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无情
修长冷硬的手指轻轻搭在池疏脖颈上，江尤寒在他难耐的呻吟中按住他滚动的喉结。 “师姐……疼我……” 池疏伸手想要覆上她的手背。 江尤寒蹲在他身旁神色平静，她突然说道：“你知道吗？小疏的颈窝有一颗痣。” 急促暧昧的喘息戛然而止，霎时死一般的寂静。 她的指尖虚虚滑过他胸膛，语气淡淡：“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奇怪，闻起来很像他，又似乎掺了点其他东西。” 池疏从地上坐起身，收起眼泪面无表情看着她。 江尤寒缓缓站起身，她的眸色漠然，透着令人心惊rou跳的冰冷，寒冰剑出鞘的声响在沉闷凝重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燕疏朗，好玩吗？” 伪装被识破，燕疏朗从地上站起来，他的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身量慢慢拔高，体型变得高大健硕，俊朗温和的面容褪去青涩，剑眉高耸，鹰眸锋利狭长。 他的声音低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尤寒道：“你醒之后我就有所察觉，在进入地宫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池疏。” 【我提醒过你，她很谨慎敏锐，我都把他们相处的记忆全部传给你了，你还是没学到池疏的精髓……】 燕疏朗在心中冷哼：“我怎么知道他那么rou麻黏糊。” 【她当时割手放血的时候你怎么不关心她？】 他皱眉反问：“那么小的伤口疼吗？以她的境界不过一息就能愈合。” 【可是池疏会心疼啊，你真笨，学的一点也不像，现在看你怎么收场嘻嘻……】 燕疏朗不再理会它的讥嘲，对着近在咫尺的寒刃慢条斯理穿好衣服。 “难怪出了山洞你不愿意和我牵手。” 他道：“江尤寒，我们做个交易，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带着你和池疏一同前往上界。” 他看了眼不为所动的江尤寒，轻笑：“成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确实很强，但这世间不缺强者，连你我也做不到的事，你觉得池疏可以吗？” 这些引诱蛊惑的话语，总觉似曾相识…… 江尤寒凝视他鬓边两缕白发，突然问道：“和你做交易，还是和天道做交易？” 燕疏朗哑然，为她的聪明震惊：“无论和谁交易，我们的目的都一样。” 她道：“燕疏朗，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不会做天道的傀儡。” 她在燕疏朗骤然阴沉的脸色中话锋一转：“有谁藏在你的身体里，一路上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燕疏朗和他体内的白色光球顿时神魂激荡勃然变色。 她脚下的尘埃无风自动，在恐怖瘆人的威压中地面颤抖不已，那双寒潭般寂静深邃的眸子里杀意暴涨。 她道：“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池疏生死不明不知所踪，燕疏朗变成池疏的模样来引诱她，天道藏在他体内给他出主意，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很不高兴。 …… 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震得人脚下不稳两耳失聪，行至山腰的人惊声大叫。 “怎么了！” “不是又雪崩了吧！” “啊！完了快跑！” 公仪襄脸色凝重伸手扶住单于，他抬头望天，只见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猛地冲出山巅的冰层，激烈的剑影在狂风暴雪中爆发出耀眼光芒，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剑出长龙直冲云霄，爆破的真气层层激荡，将密集的落雪和缭绕山雾尽数扫荡。 罗依萌认出其中一人，惊喜道：“是大师姐！” 罗通神色沉重：“大师姐怎么和燕疏朗打起来了？” 罗依萌哼哼：“早就说大师姐不喜欢他了，就该抽他一顿，大师姐比他厉害，这次也不会输的。” 她转头去看哥哥背上的池疏，心情焦灼：“小师弟，找到大师姐了，快醒过来吧，大师姐看到会很担心的……” 罗通背上的人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痛苦挣动急喘，在几人期待惊喜的视线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神魂归位，他迷茫地看着围住他的几人，然后死死按住剧痛的大脑，回忆起被迫跟在燕疏朗身旁看到的事，他嗓音低哑：“师姐……” 半空中江尤寒心神一动，似有所觉，她在凌厉的杀气中低下头，和皑皑白雪中那一点渺小的人影对视。 小疏。 她收回视线，不再留手。 燕疏朗躲过十二道剑气，大喝：“江尤寒，你杀不了我！我知道你撕裂了元神，现在你只能和我打成平手，不如考虑一下我方才说的事，你不会吃亏的！” 江尤寒不为所动，赤红的剑气宛如一道巨大的血瀑，劈开云层横扫过来，真气轰鸣，震得人耳朵嗡嗡轰鸣，那耀眼的光芒在暴雪中狂乱摇摆挥动，一次一次狠狠劈向黑衣男子。 燕疏朗被她激怒：“固执己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低吼：“太极封印，起！” 他一掌轰向脚下，方圆百丈之内霎时浮现一张金光幻影太极八卦图，他站在阴阳两极之间，见江尤寒陷入‘乾’卦之中冷声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阴阳化合而生万物。江尤寒，只有去除那份无用的情爱，你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让我来帮你。” 乾为天，威压、惩罚、压抑、制裁、独霸……其威力重如泰山，将她牢牢束缚其中，光球嬉笑着在阵法中穿梭，飘到她身前借着仙器流光溢彩磅礴汹涌的金光开始吸取着她的记忆。 “师姐！” 池疏大喊着就要冲上去，被身后几只手死死拽住。 公仪襄对着他充血流泪的眼睛严肃道：“那是太极封印，阵法一单开启，擅闯之人会魂飞魄散的！” 罗通也死死拖着他的腰大吼：“小师弟，冷静！” 罗依萌站在一旁看着他崩溃挣扎像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手足无措哭道：“小师弟……那……怎么办……大师姐……大师姐不会有事吧……” 公仪襄抬手封住池疏的xue道，低喘道：“这条卦象不伤人，只是……只是会消除她全部的记忆，等到阵法停止，她的意识就会回归混沌，喜怒哀乐通通抽离，再也不会产生任何情绪了。” 她会变成一个有血有rou却断情绝欲的强大修士。 罗通兄妹茫然。 池疏的灵魂在疯狂呐喊，他的心在滴血，而躯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凝视着半空中的身影默默流泪。 江尤寒陷在沉重的威压中撑着寒冰剑咬牙低吼，她紧紧注视着眼前的光球，嗓音破碎沙哑。 “还给我……” 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飞速消散。 池疏指着眼睛说她睫毛上有东西的笑容、沉霄宗众人聚在一起听故事的好奇眼神、撕裂元神的痛苦、、两人缠绵悱恻的爱语、赤焰说会请他们喝喜酒的豪言壮语、夜煞族公主送给她的海螺、在剑影中飞扬的曲调、君戎看着五彩石的愁绪、阴魂不散的司颜、繁花盛开的山洞中躺在她身下的少年的泪水、弄云顶常年不变的纷飞大雪…… 她活了几十年，记忆却像缤纷的蝴蝶，在走马观花间轻易破碎，化为渺渺云烟，彻底从她的人生中抹去。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茫冰冷，顶着太极八卦图的强大威压站起身来，她的眼中空无一物，山川风雪、爱憎离愁，对她而言只是一片混沌鸿蒙。 公仪襄喃喃：“完了……” 识海中的桃树枯萎，日月泣血，汹涌海水咆哮翻涌，五灵根死死裹住阴阳两极，阴阳之道不再适合她，她要重新修炼无情道！ 一道滔天雷劫轰然劈下，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刹那却化为虚无。 摒弃七情六欲后，她竟在转瞬之间突破到合体初阶！ 江尤寒一步一步走向燕疏朗，燕疏朗笑着朝她伸出手。 “江尤寒，和我一起，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成神？ 她是修士，至此唯一的目标，就是成为上天入地，无人匹敌的强者。 她将手伸向燕疏朗的掌心，在两者相触的前一秒，她看见他的手腕上有一条黑绳。 一条浮动着斑斓细纱的河流在她眼前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 她漠然想着。 两盏精致可爱的花灯在水中旋转，带着温暖明亮的烛光汇入变幻流动的丝绸。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场景一转又突然跳转。 昏暗的房间中湿热的吻，温暖柔软的身体，低哑欢愉的喘息，两个人的心跳声。 窗外炸起的烟火将房间照得透亮，她怀里的人看不清长相，声音却透着深深的爱意。 他说：“师姐，新年快乐。” 他又是谁？ 江尤寒一动不动停在原地，燕疏朗脸色一沉给她身后的光球使了个眼色。 光球飞舞着落到江尤寒眼前，将她还残存的一丝记忆碎片抽取。 河流、花灯、柔软的身体、烟火随之变为空白。 她的心跳又平静下来。 她低头凝视着那条黑绳。 似乎有一个少年低着头帮她绑着一条绳结，他的动作专注，笑声温柔：“师姐是我的。” 她想要看清他的脸。 记忆又开始泯灭消散，白光顺着少年的手、胸膛迅速向上蔓延，然后掠上他的脸。 她心中有点莫名的遗憾。 就在那一瞬间，他抬起头露出顾盼生辉、明澈动人的双眼。 不到半息的时间，就像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一样消失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光球吸完了她所有记忆，嘻嘻笑了。 江尤寒动了，她握上燕疏朗的手，在他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中，狠狠扯下他手腕上的黑绳。 虽然只有一眼，那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