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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野肠子都要悔青了。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穿回半个时辰之前狠狠地抽自己一大嘴巴子:挖了个坑还自己上赶着往里边跳,你怎么敢的啊!偏偏姬野那两片嘴皮子动得比脑筋快,等到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举其实与引狼入室无异,早就为时已晚。这会儿他夹在面色不善的柳晖朗和笑意盈盈的谢行戈中间如坐针毡,活像个冤大头地主爷,而他的两房姨太太互相看不对付,正闹别扭要向他讨个公道。 “那个……二位,别光盯着我看了,成不?吃菜、吃菜,再不吃都凉了——这么一大桌呢,浪费粮食多不好啊!”姬野觑着两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柳晖朗没说话。谢行戈也但笑不语。姬野捏着手中的筷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心里叫苦不迭:这一桌可不便宜,算上酒水够抵他辛辛苦苦干半个月的进账了,他请客都没这么阔绰过;这俩祖宗一口不动便也算了,那四只眼睛就跟黏他身上了一样,看得姬野心里发毛,这饭哪怕闻起来再香也跟断头饭似的,吃不下去一点。 唉,早知道请他们吃路边馄饨摊了,王婆婆还能看在我面子上给打个对折。姬野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喝着——饭没胃口吃不进,这上好的梨花白总不能再晾在一旁当摆设了吧! 你们不喝我喝。姬野愤愤地想,横竖酒壮人胆,万一等会儿谈判破裂事态失控……他就装醉耍赖,大不了撒酒疯躲桌子底下。柳哥再怎么生气,应该也不至于跟着钻到桌底下把他揪出来打。 ……总不能吧? 他暗自腹诽着,偷偷地去瞄柳晖朗,恰好撞上霸刀抬眼看过来的目光。许是做贼心虚,姬野竟被盯得浑身一激灵——饶是二人厮混在一处多年,他也从没见过柳晖朗这种眼神,狼似的,全然没有平日里谦谦然的样子。思索再三,姬野决定先认错:毕竟是他连着几日避之不见在先,转头又和谢行戈插旗被当街抓包,柳哥心中不痛快也挺正常。 ——虽然他对柳晖朗心里怎么想的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毕竟兄弟好些年,一朝得知自己的好哥们儿对自己芳心暗许已久……等下,芳心暗许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总而言之,这事儿对一向怕麻烦的姬野来说着实有点超纲。他从小生在凌雪阁长在凌雪阁,年纪轻轻便进了吴钩台,早早地把自己锤炼成一把杀人的剑,从此生死置之度外,活着就只图个潇洒走一回,至于别人的真心……怪沉重的。姬野自知要不起,也不配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条命会折在谁手里,又何苦去惹人姑娘家为他伤心掉泪。他最是见不得这个。 可柳晖朗偏偏说喜欢他——偏偏是柳晖朗说喜欢他。 姬野也不明白这哥平时看着挺沉稳持重的一个人,怎么就突发奇想对他有了朋友以外的心思。他与柳晖朗认识的时间不短不长,正好五载,一道看过长安的月亮北地的雪,喝过一杯酒睡过一张床盖过一条被子;也白刃相接酣畅淋漓地战过,千招百势刀鸣剑动,只记得血和呼吸都烧得guntang的感觉,他又有点不舍得:好哥们难得,好对手更是百里无一的难得,把柳晖朗弄丢了,他要去哪里找下一个? 姬野还记得他刚入吴钩台无甚经验的那两年,出任务动不动挂彩,轻则受些皮rou伤,重的时候能吊着口气托同门回去复命就算不错了,隔三差五就得带着一身血去敲柳晖朗宅子的门,求他帮忙给后背上药——那时候他初来乍到,偌大的辖区里只认得柳晖朗一个,除了他那也没别处可去。伤得最重的一次他自己都以为要活不成了,他疼得站不住,整个人往柳晖朗身上倒,扯着嘴角努力想装得轻松一点,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他喃喃念叨着可能这回是真不行了柳哥我这样气若游丝像不像在托孤啊——还有心情开玩笑。虽然看柳晖朗的反应,这笑话大抵是不怎么好笑的。再醒过来已是五六日后。姬野甫一睁眼,便看到柳晖朗伏在他床前打瞌睡,眼下青青黑黑一片,不知守了多久。 哎,还得是兄弟如手足,到底不一样。从鬼门关遛了个弯捡了条命回来的姬野眨巴着眼睛,傻愣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