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4.归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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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子决定立即离开。 虽然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诱惑着她留下,但是内心根深蒂固的抗拒还是越过大脑,对身体发出指令。 “只是过来拿些东西罢了。” 少女将钥匙收进兜里,“既然你来了,我也不用锁门了。” 骗人。 明明才到门口,就因为他来了,所以才找出这漏洞百出的理由? “是么?……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需要你专门来取?” 雅人眯着眸子,面上还笑着,声音却冷了下来。 “一些贴身衣物。” 她答得敷衍,“你们都在外面不方便,我那边学校也放假了,正好走一趟。” 骗人。 她的房间由于长期闲置早就被父亲上了锁,怎么可能进得去。 “那边毕竟是乡下,没有我喜欢的可丽饼店,我还想着回去的路上买一份。” 骗人。 今天是星期三,你最喜欢的那家店根本不会开门。 ... 黑发少女捧着粉白棋盘格的包装纸,手忙脚乱地将融化的冰激凌刮到指尖,又被茶发的少年含入口中。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东张西望片刻,拳头落在他胸膛。 【……笨蛋!被邻居看到怎么办啊。】 少年将她按进怀里,叼过点缀在可丽饼顶端的樱桃,笑得狡黠。 【看就看呗,那大家都知道我是无可救药的姐控了。】 舌尖搅动片刻,他吐出艳红的果rou,樱桃梗被打成一个漂亮的结。 他俯身耳语,少女娇嗔的双眸中逐渐泛起水光,连脖颈都会蒙上一层粉晕,腰肢软在他怀里。 ... 雅人依旧紧攥着拳头,连指甲扎进了皮rou都毫不在乎。 他只是沉沉地,近乎求饶地看向同样陷入了沉默的少女。 德子也回忆起了那段时光。 父母仍未归家,从放学一直到晚饭前都能够胡作非为。 在街上,不同的校服、发色,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姐弟。 逛街、拍大头贴,躲在玄关处接吻。扮演完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家家酒后再溜回楼上,做完功课接着zuoai,黏糊糊地贴在一起洗澡。 ……也许可以被称之为【幸福】的,那段时光。 德子吐出一口气,面容苍白:“我走了。” “等等。” 抓住了她的手腕。 令人怀念的温度和触感,雅人睫毛颤抖,率先低下了头。 就像童年里无数次因为一件小事而吵得不可开交,再陷入冷战一样,他总是先屈服的那一方。 “……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在她刚搬入外场村,也是遇见辰巳的那个晚上。 少年打来电话别扭的地求和,最后二人还是陷入争吵,不欢而散,她也将他拉黑,备注改成了“去死”。 “‘重归于好’,你是这么说的,对吧。” 德子嘲讽道:“父母那边要怎么交代?精心呵护的天才儿子竟然被平庸的女儿jian污、灌了迷魂汤,他们一定会这么想吧?” “你不用管这些,我会和父亲谈的,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 “……不用管?是啊,你也来安排我的人生,巧舌如簧的你只需几句话,我就被送进荒无人烟的农村反省,这还不够吗?” 少女的面容再次充满怒火:“当初是谁说别再纠缠的?看来雅人少爷没有在学校找到合心意的女伴,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做什么?性玩具吗?” 雅人茫然片刻,随即也发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发散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卓越,这种能力哪怕分一点到那狗屎考试上都不至于落榜吧?” 空气陡然变得冷寂。 雅人高出德子近一个头,就算发现了她冷戾的视线依旧神色自若。 “我来教你。我知道你的薄弱项,也看过你考前的模拟卷,那种程度的考试,准备一个月就足够了。” “你只要说明你想立刻补考的决心,他们自然会将你接回来,剩下的交给我。” 他松松地圈着她的手腕,俯下身:“只要我们都考入目标院校,就拥有了同父亲进一步谈判的筹码。” “不要在外场村继续荒废时光了,孰轻孰重你也分得清不是吗?jiejie。” ... 山野雅人。 比她小三岁,同她一起长大的、血脉相连的弟弟。 他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从小就频频吵架、冷战。 尽管如此,他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寥寥几语就能挑破她内心深处的担忧和疑虑。 弟弟那巧言令色的面具总能帮助他轻易地获得想要的东西,威逼利诱、乘势而为,他是天生的政治家。 【只要听雅人的,准错不了。】 母亲总是这样说。 是啊,是这样的。 他精心编织自己的蛛网,名也好利也罢,对他来说都是探囊取物。 德子盯着雅人左臂上的疤痕。 那是狭长而狰狞的一道,丑陋可怖,他却挽着袖子,毫无掩饰的意图。 【雅人是可靠的儿子,总是冷静而完美的完成一切。】 父亲也赞赏他。 真的是这样吗? 父亲,那对琥珀色瞳眸之下,是要将一切都吞没的傲慢与疯狂啊。 ... “够了。”德子疲惫地按着额角,“你已经跳级考入了东京最优异的私立高中,应该也有自己的规划吧,我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母亲说过会帮我准备明年的秋季补招,我就先留在外场村。你放心,我这次会好好准备考试的。” 少女拉着行李箱越过他。 “……这是什么意思?” 低醇磁性的声音颤抖着,蕴含着勃然怒火:“你要这样和我划清界限吗,德子?” “是你先甩开我的。” 德子继续往前走,“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已经无法重归于好了,不是么。” “你是说这个伤口?之前也说过了,我不在意这个!” 那声音带上了少见的慌乱:“还有,之前那样我是有原因的……该死!德子,你站住!” “……我知道了,你是怕了吧?你还是这么胆小,我说过,只要交给我,就算是父亲也……!” “雅人。” 蒸腾的暑汽中,少女站定在米白的门栅前。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黑发垂落在胸前,笑容很淡。 “你说的很对,我只是缺爱而已,我已经想明白了。” 少年伫立在原地,汗珠自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 燥热的感觉挥之不去。 “……所以,谢谢你,真的没有必要再这样了。” “已经不用再陪我胡闹了。” 那是印象里她同他最后一次正式的谈话。 彼时的他眼高于顶,以为世间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只是稍稍妥协一下,就耗费了他的全部耐心。 就和快速象棋一样,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取得胜利就好了。 如果是他的话,什么都能得到。 父母是这样说的,身边人都是这样说的。 山野雅人一直以为自己和他们口中一样,情感淡薄,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忽视了内心深处躁动而酸软的情绪。 随心落子,他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没有必要耗费无关的心绪。 ……真的是这样吗? 要是留下她就好了。 要是再诚实一些就好了。 很多年后,看着系着红绳的雪白喜贴,山野雅人如此想道。 如果在那个燥热的下午,他牵住她的手,握着肩膀也好,跪下来求饶也好。 【不是你就不行】 【求求你,不要走】 【我爱你】 如果老老实实地说出这些话来,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 又是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 在德子终于离开大巴,踏上那条沥青色的国道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橘红的天光将大半片枞木林也染了色,几只扑朔飞离的黑鸦在天边低鸣。 一辆轿车停在路边,笔直的身影倚靠其上。 男人微阖着眼睫,手持着佛珠,似乎在默默念诵佛经。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黑和服,交领白衣,宽松的袖间隐约露出柳叶纹样。 柔软的发丝在霞光下映衬出一种瑰丽的浅紫色。 “……室井主持?”德子疑惑开口。 男人闻声睁眼,那对淡黄的眼眸隔着镜片慢慢地凝住她。 尽管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德子依然敏锐地觉察出他的不喜。 “你回来了,德子小姐。” 室井静信缓声道:“大家都找了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