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皎洁。
第二日早晨,天还没亮,沈庭筠倒是像往常一样醒了,她找了身严谨的男装穿上。等谛澄到时,她已经收拾妥当和霍平等在了侯府门前,见谛澄马车驶来,翻身上马,到马车旁,打了声招呼,“大僧正早。” 谛澄问她,“月侯今日膝盖可好些了?” “小伤罢了,药到病除。”说完她便策马和霍平跟在了马车后,一路上看京中风物变化,不禁和霍平惊叹两句。 等到了仙窟门口,才知这新寺到底有多么辉煌。寺院宏伟壮丽,红色瓦片映着黄墙,金碧辉煌的殿堂沿南北中线对称展开,巍巍大殿不输皇宫大内,隐约可见其后寺外的浮屠塔林。寺内香烟缭绕,门口香客络绎不绝。哪怕尚且还在寺门外,已经可以闻到香烛气味,听到念经声中夹着清脆木鱼。 依次进入三道解脱山门,谛澄带她绕过了天王殿向西,又过伽蓝殿,到了西侧驻云堂,此处专供云游僧人居住。 驻云堂门口的比丘引他们去找释云,还没靠近那厢房便已经可以闻到混杂的药材香气。 比丘让他们在院中稍候,去扣门通传,释云这才开门出来。他已经有些年迈了,但少有人知道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五六十的模样。 释云笑眯眯地走出来,倒也没管谛澄合霍平,看了一眼沈庭筠,合十说道,“沈将军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沈庭筠低了低头说,“多亏释云法师,庭筠才捡回一条命来。” 释云替她把了脉,又问了近几次发病时的迹象,实则她每次若是真的纾解不开发作起来,醒了也不太记得发生过什么,只知道领口是湿的,枕头是湿的,头发也是湿的,心里隐隐作痛罢了。 霍平时不时补充两句她的情形,只是说得也算委婉。谈及最近一次在回京路上发作,释云有些疑惑,“沈将军竟没有将谛契者带回来吗?” 释云知道霍平没有吃那药,但他不知道霍平把药给了谁。 沈庭筠摸了摸鼻子,尴尬说道,“说来惭愧,那是我弟弟,我们虽不是嫡亲的,但他自小依赖我。这次到底是皇命难违,只能将他留在了北边。” 释云闻言沉默了片刻,又看了一眼霍平,“阿弥陀佛,世间因果,老衲欲让将军结正缘,却阴差阳错,犯了伦常,是老衲之过,到底强求了。” 沈庭筠摇摇头,“法师能让我少些杀戮,已经是大功德了,更何况您本意是好的。只那仗打得太久,当时我二人在北地绝境中,父兄皆亡,战局惨烈,并未想着能够活着回来,只想着多守边疆一时也是好的,可如今既然运气好活了下来,就不得不顾及我沈氏门楣了。” 释云道:“老衲前些时日实则有一设想,但一来将军那时忙于战事,二来这法子有些凶险,既然有法子克制便一直没提。我观无论杀戮或是情爱,将军心血沸腾,便可暂时压住那毒;若是热不起来,便心生悲戚。此毒即可促动心火,又因燃心被压制,或许可以试着逐步把将军的身体调理得热些,看能不能将那毒一次燃尽。” 听着有几分道理,沈庭筠问道:“我应该不能被烧成个傻子吧。” 释云笑道:“这便是我以为的凶险之处,这调理方法我还得再想想,如何于寒热证候之间达到平衡,正好谛澄也在,我过去一段时间拟了十来个方子,可一道会诊参详。” “师伯高看谛澄了,师父说他医术远不如你。”谛澄一直安静听着,这才回答道。 “你比你师父有出息,学得好,他早早去了苗疆做人女婿,哪有半分定性。” 说了两句旧事,释云便带着谛澄进了药室详谈。 沈庭筠被人带去了一个独立的院子。 她带了些书,还有母亲非要塞给她的针线女工。她并不排斥做女工,就像有人闲时爱书画弹琴,她觉得心烦意乱也不想看书时,绣绣东西发呆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不用花脑子。 绣了半日帕子,又看了半日书,中间草草吃了两口没滋味的斋饭,等到天黑了,眼睛便有些累,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门。抬头一看,虽是缺月,但风清月白,很是惬意,她找了个小沙弥,让他去武僧院里借了杆枪来。 枪身是铁的,枪头却是木质的,半点没有花哨的纹路,再普通不过的款式。她拿在手里掂了掂,转了两圈,自打去了北边还没用过这么轻的枪。 谛澄端着一碗汤药到院门口时,首先听见的便是破空的风声,继而才看见银光流转,划破庭中晦暗朦胧,月色便倾泻着落到她身上。 女人身形翻飞,行云流水,枪出如龙,拖出残影的枪尖时而直刺,时而勾出枪圈,虚虚实实,奇奇正正,进锐退速。一拨一刺间,枪头在地上一点,反手一握后端,身体便轻巧跃起。她落到地上,横枪在腰间,跟着转了几圈,这才收了势,看着门口的人。 谛澄迈入园中,走到她面前。 沈庭筠看了看他手里乌黑的汤药,问道:“这便讨论出来了吗?” “还不曾,仍需几日,今日释云发现你脉象有些浮,脾胃也弱,只是先开些药让你巩固巩固。” “恩。”沈庭筠拿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才皱了皱眉,她把碗放回托盘中,问道,“谛澄,你是不是第一次看我耍枪?” “是。” 她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样?固城军里比我耍的好的可没几个,不过上了战场可用不上这些花哨的,会刺人就行了。” 谛澄看了她一眼,又抬眼看了看枪尖挑着的月亮。 “矫捷。”他薄唇微张,喉结动了一下,轻声说道。 沈庭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将立着的枪横握举起,用后端压在了谛澄的肩头,斜睨着他问,“夸我还是夸月亮呢?” 僧人低笑了一声垂眸,“谛澄是说,钦月侯驭枪时,一如月光般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