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混乱
穿过平坦的荒野，三人来到苍山外围。 贺伽眼皮狂跳，挨个数了过去，山脚巡逻的守卫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至少有几百人，越往上人越多，黑压压的，像是倾巢出动的蚂蚁。 他小声问：“怎么过去，你们现在就变吗？” 池疏仔细观察人群的走动规律，摇头：“太早露面很容易暴露，谢廷赫他们盘踞在不周山山底，上去还得耗费一些力气。” 千年前天被捅了个窟窿，万里山河毁于一旦，日月颠倒，连带着离天最近的不周山也发生了变故，不周不周，天柱折，地维绝，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生生翻了个面，与苍山山峰对山峰，从此悬空在天地之间。 不周山被容衣的血染成了一片深沉的绯色，蕴含着浓郁的仙气，但它本身就是不完整、灾祸的集合体，从成形的那刻就源源不断吸取着四周的魔气，三千年过去，竟然使得互相排斥的仙魔之气彻底融合，难怪不得谢廷赫抢占了这处地盘，时间久了，也许还真能让他悟出成仙之道。 江尤寒突然问：“那道城墙是怎么回事？” 两人齐刷刷转头去看，只见高耸厚实的城墙上有一长截颜色更鲜艳，像是重新打造过，比周围的还要厚实许多。 池疏搂着豹子的脖颈一脸得意：“我看着不顺眼，炸来玩玩儿。” 明明就是江尤寒没来找他，他心里难受，跑到谢长羿的地盘撒气，雀鸟翻了个白眼。 江尤寒若有所思：“城墙外的魔兽很多？” 她看到有人在城上射杀驱逐外围的凶兽，魔兽嗜血狂暴，脑子里只有进食和繁衍两件事，哪怕你有再强的境界威压它们也不怕，非要追在屁股后面咬上一口。 池疏恍然击掌：“对啊，我们可以再送他一份大礼。” 他在贺伽难以言喻的表情中委屈告状：“谁叫谢长羿欺负我，要不是他我和师姐也不会分开这么久，他还打我，师姐要帮我教训他！” 豹子贴着城墙根飞速掠过，没有惊扰任何人，动作十分矫健，身上的花纹几乎与粽褐色的土地融为一体。 她道：“好。” 轰隆隆—— 时隔九年，苍山再次爆发出惊雷般的轰鸣，那响动犹如地崩海啸，震得人大脑嗡嗡，站也站不稳，哗啦啦倒了一地。 “什么？！” “怎么回事！” “啊！” “城！城墙！城墙塌了！” “糟了！好大一个洞，那些魔兽都跑进来了！快去通报少主！快！” 在滚滚浓烟和潮水一般涌入的兽群中，一头格外雄壮敏捷的豹子悄悄混在其中，翻身跳跃躲过了无数箭矢和魔息，直起上半身踩死几个惊慌失措的魔族，尾巴一甩就跑得没影了。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守城的人也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这次袭击如此突然，完全没有半点征兆，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疯狂饥饿的魔兽无情地践踏撕咬最前方的士兵，带着满身鲜血双目赤红又瞬间扑倒下一个人。 这可都是江尤寒和池疏用心头血引来的，两人的血液特殊，导致闻到味儿的猛兽彻底暴动，简直是力大无穷悍不畏死。 经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后人群终于反应过来，组织起军队进行围剿屠杀，合力传递魔息筑成结界，在魔兽的咆哮声中立即下令攻击，不到半天局面就控制住了，少数几个漏网之鱼不足为患，领头的人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正是魔兽的发情期，繁衍的本能让几头跟着豹子冲进来的高阶魔兽将视线齐齐聚拢在最强者身上，漂亮的花纹、迷人的气味，强大的力量，无一不让魔兽臣服。 魔兽并不在意性别种族，看上了就想和对方交配。 似乎是察觉到几缕觊觎的目光，一个小人握着豹子的利齿露出半张脸，冲着那几头高大的魔兽龇牙咧嘴。 魔兽不屑地打了个响鼻，还没有巴掌大的人类。 喉口冒出一阵低吼，豹子出声驱逐，池疏听不懂，贺伽却神色复杂。 她说的是：我已有伴侣。 直到几头凶兽刨刨爪子，甩着尾巴不甘离去。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池疏腰上缠了几圈，将他举起重新放在背上。 池疏打了胜仗，耀武扬威：“师姐只能有我一个。” 贺伽不明白他和一群没有意识的畜生计较什么，连忙把话题拉回来：“现在是进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上去目标太大肯定会被发现的。” 苍山上只有低矮的植被，想要隐藏这么大一头魔兽可不容易。 三人望向被云雾覆盖的不周山，庞大的山体将下方的苍山笼罩在阴影中，只见黑压压的云层中穿梭着无数赤色的电蛇，隐隐还有几对狭长的rou翼一闪而过，唯有顶部叠嶂的峰峦静静屹立，安谧下的是暗流涌动的危机。 不愧是不周山，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心惊rou跳。 不详的气氛蔓延开。 琉璃灯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在识海中微微晃动，池疏并没有察觉。 贺伽：“我们弄出这么大动静，谢长羿一定会来查看，趁他离开不周山的时间，可以顶替他的身份潜入山底。” 江尤寒收回视线：“坐稳了。” 随即发出一声咆哮，这声音像沉雷滚动轰鸣，传遍苍山，听到指令的兽群齐齐仰天长啸，跟随王的指令奔向山顶。 就连山脚下被堵在城墙外和困在陷阱铁网中的猛兽们也瞬间狂暴嘶吼，拼命挣扎，冲破层层阻碍冲了出来，局面好不容易得到控制，踩着被困住的魔兽的人群被猛地掀翻，兽群流着血从荆棘倒刺中挣脱，双瞳猩红，力量和速度翻了好几倍，情形瞬间逆转，到处都是惊恐的惨叫。 天空中飞过密密麻麻的禽类，喷火吐冰甚至连挥动翅膀击出闪电的也有，它们不和守卫的魔族过多纠缠，长鸣着向上方飞去。 羽毛落在三人身上，贺伽以为她会变回人形让魔鸟带他们上去，没想到江尤寒连看也不看，对着地面喷出一口澎湃的天火，天火连神鸟凤凰的虚影都能穿透，更何况小小土层，她朝冒着青烟的黑洞一跃而下。 在混乱中，似乎听到一男一女的低喝。 后方奔腾的兽群将洞口震塌，压得结结实实，看不出一丝端倪。 豹子的速度非常快，眼前偶尔闪过一道白光便毫无阻碍继续前行，一点也不停顿，贺伽差点被风掀飞，急忙扇动翅膀钻进豹子的耳朵里。 他疑惑：“怎么不去天上？跟着鸟群很快就能到了。” 江尤寒还没来得及说话，把玩着豹子尾巴尖的池疏轻笑：“你以为谢长羿是傻子？飞在天上速度是快，死的也快，还没到山顶就会被射杀，不如潜到地底避开围捕，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抵达不周山，不能在路上浪费时间。” 贺伽一噎，不再多问。 这头地面上爆开朵朵血花，云蝶快如闪电，在兽群中来回穿梭，所到之处血流成河，魔兽怒吼哀嚎，轰隆隆倒在地上，她厌恶地抖落骨刺上挂着的内脏rou丝，转身避开后方袭来的长角，在半空旋转一圈干脆利落斩断魔兽的脖子。 一头鸟兽从天而降，沉重的尸体差点砸到她，青色的黏稠脓液飞溅到裙摆上，她气得大叫：“你想砸死我啊！” 邢伍松开搭在弓弦上的手指，无奈耸肩：“我又不知道它会落在哪儿。” 他对准上空打出几十道魔气，尖锐凄惨的长啸过后无数碎rou洒了下来，还好这次云蝶早有准备，撑起伞躲过一劫，她与邢伍合力将大部分魔兽挡在山腰，少数几头从他们头顶飞速掠过。 两人心头一凝。 就在它们快要抵达山顶时，一道冲天红光横扫，所有还在喘气的魔兽眨眼就化作齑粉，连带着云蝶和邢伍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波及，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浓烟散去，谢长羿满脸阴沉朝他们走来。 两人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少主。” 谢长羿看着遍地狼藉，还有城墙上那个似曾相识的窟窿，额角就止不住抽动，他压下怒火问：“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邢伍道：“守卫说城墙突然炸开，引了许多魔兽跑进来，方才已经控制住局面了，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咆哮，激发了魔兽的凶性，让它们不顾死伤直直朝着山顶冲去。” 云蝶接话：“这种手段，很像之前……之前的……” 她在谢长羿愈来愈黑的恐怖神色中渐渐噤声。 “抓到人了吗？” 两人弱弱摇头。 谢长羿难以置信：“一点踪影也没有？你们要告诉我城墙是自己倒塌的，还有魔兽是平白无故聚拢一起冲向山顶吗？” 话里话外就差明说把你们两个废物召回来是吃干饭的。 云蝶跟着他的时间久，胆子大些，小心翼翼道：“主子，或许是混在兽群里了，这……数量太多，苍山这么大，一晃眼就跑没影了，不如咱们去山顶守株待兔吧，魔兽都往上面跑，来者的目的肯定是不周山。” 谢长羿观察平坦无垠的山地，神色冷肃：“现在是父王突破大乘的关键时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捣乱，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守着，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处死，这个时候会来这里的极大可能是江尤寒和池疏他们，提高警惕，不能让他们上山，有情况传音通知我。” 两人连声应好，抬起头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谢长羿会不会在山顶堵我们？” 贺伽对着豹子的耳朵叽叽喳喳：“他不笨，应该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我们要去不周山，而只有越过中间那层结界才能上山，他会在必经之路等着。” 池疏笑嘻嘻：“那就等着呗，我可不怕他，正好拿他试试剑，师姐还没看过我的双生剑出鞘的风采呢。” 江尤寒问：“双生剑？” 他连连点头，得意道：“一剑名为山河，一剑名为表里，两剑可以合体，打通结界需要仙气和魔息，这两把剑的属性刚好能对上。” “山河剑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池疏炫耀的表情凝固，急忙解释：“师姐，山河剑遗失几十年了，当时在剑冢的时候我也才发现它跑到哪里去了，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怕江尤寒回忆起以前的事，想到他骗了她这么久，心里隔阂。 贺伽冷哼，让你得意忘形。 江尤寒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对他那句打通结界需要仙气和魔息有些在意，一个人怎么能同时使用两种修炼道法，池疏是魔族，按理说他只能修魔，但他又确实有灵根，在那二十多年里也是实实在在的修行突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也许与他十分避讳的身世相关。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生气，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无事。” 在地底通行不会遇到任何障碍，滚落的泥土碎石都被真气隔绝在外，估量快要到山顶，豹子反而朝后方退了几步，挨着悬空的巨石挖了个洞冒出头。 借着巨石的遮挡，三人看清守在结界旁的那人容貌。 正是谢长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池疏当即就要拔剑，被变回人形的江尤寒一把按住，她将人揽在怀里：“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