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真相(剧情章/师父出关/得知过去/醒后温存/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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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鹤火急火燎地破门而入,生怕晚一步就要给自己的小弟子送终,莫欢一面色慌张,说得急切,他听了句“十八天雷”就赶忙甩下她回了来。 女孩背对着他,听闻声响,呆愣了两秒才回过头来,喊了声“师父”。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他目光僵硬地下移,才看到榻上俯趴着的人,洛遥也如梦初醒似的,急急起身又唤了他一声。 原来不是这丫头出事。 他敛了面上的慌张情绪,放下心来,边说教着边走向她:“三年了也没长进,怎么还是这副马虎模样?” 洛遥才没心思和他搭话,她小心地给郁秋翻了个身,压到背后伤口时魔尊虚弱地哼了声,唐鹤还在喋喋不休:“便是连出关都请上了,什么人能让你慌成这般模……” 他一下卡了壳,震惊地瞪着榻上昏迷过去的人,才作安定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纵他自诩见过大风大浪,这会儿也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师父!”洛遥却当他是不想救人,一把扯住他衣袖道,“我知道他是谁!我会和您解释的!” “您救救他!” 没大没小的小妮子这会儿连敬语都用上了,唐鹤用力闭了一下眼,压下其间的惊愕不定,示意她退开些。 他给郁秋搭了会脉,才发觉他的情况比看起来还要严重。眉间皱起愈发加深,正想唤洛遥去取点药草来,就见她诚惶诚恐看着他,似乎是生怕他嘴里蹦出些不吉利的字句来。 “……去把青龙参的参粉和寒玉露拿来,”他无奈道,“现在知道怕了?以往闹着不好好念书的时候想过这天吗?” 洛遥才不管他的奚落,三两下御剑到御药阁里取了东西,还没放下瓶罐,就听正给人施针的师父头也不抬的招呼她:“你到外边去。” 她哪里愿意,要开口反驳时床上的人却猛地呛出一口喉间淤血,师父顿了顿,停了手中动作淡淡道:“洛遥。” 是她每每犯错后听到的声调,女孩咬咬牙,转身离开了房间。 - 洛遥蹲在门口皱着脸等待,师姐已经被她打发走了,这会儿连天边都翻了鱼肚白,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身后的房门才“咯吱”一声被打开。 “起来。” 一只宽厚手掌伸到她跟前,女孩眨眨眼,拉住师长的手稳了稳酸软的小腿,摇晃着起了身。 唐鹤才闲下心来打量了她一番,故作严肃的面上还是不忍露出笑容:“野丫头也长大了,谷主做的不错。” 洛遥这会儿心思全然在里头那人身上,哪顾得上叙旧,一句话“他怎么样了”还没问完就被生硬地打断,男人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人没事,你现在倒该和我解释一下了吧。” 师父领她到阁外的小间坐下,女孩组织了一会言辞,把自己是如何进到秘境以及之后的事都一五一十告知了,她小心瞧着师父的表情,生怕师长会指责自己思考不妥,将郁秋带回谷里来。 空气中的静谧持续了好一会,唐鹤紧缩的眉头自她开始讲述就没下去过,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说到底,也是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无能。” 洛遥略显诧异的歪了歪头,就听师父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你知道阿枝她如今身在何方吗?” “阿枝”是她师娘的小名,女孩不解道:“您不是说师娘身体抱恙,要进后山的千年暖玉里调养几年……” 师父却摇了摇头,他抿了口杯中茶水,停顿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师娘她……也是罕见的炉鼎身。” “什……怎么可能!”洛遥错愕地站起身来,心几乎蹦出嗓子眼,“师娘她……” 唐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女孩坐下听他说完:“含元宗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寻找练功的炉鼎,但炉鼎身百年一遇,何其罕有,每每找到其一便免不了强取豪夺或是血流成河。” “阿枝她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凡品体质,护着不肯交出她的家人就几乎被屠了个尽,”他垂眸看着杯中茶叶,“以含元的能力,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消失得无声无息何其简单。” 炉鼎之身无法孕育子嗣,这么多年,师父和师娘一直视她如亲生女儿对待…… “我便是在那时候遇见的她,”洛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师父接着回忆道,“我们废了很大功夫才躲过含元,回到神医谷安定下来,可四年前——谷外的暗桩传来消息,是与她家人有关的。” “所以……师娘那时便出谷了,您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她艰难地消化完这一大堆信息,转而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三年前呢?安安怎么会到神医谷来,郁……魔尊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师父沉默的时间更加长了,他数次唇齿微动,眉目间的郁郁之色久未散开,最后才叹息道:“是含元设的局。” “我们也是那时才知道他是得天独厚的……顶级炉鼎,”他闭了眼,捏着茶杯的指节用力到惨白,“他们用那小女娃娃威胁他就范,我和古家老头哪里看得过去,便趁着带安安前往时来了一招移花换木,用一具太岁催生成的躯壳糊弄了过去……” “可当我赶过去,他二人已经……”他狠狠地抹了一下脸,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恨意,“那时他们已经挖了魔尊内丹,若是算上那太岁,三具尸首横陈,却根本没有人还顾得上告诉我真相……他们在做什么,你应该也猜到了。” “我趁着混乱,找了个借口离开,藏着安安的地方并不安全……”唐鹤垂眸道,“两位长老都在和魔教的对抗中受了伤,战后需要神医谷的地方太多,当时我逃过一劫才没有签下赤诚令,却也是走投无路,只能把她交给你照顾。” 女孩眼眶微微发红,一言不发地静坐着,她修为进阶后还不能控制得自如,石桌上已然龟裂开数道裂痕。 师父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也是我们几个无能,十多年来始终无法反抗含元……你师娘同我一直有联系,她隐瞒身份潜伏在含元宗里,也在暗中寻找着其他炉鼎的消息。” “如今阴差阳错,倒让你先行一步找到了他。” 洛遥低低应了声,半晌才问:“那他的经脉和内丹,还有恢复的方法吗?” 唐鹤摩挲着下巴看她,似乎是在揣度她的态度:“他纵然身不由己,也是魔教余孽,是活在尸山血海里的人,手中人命无数,若是恢复了一身修为——” 话未说完就被她贸然出声打断,对上师父略带讶异的眼神,洛遥带着些别扭郑重道:“我会看着他的,不会……有这种事的。” 师父若有所思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忽然似笑非笑道:“我才想起来你说……你破坏了先前的血契,小遥也长大了啊。” 绯色一点点爬上她面颊,女孩慌忙摆手解释:“那是意外!我对他没别的想法!” 唐鹤笑出了声,却很快冷了视线正色道:“修复经脉的方法不是没有,灵根尚在,内丹也就能重新修炼……可是——你道他是如何在不到二十岁就成为了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 洛遥似懂非懂,僵硬问道:“是……为什么?” 她也只知郁秋拥有同样万里挑一的元阶灵根,可修仙之人长寿,同样灵根的修士如含元宗主,要花上近二百年才做到的事,他是如何在短短十来年—— 师父抬头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炉鼎。” 她恍然大悟,脑海中丝丝密密的线突然成功地连上了:他谈起魔教时总带着淡淡疏离的语气、被她拥抱安慰的反常举动——他并非灵修,含元宗却一清二楚他的炉鼎体质;大战将临,本该护在掌心的meimei被挟作人质,该是谁向含元告的密呢。 但…… 她声音生涩地问道:“要找别人同他……他才能快些凝丹吗。” 师父已经站起了身,闻言不作回答,只叹息了声,淡淡看向她头顶的发旋:“我自然不同意你卷进来……如果要物色别的人选,想必外头那些灵修是求之不得的。” “可无论如何选择在你,小遥,你想好了吗?” - 她想好了吗? 她能想好个屁。 洛遥放空思绪地靠在椅背上,旁边是还在昏睡的魔尊,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发呆,脑袋里乱成一片。 打着为他好的名号,做那些他不喜欢的事,这样自己和那群禽兽有什么区别。 等他醒了询问他意见这一点想法也很快被她抹掉,郁秋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便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意愿,这混蛋巴不得她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自己好不容易把他外头裹着的冰融化了一星半点,这么一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郁秋面上。 他眼角生来便带着点似嗔的媚人微红,让他即使在沉睡中也带着几分脆弱易碎的感觉,女孩看了半晌,硬是没从这张漂亮得过分的面颊上找出半点瑕疵来。 要是这家伙的性格也能好一点…… 她撑着脑袋,无不头疼的又回忆起两人相遇后的点滴,饶是她被洛安安和神医谷的琐事锻炼了一身好脾气,都能数次被这人气的跳脚。 但在渡劫崖……她最是孤立无援时,他却那样坚决地挡到了她身前,哪怕前前后后口中的字句仍然气人——女孩揉了揉脸,是半分不想回忆起那温热的铁锈味和他后边呢喃的字句。 罢了,一切都先等他好起来再说也不迟。 - 这一等就是三天。 耳旁交谈的嘈杂声闹得他心乱,郁秋蹙着眉,费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朦胧的光影绰绰约约地洒入眸中,他被身上猝然升腾的锐痛惹得轻抽了口冷气。 洛遥敏捷地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半带惊喜的回过头看他:“你醒啦。” 喉间是火辣的刺痛感,他正恢复两分气力,便止不住狼狈地干咳,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喘不上气的痛苦要活生生把他撕裂开,眩晕下落间却有谁接住了他,轻柔地拂去他眼角泪痕,又小心地用细管把水露渡给他润喉。 到他缓过气来,疲倦地睁眼,才发觉自己被扶起斜靠在女孩身上,半黑着脸的中年人背着手站在一旁,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唐鹤对上他的视线,抿了抿唇,却没说出什么来。 “师父,”洛遥也注意到了他两人间的暗潮涌动,扭过头赶人道,“你先出去吧。” …… 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唐鹤带着不满“哼”了声,倒也没多作停留,一甩衣袖便把空间还给了他二人。 于是郁秋又微昂起头想要去看她的表情,女孩却抬起另一边手虚虚捂住了他的眼,语气平淡道:“魔尊大人,这么快就有力气乱动了?” 她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被遮了那双浓艳得过分的眉眼,余下半张脸的人看起来乖巧多了,郁秋自鼻尖溢出一声轻笑,没接她的话。 洛遥气得牙痒痒,察觉到手下的眼睫半带困倦地阖上,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现在是不是该我算账了?” 手心像被小刷子轻轻地挠了挠,魔尊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示意她自便。 “亲手结果了师姐?要把我谷内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杀了,嗯?”怀里的清瘦躯体因着主人的愉悦情绪微微发抖,洛遥咬牙切齿道,“还敢给我挡天雷,真当自己是金刚不坏是吧?” 郁秋兀自乐了会,才应道:“那洛谷主……要拿我怎么样呢。” 沙哑虚弱得似乎随时都能消散的问句在她耳边轻声回荡,女孩一梗,道这混蛋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好像他这般蹬鼻子上脸,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别的。 她盖在人眼上的手指被气得紧了又紧,这会是实在不想看到那双更加恼人的眼睛,她稍稍xiele气道:“……我听到你那时说的话了。” “什么叫还我了,还是说,你要和我两清?” 郁秋这才敛了面上笑意,洛遥把手拿开,对上那双正淡漠的看向她的眉眼。 两清?她是这样想的? 他嗤笑了声,反问道:“不够吗。”语罢才发觉自己甚至连推开她独自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垂下眼睫,不免嗟叹这具废物般无力又破烂的躯体怎么还没彻底腐烂。 就听到女孩缓缓开了口。 “我不管你是还的那口心头血还是别的——”她扳回那张别开的脸,对着略带错愕的人恶狠狠道,“不、够!” “谁要和你两清?你要是想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还有你到底能不能听得进我说的话!便和你说了一个月不得下地,尽当耳边风了是吧……” 噗通、噗通。 洛遥抵着他额头,一双灵动的杏眸清澈见底,素齿朱唇一开一合,恍惚间四周声音一齐消了失,他心跳漏了半拍,鼻尖尽是女孩身上的药草清香。 这偌大天地间,无处不是阴暗冰冷,只剩她莽莽撞撞地闯进来,不顾他肮脏泥污,把浑身暖意也尽数赠他。 逃不掉了……吗? 从心房涌出的guntang冲过四肢百骸,郁秋无奈地叹了口气,释然般垂眼低笑起来。 “……怎么了?”还在放着狠话的小谷主不解,面前的人笑得好看,是她没见过的笑容,映得他总是冰冷一片的眼底也真切染上了盈盈笑意。 是想到了什么才让他这么开心? 她有点酸溜溜地想,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嘛,这家伙。 又在心底悠悠叹了口气。 不过要是……他往后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就好了。 - 太奇怪了。 洛遥狐疑地朝他多看了几眼,手上还给人喂着粥水,郁秋全程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盯着她,看得她后颈发冷,几欲炸毛。 从上午自己说了那番话后这人就一直这样,她不禁有些担心,不会是中邪了吧。 到她放下手中碗碟,魔尊居然主动向她伸了手,示意自己要如厕。 洛遥被他的反常吓得浑身一激灵,连他伏在自己耳边的喘息都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面红耳赤地抱着人急匆匆出了来。 苍了天了。 她窘迫的样子倒让郁秋乐得不行,洛遥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又起了什么逗弄欺骗她的心思。 她揉了揉脸,才想起告知他能够修复经脉的事,魔尊终于收了那莫名其妙的笑,沉默半晌才问:“是你师父……同意的?” 对上女孩带了不解的眼神,他道:“你就不怕我恢复之后再去作恶?神医谷若是救了个嗜血如命的魔头,传出去后——” 他意有所指,见洛遥面上踌躇,心中了然,索性他也不在乎那一身修为,正要回拒时却听她坚定道:“你不会。” “你不会随心所欲草菅人命的,我……”女孩摸了摸鼻尖,“我前几年偷偷出谷时,见过一个垂危的伤者,她是在你的某场屠戮中‘侥幸’逃生的。” “但她同我说,你只是结果了那些想要取你性命的仙家……”她似乎有些难为情,还是接着道,“我那时候并不信,若非是你,她是如何伤得那般重,甚至连遗言都没有交代便……还有那场屠戮中惨死的大半村民。” 可那样一个残忍嗜杀的恶魔,有什么能耐让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替他说话? 郁秋指节蜷缩,目光却半刻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他早不愿意去徒劳挣扎,魔教教主这个名头在他身上一日,他就是罪有应得的不得好死,无论是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大快人心。 “总之,还有我看着你呢,”洛遥收了话头,她这些时日结合种种蛛丝马迹,也误打误撞猜出几分当年真相,“无论如何,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她在这叭叭半晌,郁秋却只字不发,女孩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就听郁秋突然问道:“你的灵根是不是比较特殊。” “啊?啊……是,”她完全不理解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个上面的,“谷内和古剑宗都找不到关于玄灵根的记载,我也没想到那天会……” 郁秋若有所思,对上她一脸写着“你怎么会知道”的求知表情还是噎了一瞬:“……你又不同我,靠着像狗一样发情就能……”见洛遥面色黑下来,他识趣地换了个表达,“在你这个年纪能修炼到合一境界也是史无前例的。” 洛遥半信半疑地应了声,算是承认了他的话,又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魔尊垂下眉眼,思索半晌:“有个地方……或许会有些线索,但我这几年……”他扯扯嘴角,试图回忆起在暴虐和jianyin外发生的二三事,洛遥见他情绪不对,忙打断了他。 “不着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她满不在意道,又想起什么似的,半是狐疑半是紧张兮兮地盯着郁秋,“你不会还在想着什么还不还的吧?” ……对无人不在意的修炼方法弃之如敝履,倒关心的是这个吗。 他不免失笑,轻摇着头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