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菲菲花了一点时间，才分辨出来，面前这位笑容可掬的Gabriel老师，就是昨天和她两次相交的冷脸男子。

    无论是走进教室后焊在脸上的灿烂笑容，还是和小雯互动时的耐心眼神，都和昨天的他，判若两人。

    也是啊，哪个打工人，不是拥有两幅面孔呢？

    夏菲菲打量着双手举过头顶做出各种夸张动作的Gabriel老师，终于有机会仔细品味他的轮廓和五官。

    他的下巴平而外翘，唇角的收势尖锐而清晰，下颌角的转折也刚毅有力，整个下半张脸的线条都利落而干脆，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这样一张脸上，偏生却长着一双笑眼，让他在笑起来的时候，平添许多亲切，让人顿生好感，忍不住想要多看他几眼。

    小雯显然被这样的Gabriel老师迷住了，她大着胆子，脱离了mama的怀抱，在Gabriel老师的引导下，站在了教学屏幕前，开始试探性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互动屏幕忠实地给出了各种反馈，小雯第一次玩这样的新奇玩意儿，惊喜得手舞足蹈。

    夏菲菲想，看来，这就是小雯mama喜闻乐见的“万一”了。

    “您可真是太幸运了，Gabriel老师班上就剩这最后一个学位了。周日早上十点开学典礼，您时间上合适吗？”课程顾问喜滋滋地看着小雯mama在合同上签好字，询问道。

    小雯mama递过合同，皱了皱眉：“哎呀，那天我和她爸爸有事要去外地，保姆会把孩子送来上课的，没问题吧？”

    课程顾问踌躇了一下，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会在开学典礼上和家长说明一些课程上需要配合的地方，最好还是由家长出席比较好，或者小雯的爷爷奶奶有空过来一下吗？”

    “这……”小雯mama为难地看了看夏菲菲，她心领神会：“那我过来好了。”

    开学典礼上，夏菲菲从Gabriel老师简单的自我介绍中拼凑出来一些关于他的零碎信息——他来自美国加州，来江城三年了。

    难怪他拥有小麦色的皮肤，和让人见之忘忧的灿烂笑容。

    开学典礼结束了，小朋友们闹哄哄地在家长们的带领下散去，只有夏菲菲和小雯还留在座位上。夏菲菲还在整理刚刚校长提到的要点，小雯已经坐不住了，她又要拉住小雯不让她乱跑，又要按住膝头摇摇欲坠的纸笔，一时焦头烂额。突然，Gabriel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他手里还拿着糖果。

    Gabriel先蹲下来和小雯打了招呼，把糖果塞给她，才抬起头对夏菲菲点了点头：“又见面了，你好，你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不是，我……”夏菲菲有些窘迫，因为校长刚刚介绍得十分详细，而她是个事无巨细的人，写字又慢，要把这些要点全部记下来，的确花了她不少时间。

    “这些我微信发你吧。”Gabriel瞥了一眼她的笔记道，“然后你就可以转发给小雯mama了。”

    夏菲菲连忙去摸手机，膝头的笔记终于抗拒不了地心引力，倏地滑落。

    两只手同时按在了那个薄薄的笔记本上，夏菲菲腾地红了耳尖——Gabriel身上有一种令人愉快的香味，像是雨后湿漉漉的松柏，散发着洁净清俊的气息，还夹着一股朦胧摇曳的粉质香调。

    更奇怪的是，夏菲菲甚至莫名其妙地从心底升腾起一种熟悉感，仿佛两人相触的指尖开启了什么隐秘的开关一样，她怔了怔，居然一时忘记撤开手。

    “We   must   have   met   before.”   Gabriel脱口而出。

    夏菲菲当然没有把这句话当成一句俗套的撩妹套路，她犹豫了一下：“虽然说出来很奇怪，但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还在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心生疑窦，小雯已经不耐烦地含着糖果嚷嚷了起来：“干妈我要去玩卡丁车！”

    两人如梦初醒，同时撤回了手。

    Gabriel盯着夏菲菲的微信头像，默默地读着她的名字——Fiona，他心里升腾出一点希望：会不会，会不会这个Fiona就是自己一直苦心寻觅的亲人？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熟悉感，如果不是血缘至亲，还能是什么？

    在江城寻寻觅觅了三年，Gabriel几乎要放弃寻亲了，线索实在太少，在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到二十多年前一个失散男童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股苦涩泛上嘴角，Gabriel叹了口气，回忆起自己三年前刚刚来到江城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他，才刚刚大学毕业，却意外得知自己是父母“买”来的孩子。

    他歇斯底里地把照片墙上的全家福往地上摔：“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是人贩子！”

    所有关于家庭的和谐表象都被推翻，Gabriel感到窒息，他觉得自己就是被包在水晶球里的小人，周围的世界是外人营造出来的假象，他出不去也逃不脱，走动、呼喊都是徒劳无功。

    “你们有我亲生父母的信息吗？”他恶狠狠地逼问“养父母”。

    可惜这种交易上不得台面，买卖双方都无心探究孩子的来处，Gabriel最后只辗转得到了一个模糊的地点——江城，至于是具体哪个片区，则是毫无消息。

    经历过此等剧变，Gabriel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和人建立起稳定信任的关系，他总是对任何想要更近一步的关系抱持怀疑态度。

    他像那一只被诅咒的无法停下的鸟，只能在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家长怀里短暂停留，用高潮忘记那无时无刻萦绕在身上的漂泊感。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些家长，原因就更简单了——她们这样的贵妇人，比他更害怕不伦关系的曝光。

    她们，甚至知道彼此的存在，偶尔也会上演一些争风吃醋的戏码。

    Gabriel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她们反而趋之若鹜，个个都想获得他的青睐，想成为他身边独一无二的存在。

    Gabriel回到长租的酒店房间经过大堂时，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Jerrymama，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径直走进了直通顶层套房的电梯。

    33层，Gabriel望着电梯停下的数字发呆。今天不是他们约好的日子，他不喜欢她的擅作主张。

    但是，今天的他需要性的麻痹，管她是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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