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三 交易(剧情章/以身涉险/脏了的,我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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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这档子事在洛遥百般推脱下只半将半就地做了一半,她二人这会儿还是含元宗的阶下囚,丹田的伤势虽然被双修的灵力滋养好了大半,她也要小心着不能表露出来,郁秋用修为生生压下了面上红晕,洛遥一直有在悄悄地打量着他,她身为医修,对于那禁药的了解比之常人自然丰富上不少,但郁秋举止如常,就连手上整理衣装的动作也没有半分滞涩。 ——分明是向好的情形,她心里却愈发的不安起来。 可无论是郁秋的隐瞒,还是现实的压迫都由不得她此刻的胡思乱想,自辛禹赶到鹰翔谷也就三日车程,郁秋没让她再面对过外头的灵修,向来是一个人独上独下地给她带些食物,而愈离鹰翔谷愈近,她眼皮就跳得愈厉害,似乎有什么不受她掌控的事情即将发生,而她现下身陷囫囵,连视野可及的范围都被敌人牢牢掌控着,没有任何办法做出半分应对。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努力地转动着晦涩的脑袋,妄图从中辗转出几分生机,在郁秋吃下的禁药失效前,她们必须拿到解药离开这个鬼地方——马车的速度一降再降,她抽了抽鼻子,已经在空气中闻到了浓厚而潮湿的血腥味,郁秋在她身侧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他面色平和,倒是给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小谷主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也是,倘若她这会儿心理防线就崩溃了,要怎么带着郁秋逃出去呢? 咯吱作响的车轮最终停在了一处山壁前,洛遥听着帘外的风声,还未来得及收敛好气息,车厢就被从外头敲了响,似乎是那位宋道长,让他们下车去。 郁秋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留在车上,独身下了去,只听外头他和另外几人似乎简单交谈了两句,却并不真切,想来是不适合她听闻的内容,她对于此刻郁秋仍然对她有所隐藏感到一阵荒诞的无力感,却又不禁想起外头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仙道,欺魔尊如丧家之犬时狂妄而自命不凡,在面对郁秋如今的模样之下却也只好低声下气。 她胸口似压着千斤巨石,让她稍稍有些喘不过气来,说到底……还是她实力不济。 来不及伤春悲秋地埋怨什么,洛遥数着时间,郁秋吃下那禁药到现在已然过去了三天不止,她是千不信万不信这般霸道的药效之下会有什劳子解药可言,算下来他们剩余的时间如何都不够,她还需得想出法子带着郁秋从这天罗地网下逃生……当真是炼狱一般难度。 不多时就有人来掀了车帘,郁秋从帘外探头看向她,伸手来想要扶她下车,偏偏又在洛遥把手递到他手心时,用那双薄薄的嘴唇轻微的挤出一个口型。 “不怕。” 他无声地说,女孩那一日破开浓墨重彩的夜色,如同落入歧途的小鹿闯入他跟前一般,也是这般安慰着受困的他。 当时你能救我离开,如今我亦能护你周全。 洛遥眼底微酸,忙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失态,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落地便是腥臭的湿土,厚重的淤泥让她小半个鞋底都陷了进去,此时他们一行人正在山谷之中,一轮寒月孤零零地盘旋在天上,光芒暗淡,如同鬼火般阴森森地环绕在他们身侧。 郁秋把她护在身后,于是她得以偷偷地抬眼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还没能看上什么,就察觉陈玄似乎是往他们这边若有似无地瞟来一眼,洛遥一颗心即刻悬了起来,却见陈玄没事人一般转回了头,而后他轻扣了那沉重的铁门,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整个山谷齐齐巨震,连带着一侧白骨般腐朽的枯木都大力地摇曳起来,似乎是怨魂的尖啸,又仿佛恶鬼的哭泣,锐利的声音猛然穿刺过众人的耳膜,洛遥已经算得上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就捂住了双耳,却仍没能抵挡住那尖锐的叫声,眼见着四周的道士们纷纷倒地,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出尔反尔的小人竟是连同伙都坑! 在她倒下前,脑海里却蓦然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这声音……她似乎并不陌生。 - 郁秋一把扶住了即将跌落在地的女孩,把失去意识的她揽在自己怀里,事发突然,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除却陈玄和他以外的所有人便都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他轻眯了眸子,平淡的声线中压抑着一股无形怒意:“陈宗主,这是做什么?” 陈玄有些遗憾地看向他,而后轻笑着耸了耸肩,示意着身后敞开的巨门道:“不过开个门罢了。” 郁秋没有作声,他人或许认不出来,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着活下来的他却没理由不知道方才的是什么。 ——万鬼窟。 这鹰翔谷的谷底,埋葬了数以万计的药人尸体,年复一年,怨魂们不得超生,化而恶鬼,彻夜哀嚎不已,万鬼同哭的坟冢,分明在这鹰翔谷中被镇压得从未外传一息半晌,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陈玄轻飘飘一句“开门”而发出此般哀彻? 他故意支开了所有人,就是知道郁秋现下能抵御那怨灵哭声,他和陈玄还能有什么需要单独谈论的呢? 可现下由不得他思虑更多,陈玄往里走了几步,状似无意地提及了一句:“忘了告诉你,那暂时遏制的解药可只有三日药效,不想那小丫头丢了性命的话……” 郁秋抿了抿唇,女孩仍然乖巧安静地依靠在他怀中,呼吸平稳,却能看见不详的黑色丝线开始密密麻麻地爬上她的脖颈,将那张秀气漂亮的脸晕染上一丝可怖的诡异。 于是他再没有什么可迟疑的,将女孩抱起时郁秋深深地闭起了眼,将内里复杂的情绪通通掩去,只一瞬间便又睁了开,他面色未改,从容地跟在陈玄身后走入一室黑暗。 待到洛遥再恢复意识,她才发觉自己又被关了起来。 这次她倒是被好生伺候地放在了椅子上,她动了动被绑在身后的手,绳子很松,却能遏制住她的行动,想来陈玄那老狐狸也猜到了郁秋会以身饲养她灵根的伤势,索性又给她绑上了这该死的捆仙绳,她身上没添任何口子,洛遥抬眼打量了一圈四周昏暗环境,发觉牢门外传来光亮时目光微凝——她隐约听见了郁秋同陈玄的交谈声。 她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自鬼门关里爬回来一趟后师傅师娘整日灵丹妙药地给她泡着,便是那如梦丹也是当糖果一般吃着,纵使灵力这会使不出来,五感也比常人强上不少。 她闭目凝神,便听郁秋道:“……出尔反尔,便是……” 陈玄似乎是笑了声,低沉的声音在地牢里显得更是阴森:“……交换,我需要的不多,不过那小道友,可不知道能不能再坚持一时半刻……” 而后郁秋就噤了声,似是真的在考虑陈玄的说法,洛遥没太听得清楚他们的对话,却直觉陈玄不憋好意,也就这么一会思考的功夫,她猛然起身,身后的椅子拉出一声尖锐的“咯吱”响声,把门外二人的注意力一下吸引了过来,郁秋推开房门,和她隔着冰冷的牢笼遥遥相望。 她没问自己为什么这会儿会被绑在这,也没问两人达成了什么交易,洛遥用目光把他从上至下地扫了一圈,发觉人没有缺胳膊少腿,连带着衣物都穿得好好的,才悄悄松了口气,她只是双手被绑,腿部却还是能运动的,女孩走到铁牢边缘,用目光询问着郁秋当下情况。 郁秋却沉默着避开了她的视线,洛遥心尖一紧,在她指甲微微掐陷在掌心之间时,陈玄端着那副笑意盈盈的表情走了进来。 “小道友,”他面上这会是真真切切的愉悦,抬手就帮她打开了那牢门,向外示意道,“随本尊来取解药吧。” 洛遥一时愣怔,反应过来后再顾不得当下处境,扭头对着郁秋质问道:“你答应了什么?” 男人始终垂着眸,不置一词,在洛遥被一涌而入的仙道们挟持着走过他身边时,才从口边挤出一句微不可闻的低语。 “抱歉。” 洛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现下有着不输陈玄的修为,有着旧部的接应,却选择了最为蠢笨的方法,她被两个身形是她两倍的大汉压制着,只剩一双眼几乎冒了火,气息急促,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然是被气狠了,她不甘地别过头瞪着男人,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那所谓解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了,那该死的毒又在折磨着她,但并不是不能够忍耐的程度。 ……所以,郁秋一开始就做的是这个打算? 她几乎要被气笑了,郁秋还未回答,就见看了一场好戏的陈玄鼓了鼓掌,状似好心地宽慰道:“既然小道友这般心切,不如便让你知道好了——”又顶着郁秋倏然变冷的神情,无奈摊着手道,“不然我怕魔尊大人一时没确认你的安全,和我反悔了,这该如何是好?” “我不会……” 郁秋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打了断,他有些震惊地低下视线,正正对上女孩那一双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双眸,洛遥抽了抽嘴角,冷笑道:“成交。” 她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 对方仍是故技重施地把她绑在椅子上,面前两尺远的桌面上摆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她扫了一眼那“解药”,又转而看向停在她跟前的陈玄。 那一群晕在大门口的道士也跟着进了来,房间里一下容纳了十余个人,显得有些逼仄,洛遥抿了抿唇,等着面前的人开口和她说些什么。 陈玄把那汤药笑眯眯地往她眼前推了推,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莞尔道:“便是药人,就没有能活过而立之年的,本尊已然同天地立下誓约,这药不会有假。” 哦,郁秋还逼他起了个誓,洛遥扯了扯嘴角,等着他的后话。 “至于交易嘛,”他摊手无奈道,“本尊出了这么大手笔,自然也不能白送小道友你不是,放心,我只需要……” “够了。”郁秋从他背后的阴影中抬起头来,眸中杀意肆起,浓郁的魔气绕着他身侧爬升,守在他一旁的灵修们均被吓得后退几步,那日郁秋杀入宗堂,可是踩着一地的尸体进来的,若不是陈玄坐镇,他们怕是连尸骨也凉了个透了。 陈玄却似乎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讲:“……只需要魔尊大人助本尊突破大乘期,达到化神之境,不过……” 他话锋一转,手中长剑出鞘,抵住郁秋攻过来的扇身,洛遥认出那是她送给他的白玉扇面,这般凡物自然抵不上那把血玉梅骨,只是和陈玄的佩剑相撞,便有了破裂的征兆,陈玄有些不赞成地摇了摇头道:“这般打斗,摔了药碗可如何是好?这药人血珍贵,时间紧迫,可熬不出第二碗来了。” 郁秋指尖微颤,他能察觉女孩的目光正锁在自己身上,像是打量,又像是等着他的答案……他停顿一秒,缓缓收回了手中玉扇,不再言语。 于是陈玄便接着道:“本尊要的自然不多,可魔尊上门,不由分说就杀害了含元这么多同门,本尊虽然不提,各位道长也是不满的。” “本尊如此让步,二位也不能叫我难做才是,”他往旁边让了一步,郁秋的指骨还死死攥着那玉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洛遥面对了面,“只消道长们散了火气,本尊自然能让二位离去。” 洛遥能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但不是因为那什劳子散骨汤,纯属是被气的,她舌尖顶了顶齿背,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而是转而看向郁秋,面色漠然,目光冰冷:“你同意了?” 郁秋闭了闭双眸,不说话,也不回应她的目光,只是把视线落在桌上的汤药,女孩的面上早没了往日的笑容和温柔,她精致的眉眼好似凝上了一层霜,一字一顿道:“你想好后果了吗?” “脏了的,我就不要了。” - 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汤药。 这次陈玄给她施了禁锢,两个小时之内,那桌子每每向她移动几分,身上的禁制才会消减几分,郁秋跟着那一群灵修出了门,她知道他们就在隔壁房间,那群人一开始还顾忌着什么,好半天那刺耳的调笑声才窜入她的耳朵。 “哈哈哈!……魔尊的全盛时期,不过也是……” “这样搞起来就够意思多了……不过……” “好好好,宋道长英明!” “……”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着郁秋临走前看向她的那一眼,要说的她已经说完了,她想,这条命还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要拿郁秋的尊严去换。 但是男人没有回头,他在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环伺之中,甚至连身形都没有颤抖,只是在听闻她的话后,呼吸停止了一瞬,双唇轻微地动了动,好似要说什么,却又最终报以沉默。 他早就想好了。 洛遥想,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他知道这一趟是有去无回,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所以只能这样子护她周全。 可郁秋有没有想过,她要不要? ……他总是这样,她疲惫地阖上双眸,我行我素地做一些为了她好的事情,可郁秋怎么就没想过,她也会心痛,也会自责,也会感到无助和挫败? 隔壁的声音不再传来,想来是郁秋也许意识到这房间不算隔音,怕被她听了去,他现下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那群灵修对他有所忌惮,却又渴望能从他身上扯下一块rou来,她觉得自己现在或许已经被那毒给疼死了,不然为什么心口的抽痛一直未曾停止,反而鼓噪得要撑开四肢百骸,再倒灌入她的喉咙里? 她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郁秋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 不管是在车厢里的温存,还是他一路上时不时看向她的目光……更或是再早些时间,在云落山外的小镇,她选择了拉住他,要和他一起赴险的那时候,他或许就想好了,倘若她出了事,他是能用自己的命拼着赔上的。 木桌又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瞬,洛遥目光沉沉地抬起双眸。 不过有一点……郁秋还是想错了。 她可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主儿,陈玄说道这碗汤药珍贵又如何,郁秋也就是为了这碗能够救她性命的解药,才选择那什劳子的交易——那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到底是什么给了郁秋这般错误的认知,认为她毫无反手之力,认为她会乖乖地按他所想的去做? 她冷笑一声,在车厢里恢复灵力时她便趁着郁秋下车,找出了一颗丹药压在舌下,就是为了防止眼下这种处处受限于他人的情况,不过那会儿想着是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够和陈玄对峙的,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他对付郁秋的把柄……现在嘛。 她舌尖卷上那颗药丸,拳心紧攥,正待要咬,身后一处的xue位却蓦然被什么人点了住。 被发现了!? 洛遥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就听有人舒了口气,一双手捏圆了她的嘴让她吐出那药丸,而后身穿青衣的女子施施然走到了她跟前。 “诶呀,幸好赶上啦。”她弯着眼睛笑道,手脚麻利地给她解了绳索,过程中陈玄施加那禁制却好似半途熄了火,一点没触发,她又点了她xue道几下,于是洛遥终于得以舒展了一下被绑了半天的手脚,她面上疑虑重重,自然也不对这陌生女子有什么好脸色。 “你是……”她暗暗运起经脉里的灵力,那毒药未解的情况下她受限严重,青衣女子的身后却于此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洛遥暗道不好,没想到她还有同伙,一边警惕地抬眸看去。 而后她便全然愣在了原地,连那点凝起的力气都散了个尽,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前倒去,被急急赶前几步的人担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