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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来,莲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于是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找过去,结果发现真司站在院子里冲凉。土间外空空荡荡,没有人偷看,也不存在什么鸡鸣犬吠,除了躲在树顶夜行的鸟蛇,恐怕只有他一个观众了。 真司哆嗦着夹紧双腿,高高举起一只手,井水就淅淅沥沥地从木瓢里倾斜下来,滑过肩膀淌下去,浸湿周围的地面,留下一片淋漓的深色。 “好冷啊好冷——” 真司冻得直喊。好在莲及时制止了他。 “傻瓜,怕冷还用井水冲凉。” 莲赶紧回屋取出架在被炉上烘烤了很久的盖被,冲出去,展开巨大的被子罩住真司。 真司裹着厚厚的毯子,一进屋就趴下来钻进被炉里。 “明明到了初夏,屋里怎么还常烧着炉火。” 主人反而问出这种问题。莲没有回答。 “为什么这个时候冲澡?” “因为做过那种事,按理应该清洗一下吧。” “这该怪你吧,都了该睡觉的时候还想着……” “想着什么?” 莲很难把“求欢”两个字说出口,何况这件事他也有主动欺诈真司的嫌疑。他沉默了一会儿,准备去厨房烧一些热水,没想到真司气鼓鼓地指着他,说道: “你,到外面去!” 莲以为自己被赶出去了,真的提着沉重的铜水壶往院子外面走去。真司忽然跑过来,抓住莲的手,拉着他一起趴下来。真司用指尖戳破格棂上蒙的纸窗户,把白纸破了一个小洞。 “你在做什么呢?”莲将水壶摆在一旁,疑惑地问。 真司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真司抬起手,张开五指,对着窗户挥了挥,手的影子就落在上面。他慢慢解释说。 “用这个洞就能看见亏心。” 莲愣住了。 “什么亏心啊?完全没这回事吧。” 真司侧着脸,认真地用指尖描摹那个光秃秃的小洞,笑着说道:“你看嘛,我看见你的亏心了。” 莲跟着他指出的地方,仔细观察了那个小孔。在上面移动的那截白净的指节,圆润光滑的弧度依稀像冬天的富士山。认真观察了半晌,然后莲不为所动地说:“又不是黑心肠,就算被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黑心肠咯?居然有黑心肠,莲,我就知道你是坏人。” 真司突然无理取闹起来,莲并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把他的纯真辩驳理解成撒娇。 “我们这算什么?放在古代,应该被斩首吧,无论是因为同样是男人还是因为没结婚就做了那事。还有,听说不守身的巫女也会被处决……总之,我们是不是该早点挑一块墓地?你说对不对呢,黑心肠先生。” “虽然道理有点说不通,但是难得聪明一回。” 听完真司的话,莲莫名觉得他说的很中听。真司歪着头冥思苦想起来。 “埋在哪里好呢?莲要和我一起吧。” “我不能跟你一起。” “那还想去哪儿?回东京吗?哦,差点忘记了,得葬在家族墓地里吧。” “虽说不能在一起,可我这个样子是不会被家里认可的。” “真是太不巧了,只能委屈莲和我埋在附近的坟场,晚上就变成魂魄去找你放烟花。如果想看我亲自点的烟火,记得带上许多冰激凌来贿赂我,我很容易心软的。” “坟地里可不能随便放烟花,轻则烧毁别人的墓碑,重则引起火灾。到时候把大家都烧干净,就一起变成孤魂野鬼了。” “那倒也是……” 真司失落地垂下头,用指尖在榻榻米上画圈。莲刚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就听到真司又呵呵笑起来。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以前的晚上我经常很无聊,又没法入睡,因为一打开窗户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窗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没有电灯,当然什么也没有了。不过抬头就能看见月亮,所以我经常月亮对话来着。” “和月亮对话?” 莲觉得这个想法未免过于有想象力。真司看他不相信,于是解释道。 “传说中月亮上有个女人,这女人特别美丽,美得不似人类,她还养了一只兔子,也在月亮上。无聊的时候,我就打开窗户看月亮。兔子在月亮背面的房子周围吃草,有时候还会悄悄把耳朵露出来呢,我都看见了,所以传说肯定是真的。” 莲思索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 “月亮上的女人?你指的是嫦娥吧。” “她叫嫦娥吗?这个名字倒是很陌生……她真的那么美吗?为什么说她不像人类?” “因为她是仙女、天人,本来就不住在人间,她是位神仙啊。” “好像是吧,既然你都这样讲了,我肯定要相信你。不过,说起来嘛,莲,你住在东京,有见过和月亮上的女人一样漂亮的存在吗?该不会那女人只愿意同跟她差不多美貌的人来往,看到我们村子上完全没有漂亮姑娘,所以不愿意搭理我吧。东京人见过月亮女人吗?你听说过吗?” “这个嘛……” 对他来说,真司或许比什么女人都要可爱。反正是类似眼睛大性格笨的人。可是拿他跟女人比又太罪过了,女人有的他未必有,但也不是全部女人都有他这种纯粹的想法吧,心地像玻璃一样透明单纯。就这样下去,被当作玩弄女人的坏男人好了,莲暗自想。男人总是一味认为女人都是复杂的,只喜欢靠近天真的少女,在东京找不到感情寄托,所以跑到乡下来,莲自己不也是这种人吗?因为意外然后到了这边,又认识了真司。他的心底浮现出一种奇妙的感受,这约莫就是恋爱的感觉吧,曾经消失很久,突然一下子又被找回来了。 因为莲的沉默和刚认识时没什么分别,真司有点懊悔地别过脸去了,不再搭理他。莲伸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发现他没有在哭泣,但这双眼睛还是如同盈盈秋水,莲只有屏住呼吸才敢直视他。 “要做吗?”真司忽然抓住他的腕子问。 “做什么。” “那种事啊。你不是很喜欢吗?会看着我笑,然后净说些rou麻的话……还有啊,你昨天好像要把我吃掉似的……” “哪有,我已经很轻了。”莲心虚地反驳。 真司不理他,独自仰头望着木质屋顶发呆。不晓得想到什么,身体战战兢兢地摇摆。 “那种事真奇怪。好像在打架,明明很用力,但是又完全感觉不到痛。你还用手指揉这揉那,确实非常奇怪啊。” “所以才叫爱啊。因为爱才做那种事。” “我明白,我明白。但是,做那事的欲望太多也不好吧?感觉看到莲心里都会发慌,好像又要被抱起来,然后互相啃咬,好像恶鬼在吃rou啊……这样说真奇怪。莲,你在想什么?也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吗?” 真司太过直白单纯的言语,一下子让莲觉得心里不畅快了。把肮脏的爱说得像吃饭那样简单,并且,真司作为被施加压力的那一方,居然会来开导他。莲的心里像被人用x光照了一张相片,那点不可言说的心思,完全被揭露出来了。再加上真司似乎懵懵懂懂地搞明白了某种事的真谛,因此,莲简直没法说下去。 面对莲的无动于衷,真司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已经答应做朋友了吧?为什么还做那种事。” “朋友就不行了吗?” “不是说不行啊,因为只有情人和夫妻才那样做。我们既不是夫妻也不算情人,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就当是朋友吧。”莲支吾道。 听罢此言,真司梗着脖子,结结巴巴地反对。 “都说了……如果是朋友……朋友就不行!” “可是,好像没人规定做完之后当不了朋友?” “话是这样说啦……” 真司不再跟他争吵,背过去,靠在被炉旁生闷气。他在被炉下面的抽屉里翻来翻去,找出一把木梳,用梳子的背面挠头。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不发一言的莲说。 “我想要一只兔子。” “为什么突然想到养兔子?” “啊,就是月亮上的那只。我和它做了很久的朋友啦,还没邀请过它到家里来玩儿。” “这个邀请根本没法实现吧?” “试试就知道了。快对着月亮许愿,让月亮里的女人把兔子送到家里来,几天就好了,实在不行,几个钟头也可以……” “莲,你为什么不许愿?你要把我和我的朋友分开吗?” “你净知道胡思乱想……” 真司委屈极了,不安地舔着嘴唇,莹润的唇角被涎液浸得亮晶晶的。 “麻烦你了,你一定在想我是个笨蛋。” “对啊,你就是个笨蛋。不过,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别想了,头发会掉光的。” “才不会掉光,我的头发很多啦……” 真司难过地握住自己长出来的发梢,强硬地撞进莲的怀里,给他展示。莲无可奈何地替他梳理了一会头发,再把那绺浅金色的发丝拨弄回原本的样子。 “好了,知道你的头发多了,快拿开吧。” 不再被无视,真司终于开心地露出笑容。他问莲: “莲,我们认识多久了?” “才一个月不到。” 莲瞥了一眼日历说道。真司伸了个懒腰,靠在莲的肩上。 “不到一个月……内心总感觉我们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莲沉默着抱了他一会,问道。 “乡下过年是什么时候?” “过年?那还早着呢。乡下通常是正月十五才过年节,城市过的是西洋新年,要比乡下早一些。” 莲忽然正视起时间的问题。 “如果我在过年之前回去了,还能赶得上农历新年吗?” 真司埋在他的胸膛里,咯咯笑个不停。 “别问我呀,要是你非得回去,我也拦不住你。” “既然说如果,当然是假设了。我不在的时候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不知道啊,我才不知道呢,莲。莲、莲……” 真司抱着莲的胳膊叫他的名字,重复了不下二三十遍。莲恍惚间有点忧虑,任由真司继续粘着他,说不定很快就到了两个人都无法自拔的地方。一定要达到那样的境地才愿意抽身吗?他的神经像被锥刺了一样,疼痛得不能思考。 “嗯,我在这里。”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真司却哼着说。 “别一副离开你就没法生活的口气,你对别人来说还没那么重要呢。” “是吗?不是你问我的吗?”莲疑惑道。 真司得了便宜还卖乖,他非要莲答应他的话。 “还有一件事啊,你也说出来吧。” “什么事?” “当然是那天没说完的话了。请再说一遍吧,我会仔细听好的。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好了,即使会伤害到我,我也会仔细听着的。” 话音未落,真司就站起来,在莲的面前端正坐好,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堵住一边耳朵,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犹豫又期待。莲想了想,定下心来,凑在他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城户,我很喜欢你啊。” 听到莲说的话,真司不可置信地叫起来。他激动地来回转圈,然后跑回房间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呢?”莲问他。 “找衣服啊。找祖母的衣服,只有节日才会穿上的那件。” 真司说着,就把那件衣服穿了出来。毫无疑问是一件樱色的女式和服,因为上了点年头,垂在腰间的系带略显松弛。真司用别针卡住多余的布料,而后扎起头发,在莲面前转了一圈。 “好看吗?”他问莲。 “嗯。” “不要敷衍我,好看就说好看。” “很好看。”莲这回诚实地点头说道。他看到真司在收拾东西,就问他: “打扮成这样,要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即刻出发到温泉旅馆去。半路上,莲反复问执意穿着这身衣服出门的真司。 “我说你啊,只有夜里会变成女孩子吗?为什么白天也穿着和服出门。” “讨厌,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变成女孩子。再说,这都快到晚上了,只要你小心点,我们就不会被人发现的。” “好吧……” 莲默默在心里想,只要想象成一起来度假的情侣就好了。 进入浴场前,老板站在木拉门外面分发浴巾。莲紧紧将真司扣在怀里,对老板说。 “我们是一起来的。” 老板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浴巾递给他们,让他们进去了。真司埋着头保持沉默,莲发现他眼神躲闪,于是问道: “你认识老板?” 真司点点头回答。 “对啊,虽然老板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东西,但是直觉一向很准的啊。他刚刚犹豫了一会,不就差点把我给认出来了吗?” “这么说,我们是私通咯,所以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莲故意打趣。真司听完,掐着他的胳膊说。 “哎呀什么私通,不要把话说得太难听。我们是偷偷背着大家到这里来,这点倒没错,不过才不是私通。假装不认识家乡的人,我也很为难,你就想办法带着我进去吧” 莲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自己走在前面,让真司躲在他背后。他找了一间没人的汤池,带真司进去。因为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莲不是很熟络。他找到衣架把衣服换下来,裹上浴巾,一边问真司。 “如果有人问起来,应该怎么说?” “就说是艺伎,或者跟着你来的女客,反正我们是一起过来的。” “夫妻也可以吧。” “为什么?” “说成夫妻,就不会有人眼神乱瞟了。男人的本色不就是如此,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据为己有。” 被拐着弯夸奖了,真司不好意思地说。 “你这么说,就有点不好意思啦,至少我不会这样想……” 真司脱下衣服,露出光溜溜的身体。他把浴巾放在汤池旁边,忽然就跳进浴池,溅起一阵水花。莲吓坏了,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才慢悠悠从水面底下浮上来。 “好暖和。”真司说。 “暖和就好。” 突然,真司掀起一股水浪去泼他。莲挨了一脸温热的温泉水,无声地抬起手擦了一下,冷脸站在浴池外的地板上。 “莲,你生气了吗?”见莲面无表情地站在跟前,真司怯怯地问。 一时间,真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莲从浴池中掬起的水了一脸。二人尽情打闹着,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真司笑得合不拢嘴。他喘着气,揽住莲的颈项说: “莲,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说起来,我也是头一次来啊。” “本地人却没有来过本地的温泉旅馆,真奇怪。”莲看着他认真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没有和每一个老家的姑娘都谈一场恋爱吧?”真司马上有理有据地反驳回去。 莲笑了一下,低下头。 他去过很多次海边。漫无边际的海滩,滚滚浪花冲上岸边,粗糙的沙砾裹着碧蓝色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粒粒珍珠。整片海滩都是珍珠,不明白原理的人闻讯从远方赶来收集,装进口袋里,就变成了一滩湿漉漉毫无用处的散沙。 温泉和海水不一样。一旦经过暴晒,海水就会结晶,产生粗糙的盐粒。而温泉水浇在身上,滑腻地从皮肤上溜过。莲往真司的身上浇着温热舒适的温泉水,真司第一次看到莲的身体,兴奋地到处抚摸起来。 “莲,你的身上有好多伤痕。” “是啊,全部都是旧伤。” “你绝对去打架了吧?”真司一针见血地说。莲看了他一眼,从岸边拿起皂角帮他洗头发。 “不要多管闲事。” “我就知道会这么说……” 莲绝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但坦诚相见地泡在一个浴池里帮他清理身体,倒确实是第一回。 “奇怪,无论什么样也只有一个地方变了。” 真司揉捏着胸脯,凑到莲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身上。 “你看嘛,这里一点也没变化。” 莲故意逗他,往他干净的胸脯上浇水,给他擦拭身子,还按住他的手一起揉搓雪白的胸膛。 “千万别捏上瘾了。如果太用力,两边会长得不一样的。” “啊?还有这种事。” 真司赶紧松开手,惊讶道。莲耐着性子逗他道。 “当然了,你没有和女孩子交过朋友吗?完全不知道吗?这地方当然不能随便碰了。” 不料真司认真地听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村上只有年纪小的孩子愿意和我做朋友。青少年人的脾气,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大打出手,如果劝说他们,说不定还会把我也揍一顿。” 一直以来,莲倾听真司说话都不带感情地回答。他头一次破天荒地说: “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由我来打回去吧。” 真司因为莲愿意维护他而松了口气,但是,又觉得这样做不好,违背了他一贯的善良。他结结巴巴地对莲说: “莲、莲,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但是啊,不可以打架,绝对不可以啊!就算你以前做过打手,也不可能对孩子们动手。” “孩子又怎么样?因为不听话才需要管教吧。如果父母不愿意管教自己的孩子,只好由我代劳了。” “如果我不听话。” “你这傻子,不要把自己比作孩子啊……” 莲看着真司摇了摇头,随后抓起自己的食指,含进嘴里,乘人不备,狠狠咬了下去。莲嘶痛了一声,想要抽出手来,真司却继续舔着指尖,痒意沿着指节传递到全身。 “你在做什么呢?”莲问道。 “莲在我的身上做了记号,我也得留一个吧。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我们现在扯平了。” 真司说完,立刻放开莲的手。莲把那根被咬过的指头放在面前,看着指肚上被咬出的一个小小缺口。伤口已经愈合,因为刚刚真司吮吸得用力,愈合的缝隙微微泛着紫青色,融入到粗糙的黢黑的手上,所以并不显眼。他听着真司说道: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想着这个人摆着一副冷脸,为什么要到偏僻的乡下来啊,还住在我家。” “因为不想见我,所以才会第二天才出现吗?”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不,我只是诧异,这样的主人任由陌生人住在家里,还真是非常心大。” “就把我当作未婚妻吧,这样想象,相处会不会自然一点。” 莲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惠里才不像你这样——” “在说什么呢,谁是惠里啊?未婚妻吗?” 莲长叹了一口气。 “你啊,你比她傻多了。” 没想到真司不依不饶,追问着莲。 “这是要恢复婚约的意思咯?” “没有啊,别多想了。” “谁知道。东京来的人就是靠这办法把许多人都骗走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不知道自己当了第三者,还以为收获了爱情。” 见真司不相信,莲立即举起手朝天,向他发誓保证。 “我不会这样的。” “真的吗?”真司欣喜万分,“莲,你不会骗我吧?” “嗯,不会骗你。” 从浴汤里走出来,真司抱着被子披在身上,缎面绣花和服搭配青灰色的被褥,让人联想到浮世绘里手执团扇在田野月光下扑流萤的仕女。散落的一绺头发遮住了圆睁起来的美丽眼瞳,窗棂外碎银般浮薄的光芒洒进来,真司看上去比真实的年纪更小,模样像是古代未成年的贵族,只要成婚后就算作成年,实际上只有十多岁。被褥披在身上,仿佛穿着厚重的华服,脊梁被沉甸甸的压塌,露出一截纤细得仿佛一触即碎的颈项。 莲情不自禁唱了一句在华族学校学会的能剧《桥弁庆》。文艺部的演出只看过这一场,莲出于好奇,就把那句歌记了下来。 真司疲惫地趴在榻榻米上,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莲,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啊。” “不行吗?” 真司还想聊会天,没想到莲俯身抱住他。真司挣扎着说。 “这是旅店啊,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没关系,不会有人上来的。对了,你要喝点酒吗?” “我喝了酒会乱跑,也没关系吗?” “有我在呢。” “嗯嗯……” 他们彼此静静地抱着。过了半晌,真司忽然打了个哈欠,说道。 “好安静啊。” “要聊会儿天吗?” “好。” 真司答应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趴在莲的膝盖上,用指尖绕着自己的发丝玩耍。在此期间,莲一直安静地看着他。 “你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真司说。 莲不置可否,掐了一把他的脸颊。 “疼!”真司捂着腮帮子,攥着拳用力捶在莲的身上。膝盖、腰部、胳膊,哪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就知道你是坏人,脾气差,还好面子,没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也不知道改改……” 莲默默忍受他的怒火,一边小声地叫他笨蛋。真司锤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听见莲责怪他是笨蛋,于是趴在莲的身上捧起肚子来笑。然后,又听见一连串“笨蛋”传入耳中。他笑呵呵地仰起脸,感受莲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体上的吻,互相融汇交织着蓬勃的心跳,二人彻底贴合到了一起。真司呼着热气,感觉到浑身都在发热。他抬起胳膊肘儿,把自己整个挂到莲的身上,掌心被莲握住,粗粝的触感撩拨着他的心绪。真司意识到,默默行动着的莲并非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强大的物理的力量接近他,努力超越和他的距离。一阵难以言喻的冲动涌出胸怀,真司张着嘴,像随风飘舞的叶片一样晃荡着身体,因为感动,白皙的肌理泛起小颗粒。他不禁眯起眼睛表白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笨蛋我啊,就在这儿呢,哪儿也没去。” 单间的走廊外有一座养鱼池,池中有一条金鱼。池塘里漂浮着睡莲和水藻,金鱼摇曳着蝶形的凤尾,浮上水面大口吞食鱼饵。虽然是豢养在池中的观赏鱼,但那条形单影只的鱼却有着非凡的气势,仿佛要把周围流动的水全部吞入肚中,再吐出蓝宝石般的一串碎末。 “这条金鱼一定特别孤独吧。”真司盯着平静的池水感慨道。 “只是一条鱼而已。”莲担心他着凉,走过来替他穿上外套。 真司接过莲递给他的外衣,曲起指节按在肩上。他缓缓蹲下来,弯着膝盖跪在地板上,慢慢趴下来,用手拨弄水花。浪花一叠一叠地涌起,池底的沙砾打着旋聚成一块凹地。平静的港湾被外来者入侵了。真司弓着腰趴在地那里,做着渔夫捕捞的姿势,好像要纵身一跃,也想跳进养鱼的小塘里去。张开的袖口仿佛蝴蝶的翅膀,抖落的鱼饵就是翅膀上簌簌落下的鳞粉,屋顶漏进几块大大小小的光斑,蝴蝶在振动翅膀。 感情对于莲来说,是不必要的存在。终于,他也在这个刹那,感到心脏剧烈跳动,像被蝴蝶的振翅的微澜影响了。那阵微风打碎了情感的隔阂,把红色融入深不见底的黑色。 “要是能看到真正的海就好了。”真司叹了口气,说道。 “以后去看吧。”莲说。“海是很大的。姑娘们都喜欢换上泳衣,去海边游泳,在沙滩上晒太阳,还有很多外国人。有机会一起去吧,你应该也会喜欢那里的。” 他们回到客栈的单间短暂地休息了片刻,真司抱着被子躺下来,闭上眼睛小憩。虽说莲不是军人,但他讨厌有人毫无顾忌地睡在身旁,那个人至少要端正地盖好被子,平平整整地躺下,莲才不感到冒犯。而真司睡着的时候,露出光溜溜的脚底,掀起单衣,暴露平坦的小腹,一副毫无防备的天真神情,他却不觉得奇怪,似乎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过了半个钟头,莲看到窗外天光微明,晃了晃真司的肩膀,把他叫起来。 “天快亮了,我们该走了。” 真司揉了揉眼睛,抓住莲的手,匆匆忙忙地起身。他捧着莲伸过去的水杯,大口大口喝着水,站起来,系好腰带,用袖口卷起桌上还未动过的食物。临走前,他站在鱼塘边,将兜里藏起来的点心全部洒进鱼池中。 “还会再见面吗?”他俯下身对鱼说,侧着耳朵,似乎还想听见什么回应。 “快走吧,鱼是听不懂人话的。” “我知道了,就容许我跟它道个别吧。它比人还要辛苦呢。” 此刻,真司出神的表情不再像平日那样仿佛一潭澄澈透明、清可见底的湖水,而是覆盖了一层薄冰,稍不留神就被莲投过来过于凝重的注视着他的目光震碎了,噼里啪啦留下一地碎玻璃似的耀眼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