慰他的父母和太太。他的太太几次都哭得昏厥过去。老母亲躺在床上几天不吃东西，老父亲流着泪给大家说，养出这样的不孝之子，这是我前世做的孽哟，也是我没有教育好他，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就学坏了，搞得我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唉，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大家也只是反复安慰他们要想开点，杨红莲说，毕竟你还有孙子，好好把孙子养大，不再学坏，好继承这份家业。

    赵振林说，我懂法律，幸好这个楼房的产权还在老人的名下，法律上老人没有赔偿的义务。

    生活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进行，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暴风骤雨，甚至是血雨腥风。新洲村的人民和深圳上千万人民一样，踏着繁忙快速的节奏，充满了斗争和奋斗，享受着欢快幸福又经历着烦恼痛苦，终日辛劳地为生活奔波。人间的真善美与假恶丑在这里汇响成一首永不间断的无比宏大的交响曲。

    六十二

    又是一个清晨，杨红莲去菜市场买菜，她走到十字街口，突然看到一幕惨景，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衣衫褴褛，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的情况十分悲惨，简直不忍目睹。两只瘦弱的小手垂落在胸前，脑袋却如足球般大，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嘴角流出的口水滴落在那脏脏的衣服上，耳朵里还流出脓水。那个妇女在地上放一个搪瓷碗，里面散落着几个硬币，地面上放着两张纸。杨红莲过去看，那上面写着，我叫蓝东香，湖南桑植人，求求好心人救救我的孩子湘湘，她脑里长的脑瘤，到医院看要50万元手术费。我的丈夫抛弃孩子跑掉了，我只能求好心人帮助，菩萨保佑你好心人。杨红莲再看另一张纸，那是医院的诊断证明书。杨红莲就问她，大妹子，你住在哪里啊？你没有工作吗？蓝东香泪流满面地说，我跟老公原来都在工厂里打工，孩子病了以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抛下我们娘俩跑掉了。现在不知去向。我住在沙尾村，现在工作也没了，我只能靠乞讨为生了，求求好心人救救我们吧。杨红莲本来就是个菩萨心肠的人，看到这种场景，她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下来了，心里想实在是太惨了，我的心好痛好痛。她就往那个搪瓷碗里放下100元。边走还忍不住边回头看那小孩。

    买完菜，回到家里，一天做事中杨红莲的心都不得安宁，脑海里离不开那个小孩悲惨的形象。到了夜里，她也是整夜的未眠，她回想起她的童年，她7岁的时候，5岁的meimei得了重病，那个meimei又聪明又乖巧，每天和杨红莲嬉戏打闹，童年的回忆真是无比的甜蜜，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得了重病后，mama带着meimei去医院看病，这个病是要十几万才能治好，但是家里穷，拿不出钱治病，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漂亮的小meimei死在mama的怀里。杨红莲思来想去，脑子中总是感到，这个小湘湘就像是她的死去的小meimei。觉得还是应该大力帮这个女孩。于是杨红莲就跟杨连强商量，她把这个情况跟杨连强说了以后，杨连强说，那这样的情况很多哟，靠我们怎么能帮得完呢？你就给他几百块钱，也就算是尽了心意了。杨红莲说，她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们如果不帮他，这个小孩的命就没了。老公啊，我想干脆我们就把我们那个5万的存款就捐给她吧，钱还可以再赚，人命关天呢，杨连强吃了一惊，瞪着眼睛说，你糊涂啦，那可不行，那是我们好几年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呢。杨红莲说，我们毕竟现在衣食无忧啊，再说父母在家里，也有基本的保障。虽然不富裕，但是无病无灾，平安就是福。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7级浮屠啊。杨连强说，你不管怎么说，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以前什么时候我都听你的，这一次我就坚决不同意。

    几天过去了，杨红莲天天从那个街口走，每次都往那搪瓷碗里放上一两百元钱，可是，看那个搪瓷碗里，从早到晚，除了她以外也就十几元钱加几个硬币，杨红莲问蓝东香，你这一段时间一共收到了多少捐款呢？蓝东香哭丧着脸说，我到好几个城中村都去求助过了，但是现在为止，也才只有不到1万块钱，我没有办法，只有争取最后一点希望。为了孩子，我是会坚持到底的。杨红莲说，是啊，孩子都是mama的心头rou。我们一起共同想办法，尽快筹到款，这个病拖不得，越拖到后面越难治。

    杨红莲就对店里的顾客们说了这个小湘湘的特别苦难。有很多人也在街头看到过，杨红莲就说，我们大家来发动自己的亲友为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捐款好不好？赵振林说，我们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能力是有限的，我个人捐500块吧。钱飞飞说，我也捐500。梁玉梅就说，我就捐200吧。杨红莲就在店门口写了一块牌子，写明了小湘湘的艰难处境，号召左邻右舍们捐款。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脱离苦海。她咬咬牙，取出了自己银行存款的5万元，又拿出了自己祖传的玉手镯和金戒指，耳环，卖了两万块，将这个支票和现金交给了蓝东香，蓝东香感动得涕泪交加，跪在地上磕头，口里连连向她致谢。赵振林听说了，他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心想，一个穷人能这样倾尽自己的所有来帮助苦难的人，这实际上就是圣贤之举。他就说，杨嫂啊，你这真是圣人啊，你自己又不是富人，却倾囊相助，超过了常人的极限啊，我要到媒体去宣传你的事迹。于是赵振林请假去到电视台和报社，将湘湘的处境向报社电视台报了料，而且将杨红莲的善举告诉了这些媒体。这些媒体也都非常感动，于是长枪短炮一起来到了新洲村的红莲餐馆。记者们对杨红莲进行了采访，杨红莲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要扶危济困是我的本能，世上最需要帮助的就是那些得了重病又无经济能力的人，我衷心希望全社会都来帮助这个小姑娘摆脱病魔的摧残。

    这件事马上作为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深圳的电视台和报纸上进行了焦点报道，社会上发生了强烈的反响。

    可是，杨红莲的后院却起火了，她回到家里。杨连强火冒三丈对她大发脾气，说，你这是侵犯我的权利啊，这个钱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就执意要拿给别人。杨红莲说，老公啊，你就依从我这一次吧。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否则，我的心里过不去这个坎。钱还是可以赚回来的，就算我欠你的吧，我一定会赚回来还给你。杨连强说，我早已有言在先了，反对你这样做，你这样太伤我的心了。我要跟你离婚！杨红莲惊呆了，结婚多年来，杨连强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厉言厉色过。可是，她的决心下定了，就说，老公，你不要这样，不就是为了几万块钱吗？至于要闹到要离婚吗？杨连强说，你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话好说。于是他就收起自己的衣服用品，坚决要搬走了。杨小宝看到父母争吵不休，心里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他就在旁边哭着劝爸爸mama，呜呜，你们不要为了这个事分手好不好？我不想做缺了爸爸mama的孩子。杨连强说，小宝，我就是走了，世界上最亲的就是血缘关系。我不会不管你的，以后你有任何困难我都会帮你。

    杨连强走了，但是杨红莲仍然坚持要帮湘湘帮到底。这件事经过媒体报道以后，在深圳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社会各界纷纷捐款，大约有10天半月就收到了60多万的捐款，湘湘的治疗手术费终于不成问题了。于是，杨红莲和蓝东香将孩子送到了儿童医院住院。

    手术进行得十分艰难，长达六个小时，她们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直到湘湘出来，杨红莲赶紧问大夫，手术结果如何？大夫说，小姑娘很幸运，这种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她这次手术很成功！杨红莲高兴得拍手跳了起来，好!好！谢谢大夫！

    经过了两个月的治疗和后续手术，小湘湘终于治愈了，她像一只从毛毛虫化蛹又脱蛹而出的美丽蝴蝶，变成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杨红莲高兴得连连亲吻她，她mama说，你要一辈子记住，杨mama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湘湘抱住杨红莲大腿流泪说，杨mama我爱你，我爱你！

    雾霾散去是光明，好人终于得到好报。杨红莲被深圳市政府评为优秀市民标兵。并且给予她全家的户口迁入指标。小湘湘拜杨红莲为干妈。

    那天晚上，杨红莲回家很晚。原来，梁玉梅下午在店里突然嚎啕大哭，众人问出了什么事，她说，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他抛下我不管了！原来梁玉梅怀上了那个港人的孩子，那个港人不负责任，把她给抛弃了，这样她就没有生活的来源，杨红莲就到她家里反复的安慰，又给她仅剩下的营业收入几千元，让她渡过难关，还和她商量两人共同再开一家分店，让她也有一个职业，不再依靠港人。

    刚回家，杨红莲听到几下敲门声。那声音亲切而熟悉。虽然没见到人，她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知道是杨连强回来了。开门后，杨连强背着两个大背包，两眼望着杨红莲腼腆地说，我可以进来吗？杨红莲欢喜地说，老公，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