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借个火吗
能借个火吗
18年的盛夏,常泞下了一场暴雨。 季童在一家便利店当收银员。乌云黑压压的。这鬼天气没一个人愿意出门,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也就只有两三个人来光顾生意。 最后一个是个年轻男人。 头发剪得很短,穿着一身黑衣长裤从雨幕中走来,模样十分帅气。 身材和容貌都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气质却像混黑道的。 阴暗冷酷,杀人不眨眼。 季童小心翼翼地把脸挡在收银台后面。 看见他打着伞进来,关掉,收在门口放雨伞的水桶里,而后去冰柜那拿了瓶可乐。 “不去。”他说。 “说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去。” 他在和人打电话。 语气相当不耐烦,但表情依然十分淡漠,似乎是刚睡饱觉,所以说的话再凶也没什么杀伤力。 单眼皮懒洋洋地低垂着。 徐思达单手拧开瓶盖。 不知道听那边说了句什么,他下一秒就兴致缺缺地说:“挂了。” 连个让人缓冲的机会都没有。 季童麻利地接过他手中的那瓶可乐。 扫码,付款。外面的雨还在下。 徐思达没着急走。 靠在收银台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几分钟,他才问:“多少钱?” “三块五,你刚刚已经付过了。” “哦。” 他记性好像不太好。 徐思达后知后觉。手里的那瓶可乐已经喝掉了一大半,外面的雨势也稍有减缓,墨蓝色的天空被水洗之后,连缓慢降临的暮色都变得格外纯粹。 城市的街道潮湿无比,雨水被倾斜的路面吸走,只有残留的几个水坑倒映着路人急匆匆的脚步。 他似乎没有了停留的理由。 只是不太甘心。想到对方那天在屋檐下说的那句:“我们只不过是躲一场雨的缘分而已。” 就不太甘心。 这场雨在刹那间,把一个人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推倒。 如同大厦轰然倒塌。 尤其是在午睡过后,夜幕突然降临。 在这种时刻,他总是会毫无预兆地想起她。 ——苏莫。 徐思达突然说:“走了。” 季童:“啊?” 男人却捏着那瓶可乐走了。放在水桶里的那把伞都没拿。 - 徐思达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在一个月后。 他自从毕业后就没再离开常泞。 高中时家里人想让他出国学管理,毕业后考个MBA再回来。结果徐思达不愿意。报了一所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学校。 ——医学院,学的医。 这其实也挺好的,可惜的是带个“法”字,以至于他现在工作后天天和死人打交道。 常年泡在尸检所和警局里,肤色都越发冷白,不沾人气。 现在钟恺要结婚,他才出来见见活人。 “江震怎么没来?” 到了之后,徐思达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这些年他总喜欢把自己放角落,钟恺却见不得这么个大帅哥藏起来,连拉带拽地把人抬到了主桌。 钟恺说:“那小子刚走,说是结婚都一个样没意思,剩下的时间都拿去陪自己老婆了。” 徐思达毫不夸张地说:“他就这样,没了老婆会死。” 都是兄弟理解一下。 钟凯哈哈大笑。 不过也不怪江震。因为这已经是钟恺办的第三场婚礼了,他们俩分分合合的,结婚离婚又复婚,换作是徐思达也觉得累。 要不是太久没出门,他都懒得过来溜达。 钟凯还要去照看其他宾客,并没有继续跟他闹,只是拍着他肩膀再三保证。 “放心吧,这次来不会让你吃亏的。” “嗯,快滚。”徐思达语气平平。 这人的脾气是一年比一年差。 钟恺说:“行行行,马上走。但我提醒你,人的嚣张是有期限的,你现在对我爱搭不理,一会儿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徐思达忍不住笑,“你有病?” 他一个三婚的人,能有多让他高攀不起。 但钟恺让他等着瞧。 徐思达也不跟他计较,只说:“嗯。” “赶紧开席吧,吃完我得回去。” 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钟恺差点气得冒烟。 但熟悉徐思达的人也知道,他就这副德性,嘴毒得很,也不屑于和谁打交道,能交心的就那几个,说好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总之挺极端。 能和他交朋友是件好事,不交也是。 钟恺只感叹,这辈子恐怕是再也没有人能降住他。 - 婚礼的地点是在海边。 场地布置得极为奢华。晚上九点后开始放烟花,所有人都在为他们欢呼。 有人是第一次来不太知情。 徐思达听到有小姑娘用十分艳羡的语气说:“天哪,好羡慕啊!这就是爱情吧。” 钟恺家世好,相貌好,放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是个极能打的富家小开。和陈嘉恩分分合合七八年,依然实现了从校服到婚纱的梦想。 除去他们闹离婚的时候。 其实还都挺美好的。 包括现在。命运套牢了谁就是谁,陈嘉恩依然站在台上感动得痛哭流涕,戴上钟恺送的戒指说:“我这辈子非你不嫁。” 而钟恺的眼眶也隐约泛红,说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不管离多少次婚再娶的对象还是她。 有时候徐思达合理怀疑这不过是他们两口子的情趣。 就是喜欢折腾。 可有些人的爱最经不起折腾。 烟火在空中正绚烂的时候,徐思达去了趟洗手间。他喝得有点多,但也不至于醉。 苏莫到他身边拧开水龙头时,徐思达正靠在门外抽烟。 不是很呛。 苏莫没抬头,但闻着气味大概能猜到他抽的还是那款苏烟。 “能借个火吗?”她突然说。 听到声音后,徐思达才垂眸。 他个子很高,肩膀宽,身形却有些瘦。 他从前不怎么喜欢穿衬衫——和所有男孩一样,喜欢穿宽松卫衣和T恤,但苏莫觉得他这样高而瘦的身材,穿大衣最适合不过。 但现在还没到冬天。 也不是他们分手的那个春天。 在热烈的夏夜里,徐思达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寡淡得像一杯伪装过的冰酒,看着清淡冷漠,一口下去才知道他的味道有多浓烈。 受不了这炙热的眼神,苏莫又问了一遍。 不料徐思达却说:“没有。” 他把烟掐灭。 像是才回过神,语气淡淡道,“我不抽烟。抱歉。” ———— 心血来潮开的。π_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