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笼中斗
管家忧心忡忡地在庭院踱步,一会儿看看大门,一会儿又看向后厢房方向。未几,三五下人匆匆走出,管家忙过去,拦住一个小生, “还是那样吗?” 小生愁容满面,“一……一直如此,我们实在没办法啊。” 管家放开他,看着下人离开。 管家原是兰大人府上的,兰府遣散后,一个人拿着微薄的行李晃晃悠悠就来到城郊,路遥马困,正在长亭一角休息,忽然远处传来踢踏,抬头一看,远处白衣骏马呼啸而来。直到尘埃落定,管家才看清了马上人,不是别人,正是如日中天的新科状元——张屏——现任翰林院秀修撰,兼大理寺正是也。 张屏从马上下来,恭敬行礼,管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身份有别,忙要跪下,却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 只见张屏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与以往有异,句句得体,“还望看在看兰大人的份上,来张府照料依旧。” 恍惚间,张大人已进了门,一手提着药包,一手还习惯地抓着胸前衣襟,一看见他似乎就明白了今日情况,垂眉,无声地叹息。 管家无奈,上前几步,“大人,可有办法?” 张屏思索片刻,“吩咐下人不必cao劳,今后兰大人的晚食,就由我来做。” “这……” 管家愣了愣,君子远庖厨是古训,这张屏,即使做了高官,也不曾改变分毫,对人对事始终如一,只是有一事:面对兰大人……哎,孽债,可苦了兰大人。 张屏已进屋去,换了身短打,仍提着那包药袋,自去厨房。 兰珏从没有如此心如死灰。 西厢房过了正午就没了日光,只有漫射的冷光照着他的侧脸,越来越暗,最后将他完全笼罩在黑暗中。 吱呀。 门开了,光芒中出现一个剪影,手中端着餐盘。 坐着的人被触动,但仍像阴影中的困兽,细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兰大人,你素有胃疾,如此不进米水,身体如何吃得消?” “……滚。”声音因太久没说话而显得有气无力。 张屏仿佛没听到,前行一步,转身关上门,缓步来到塌边,端起一碗粥。 兰珏忽然爆发全身的力量,“滚出去!” 碗啪地摔在地上,米粥撒了一地。张屏被甩了一耳光,却没感觉似的,忙抓着问兰珏,“兰大人可有烫伤?” “别碰我!”兰珏挣了几下,不行,含恨的眉宇这才直视张屏。 “兰大人?都削官平职了,张翰林怎么还如此称呼,这不合规矩吧,不怕有人告发你?” 张屏的双眼一片坦荡,他回望着兰珏,郑重道,“这无关规矩与否,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兰大人。” 兰珏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收起你这鬼样子,我见了恶心。” 张屏起身,默默收拾了散落的碗粥,出门,不多时又回来,重新盛了一碗。 “兰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这样不爱护自己?看你这样,老兰大人也不会安心……” “闭嘴!你不配说我父亲!” 兰珏眼中是犹如实质的受伤,他控制不住那恨意,其中复杂的情感却也挥散不去,咬牙切齿,终究只能无力颓然道,“你骗了我,张屏,你骗了我……” “……大人,我……” “我不想看见你。” 张屏欲言又止,眼中是同样的苦涩。看了看兰珏愈发单薄的身体,忽然又坚定起来,“若兰大人执意不吃,那我只有……得罪了。” 兰珏警觉起来,只见张屏几步走近,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倒,一手抓住他手腕反折到头顶,身体也被欺压而上。也不知是因为他几日未进,还是因为张屏天生有力,他被压着腿就无法动弹。 “你,混蛋。” 张屏神情不变,空着的手还稳稳地端着碗,有条不紊含了一口,身体靠近。 “滚呜……” 温热的粥给了兰珏一丝力气,他反抗更甚,却被张屏尽数制止。接着第二口,第三口……燥热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他听见张屏粗重的喘息,以及相贴处的硬挺。 咽下最后一口粥,生理的难受让兰珏眼中泛起水光,眼角眉梢全是红,两人唇齿刚分,他就压抑着愤怒恨道,“畜生!” 而这一声,却好像打开了某种机关,张屏呼吸骤然加重,再一次覆压下来,像一只饿急了的猛兽。 兰珏又慌又惊,找准时机狠狠咬下那夺过来的唇,身上的人顿了下,一只大手随上,钳住他的下颌,继而是更深入的索取。 兰珏手不择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随着那掠夺逐渐放肆,身上衣物也被凌乱地剥离,裸露的皮肤一遇空气,泛起的冷意让他的心骤然一缩,他不再动弹,轻声说,“你杀了我吧。” 这又是一个机关,一只野兽瞬间就被锁进笼中。 反应过来的野兽发丝凌乱,眼中还留着贪婪的余波,脸色变化极为精彩,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对……对不起。蓝大人。” “卑鄙无耻,下流!”兰珏依然下意识后退,退到窗边,他何曾口出污言,说也只是单调重复,“卑鄙无耻下流,你不如杀了我!” 眼前的张屏好像一个前一秒还嚣张跋扈的大狗,忽然真的怂了,耷拉着耳朵,“对不住兰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无耻!卑鄙!” “我没想,我……我没有。”他盯着兰大人,奋力想解释他并不是那种意思,一晃眼却看见兰大人雪白的肩。 兰珏立刻抓住衣服遮住自己,眼神凶狠,“无耻!” 张屏脸颊热意更甚,忙把目光撕下来,捂着双眼,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心思杂乱,思绪不通,只得胡乱道,“大人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不会让你……老兰大人冤屈未解,您怎可轻易说出那种话?大人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说过的话我也一定会……” 此话又戳兰珏痛处,他抓起一个枕头就摔了过去,张屏听风声不对,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枕头迎面而来,堪堪接住抱在怀里。 兰珏气道,“别想再骗我!你这种人,虚伪造作,枉我当你天真可怜,不想城府之深乃世之罕见。我兰珏非是什么光明正义者,载这一头也算是我苟活至今的惩罚,我认,但你,无耻,你休想再碰我。” 张屏那双无形的狗耳朵怕是要反折下来了,出门前又深深看了一眼兰珏,不再回来。 次晚仍至,一碗药一碗粥,一口都没少,仍像昨日那般下了兰珏的胃。张屏倒没再做什么逾越的,只是那偶尔碰着的部位,依然让兰珏羞恼不已。 如此又过半旬。兰珏不想让那混蛋占便宜,饭也逐渐正常,这让一群下人好好的松了一口气,原是张屏执拗,兰大人不悦,他便以为下人伺候可能不合他心意,换一批来轮岗。然而对下人来说,伺候大人的活最是荣耀,酬劳也更大,谁也不想轻易被换了去。 而兰珏这边,他自然不会真的想死。 这三十年来他常常暗处行动,养成的气量不小,但也绝对不大,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归根到底也简单,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他虽然虎落平阳,也不代表他就准备混吃等死了,更何况,他现在想杀了张屏的心空前强烈。 活着,他现在只有两个目的。 一,杀了张屏; 二,为父亲平冤昭雪。 若只考虑第一点,尽管张屏身居朝廷要职,刺杀他一了百了却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考虑第二点,也是他的毕生所求,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木讷这几天,仿佛一场大病初愈,他也逐渐振作,一边因为栽了个大跟头而特别留意张屏,一边又觉得琢磨不透他而小心翼翼。他发现张屏表面上似是在乎他如初,为他熬药,做饭,几乎顿顿不落,也从不曾主动为难于他,夜晚也不曾久留,只是一头扎进书房,常常彻夜研究案子。 对于张屏的体贴,一众仆从无不为他们主子美言几句,只是兰珏这次,无论如何都只信三分。 说三分,或许都多了。 这日兰珏正在思考,腹部忽然一痛,痛的他几乎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