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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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袁羽睡得很不好,一晚上做了十几个梦,梦里一开始都是纪文博,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频繁出现杭煜的脸,闹钟响起的时候,袁羽像是受到惊吓般弹跳起来,一摸额头,一手的汗。 换衣服,拉窗帘,洗脸刷牙换鞋,她蔫头耷脑地做完,把垃圾袋扎口带下楼。 虽然没胃口,她还是买了份早餐,往常拥挤的公交站台,在周日这天显得清冷不少,她刷卡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把脑袋抵着窗户,眼神木木地看着窗外。 说不出来的疲倦感将她缠得透不开气,下车之后,她努力挺了挺胸口,挤出一个微笑走进大楼。 律所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她等了半小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陈律,对方正在接电话,对她一句歉意都没有,手里的公文包直接扔到她怀里,进门之前又吩咐她:“一杯咖啡。” 袁羽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服务生,我也不是你的保姆,我凭什么要给你倒咖啡。可陈律不等她开口,就抬脚进去了,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把自己憋得气闷不已。 倒完咖啡,陈律丢给她一沓厚厚的资料,让她抄录摘要。他自己则是接了个委托电话就要出去,袁羽想跟着一块学习,但陈律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她忍不住出声问了句:“陈律,我可以一起去吗?” “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陈律随手把桌上的书抽了几本丢到她面前,“你要能把这四本全记下来了,下次我就带你去。” 袁羽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故意刁难她,她不愿把人想得太坏,抱着书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 她当初高考分数不理想,爸妈花了点钱给她上的大学,专业选的也不好,导致出来工作根本没几个合适的,去电视台应聘时,还因为学校不好被HR筛了下来。 再后来,她找了个小公司做前台工作,谁知道,公司不到半年没撑下去倒闭了,还欠了她一个月工资。 她过年回家时,爸妈知道她工作不顺,托亲戚给她找了份“非常体面”的工作,说是工作内容很轻松,谁知道是来打杂。三个月实习期早就过了,原以为可以结束端茶倒水的“苦力生涯”,现在看来,根本是遥遥无期。 负责带她的陈律什么都不愿意教她,只当她是个免费保姆,还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那种。 袁母打电话过来时,正好是中午饭点,袁羽早餐也忘了吃,接了电话,插上耳机,去茶水间倒了杯水,把早餐放微波炉加热了两分钟,拿出来简单吃了两口。 “最近上班怎么样?累不累?”袁母问。 袁羽把煎饺咽下,喝了口水:“不累,挺轻松的。” “那就好。”袁母性子柔软,声音也温温柔柔,“今天周日,是不是要跟文博出去玩呀?” 袁羽拿纸巾擦了擦嘴,含糊道:“嗯,我刚睡醒,一会再找他。” “好。”袁母笑着说,“在外面好好的啊,有事给家里打电话,钱够不够用啊?” “不用。”袁羽鼻头一酸,“多着呢。” 电话一挂,袁羽就委屈地瘪了瘪嘴,她吸了口气,用力咬下一口煎饺,嚼吧嚼吧咽进肚子里,又去洗了手,这才回到工位上继续加班。 忙到晚上五点多,她才把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到陈律办公室。回家之前,她看了眼手机,纪文博一条消息都没发来,袁羽心情有点丧,点开对话框,想说点什么,敲敲打打的又统统删掉。 她关掉手机,塞进包里,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域,长长呼出一口气。 好累。 她真的好累。 第九章 袁羽低头走出律所大楼时远远看见了杭煜,起初她还以为昨晚做梦梦见这人太多次,导致看花眼了,结果走近一看,确实是杭煜。 对方明显在等她,身后还背着昨天的包,脑袋上戴着顶鸭舌帽,身上套着件黑色冲锋衣外套,底下是黑色运动短裤,不伦不类的打扮居然还挺潮。 “终于下班啦?”他也不知等了多久,看了眼手表,这才朝袁羽走来,“走,我请你吃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袁羽警惕地盯着他。 “跟我去吃饭,我就告诉你。”杭煜走到她身侧,将她肩上的包扯下来,背到自己身上。 “杭煜!把包还我!”袁羽今天太累了,体力跟不上,举着手抢了半天抢不到,气得抬手去打杭煜的肩膀,“神经病!很好玩吗!还给我!” “这样才对嘛。”杭煜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见她从蔫头耷脑的状态恢复成凶巴巴的表情,咧嘴一笑,“比刚刚好看多了。” 袁羽一愣,杭煜已经把她松开,包是还给她了,包里的手机却被他拿走了。 他抬手晃了晃她的手机:“走,陪我吃个饭,我就还你。” 袁羽气得牙痒痒:“你真的是有病!” “是啊,我有病。”杭煜扭头冲她笑,“不然,怎么一直咬着你不放。” 袁羽不想理他,奈何手机在他手里,只能跟在他身后找机会把手机拿回来,结果坐上出租车,她一个虎扑,没把手机抢到,整个人还被杭煜抱了个满怀。 “杭煜你有病吧!你把手机还我!不还给我我就报警了!”她气得要炸了。 杭煜把人搂得更紧,语气欠儿欠儿的:“你抱,你用力抱。” 袁羽:“……” 妈的啊啊啊啊啊啊!!!! 司机看后座两人抱来抱去,腻歪得不行,完全没眼看,殊不知,袁羽被钳制在那,根本动弹不得,杭煜还把脸凑得极近,她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她气得咬他的脖子。 柔软的曲线尽数贴着他的身体,温热的唇瓣贴着他脖颈,牙齿落下的时候,濡湿的舌尖明显滑过他的皮肤。 杭煜呼吸都重了,掐着她的后颈,声音压得很低:“别乱咬。” “我就咬!”袁羽还换了个地儿,咬得更重了。 杭煜双臂一伸,把她整个人掐坐在怀里,袁羽瞬间不敢动了,屁股底下坐着硬邦邦的东西,隔着薄薄的布料,她几乎能感受到物体的形状和温度。 “……” “你乖一点,别闹。”他抬手摸她的后背。 袁羽后脊一麻,条件反射地打掉他的手:“别碰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脸忽然就烧了起来,她赶紧从他身上下来,爬到一边坐下,闷不吭声地看着窗外。 “喂。”杭煜喊她。 袁羽不搭理他。 “毛毛。”他喊她的小名。 袁羽瞬间炸毛:“你有病吧!” 车厢昏暗,但杭煜却看到她亮晶晶的瞳仁,她像炸了毛的猫咪,瞪圆了一双眼,凶巴巴地朝着他喊:“谁让你喊的!不许喊!” 高二那年,杭煜第一次喊她小名时,袁羽也是这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竖起浑身的刺冲杭煜发火。 杭煜低笑出声,他很突然地伸手揉了揉袁羽的脑袋,语气依旧欠儿欠儿的。 “我就要喊。” 第十章 袁羽好想跟他打一架。 但她打不过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忍着。 车子停在路口,袁羽下了车,跟在杭煜身后,见他进了火锅店,有些狐疑:“你能吃辣了?” 杭煜转头一笑:“你还记得我不能吃辣啊?” 他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什么表情在他脸上都显得过分漂亮,那双桃花眼在周围的霓虹照耀下,湛亮夺目,就连唇角的梨涡,都显得过分生动。 袁羽皱眉没理他。毕竟从前,杭煜时不时会来纪文博家里蹭饭,偶尔是晚上,袁羽也在,三人会出去吃烧烤,杭煜每次都被辣得满脸通红,袁羽看见他这个糗样就会觉得开心,给他拿罐可乐都会偷偷晃十几下,等杭煜被喷了满脸,她这才报复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时候,杭煜反倒没怎么生气,抹了把脸,斜着眼睛看她,单手拎起那罐可乐,往嘴里灌着,唇角带着笑。 袁羽发觉自己根本看不懂杭煜,有时候觉得他不像是会生气的人,可他又会莫名其妙发脾气,可等她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他又跟吃错药似的,一点都不生气,还冲她笑。 火锅店里人不算多,但热气蒸腾,杭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拿了菜单划拉一长串,递给服务员之后就起身去拿饮料。 袁羽:“……” 她跟纪文博出来吃饭,光点菜就能花十分钟,纪文博从来不点菜,而她是选择困难症。 “晚上他不找你?”杭煜很快回来,手里拿了瓶荔枝味的饮料放在袁羽面前,自己拿了罐可乐,他从口袋里摸出袁羽的手机点了两下屏幕,眉毛一挑,语气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挖苦,“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 “关你屁事!”袁羽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你还给我!” “吃完就给你。”杭煜把手机放回口袋,“我说话算话。” 袁羽把包放下,反正她早就饿了,不过就是一顿饭,她就当陪狗吃了。 袁羽从小到大最爱的就是火锅,去年纪文博还陪她出来吃了一次,今年从过年到现在,足足过去大半年,她都没能吃上一次火锅,因为工作太忙,而且她开始学着攒钱,火锅这种‘奢侈’店,她已经很久不敢进了。 服务员把推车推到桌前,袁羽才发现杭煜点了多少东西,推车都满了,服务员又开始往桌上放,杭煜则是把碟子里的丸子统统倒进锅里——他点的是麻辣锅。 管它呢,辣死他活该! 袁羽看也不看他,盯着锅里的rou和丸子,熟了就拿筷子去夹,杭煜弄了两份酱料全放她面前了,她也不客气,两份全蘸了,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毫无形象可言。 对面传来“咔嚓”的声音,袁羽警惕地抬头,就看见杭煜拿着手机在拍照。见她抬头,他将手机转过来,让她看了眼。 照片上的她吃得满嘴都是酱料,脸颊鼓起一边,嘴里塞不下,还露出半边丸子,鼻头不知什么时候喷了红色辣椒油,脸上也被热腾腾的火锅熏得通红泛油——可谓是这辈子最丑的一张照片。 “……” 袁羽冷静镇定地将嘴里的东西细嚼慢咽吞进肚子里,喝了口饮料,拿纸巾擦了擦鼻子和嘴巴,抬头看着他说:“我吃完了,手机给我。” 汤有点烫,饮料是冷的,面前的酱料太少了,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只手开始摸索着找趁手的东西,好在拿完手机之后,可以快速“行凶”。 杭煜确实说话算话,痛痛快快地把手机递了过来。 只是袁羽刚接到手里那一刹,就被杭煜握住了手,他眼睛很亮,唇角扬着,笑容好看得有些扎眼:“我知道你心里憋着坏水,你可以试试。” “你弄我一下。”他松开她,目光平直落在她通红的嘴唇上,“我就在这亲你。” 袁羽:“……” 妈的。 好想把这锅汤糊他脸上! 第十一章 这一顿饭花了杭煜三百多,趁他去结账,袁羽拿了包跑了出来,这地方离她租的房子挺近的,坐公交一站路,走路的话要十分钟左右,她衡量了下,去公交站台看了眼,下一班公交要八分钟后。 她果断选择步行,摸出手机看了眼,确实没有消息,微信打开,除了律所工作群消息,再没别的。 她点进纪文博的对话框,忍不住去看他的朋友圈,他是不爱发朋友圈的人,每次发都是奥赛相关的链接和视频,点进去看得云里雾里,无形中受到降维打击,后来袁羽就不看了,只知道一个劲黏着他。 她经常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笨了,跟纪文博没有话题了,所以他才对她越来越冷淡。 “喂,撞到人了。”身后传来杭煜欠扁的声音。 袁羽停下脚,绕开迎面的路人,低着头往前继续,完全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思。 “又蔫了?”杭煜几步走到她前面,伸着头看她的脸。 袁羽脸上一点神采都没有,往日亮晶晶的眸子都灰簌簌一片,颇有几分心如死灰的状态。 杭煜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拿出手机就给纪文博打了过去,袁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看见他给纪文博打电话,还以为他要把他们昨天早上的事告诉纪文博,吓得扑到杭煜面前伸手去抢手机:“你干嘛!你不要打!你要干什么!不要告诉纪文博我求你了!” “你为什么眼里只有他?”杭煜把电话掐了,一手钳着袁羽的手腕,将她拉到胸口,黑眸低着,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她被吓到了,瞳仁还惊疑不定的,听见他这话,更是茫然无措。 是了,她这么笨,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杭煜低声骂了句脏话,把她松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神经病。”袁羽咕哝了句,低头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回头看了眼,杭煜臭着张脸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到了小区楼下,杭煜就转头走了,袁羽松了口气,就怕被这个神经病缠上。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犹豫了会,还是给纪文博发了条消息:【吃饭了吗?】 纪文博隔了半小时才回:【嗯。】 【可以视频吗?】袁羽问。 纪文博回了俩字:【不行。】 【好吧,我明天要早起,你也早点睡吧。】袁羽努力自我安慰,关掉手机,就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另一边,纪文博关掉手机,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 杭煜这一拳打得太重,把自己骨节都打得生疼,他自己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只胸口起伏不定,一双桃花眼冰冷地睨着纪文博:“你什么意思?昨天那么晚也不送她回家,你到底是不关心她还是不喜欢她?” “你吃火锅了。”纪文博没回答他的问题,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作出分析,“是跟她吗?” “纪文博!”杭煜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眼睛喷了火似的,“我要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当初我就不该把她让给你!” 纪文博不想解释太多,沉默了很久才说了句:“替我好好照顾她。” 杭煜愈发火了,扯着他的领口,骨节用力到几乎要把他勒死:“那你他妈跟她分手啊!你不喜欢她你还拖着她干什么!” “我没有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纪文博不说话。 杭煜气得又给了他一拳:“别跟我扯他妈什么苦衷!你是得癌症了还是要死了!你他妈放个屁!” 纪文博被打得直接倒在地板上,他很久都没爬起来,就那么躺在地板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声音很轻:“别问了。” “行,你他妈别后悔!” 杭煜说完这句话,“砰”地一声摔上门走了。 第十二章 杭煜不是第一次跟纪文博打架。 高三那年也打过,那天圣诞节,外面下着大雪,他从外面进来,就看见袁羽穿着纪文博的衣服,坐在矮几上吃火锅。 纪文博说了什么,杭煜没听见,也不记得。目光就看着袁羽的脸,她被热得满头大汗,皮肤白里透红,嘴巴红红的,鼻头沁着一层薄汗,探着舌头直吸气,大概是被辣到了,眼睛都有点发红。 她一手扯着衣领,一手扇风,趁纪文博没回来,偷偷喝了他喝过的饮料,圆圆的杏仁眼灵动狡黠,憋着笑抬头看过来,撞上他的视线,她也顾不得讨厌他,冲他比了个“嘘”。 她第一次冲他笑成那样。 为的却是别的男人。 后来,袁羽吃饱喝足在地毯上睡着了,纪文博背着她把她送回家,杭煜跟出来抽烟,一只手撑着伞把这两人罩在伞下,路上安安静静,只有鞋子踩进雪地里的闷响声。大概袁羽以为他走了,搂着纪文博的脖子,软着声音问他:“纪文博,你喜不喜欢我啊?” 纪文博还没说话,袁羽又伸手过来捂住他的嘴:“你先别回答。” 纪文博不说话了,袁羽又捏他的耳朵,趴在他背上有些害羞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 头顶的伞没了,一抔雪冰冷地落满袁羽后颈,她被冻得一哆嗦,转头看见正在打伞的杭煜,他穿着一身黑,立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声音有些沉:“太冷了,我先回去了。” 再后来,纪文博刚进门,就被杭煜一脚踹出来,两人在雪地里打了一架,以杭煜的胜利告终。 但杭煜连个打人的理由都没有,只说:“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说什么让不让的,那时候,他就算拼尽全力,袁羽还是不喜欢他,和现在一样。 杭煜从小到大没有感受到过什么叫挫败,但在袁羽身上,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纪文博是聪明,但杭煜从没觉得自己比他差,他输就输在出现得太晚了,青梅竹马不管搁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出佳话,偏偏他不信邪,硬要横插进来。 结果惨败。 杭煜背着包进了网吧,开了通宵卡,把背包放下,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照镜子时,他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很多人都说他长得帅气,不需要花言巧语就有漂亮女孩主动找他,但袁羽从来没用花痴的目光注视过他,在她眼里,他自大自傲自以为是,是个讨人厌的自恋狂。 杭煜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深吸了口,将白色烟雾尽数喷在镜子上。 如果当初没发生那件事,他果断不会抽身放弃,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在他心里,袁羽已经是他的女人,以后将来,永远都是。 jiejie杭锦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人在哪。 杭煜言简意赅:“网吧。” 杭煜在国外读的大学,回国之后就到了南市,父母还以为他在南市上的高中,对这儿有感情,殊不知他放不下这儿的一个人。 全世界都不知道,但他jiejie杭锦清清楚楚。 杭锦不是来关心他的,而是来给他下期限的:“给你两个月,让你撞够南墙。” “姐。”杭煜叹了声,“说点好听的。” “三个月?”杭锦估计挺忙的,说完这句就挂了,“不能再多了,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 杭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