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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生带着向阳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绿色风衣的中年女人。裘生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向阳看见那女人的犹如风驰电掣般的步子旋即也停住,喊了声:“裘医生。”

    向阳打眼瞅过去,这女人约莫四五十岁,过肩头发被染成栗色,烫了卷,脸上涂了比她脖子白了许多个色号的粉底,口红是玫红色,涂得一丝不苟,和现在网红喜欢的模糊唇线大相径庭。

    裘生温和道:“余青mama。”随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语气不慌不忙:“您比我们约好的时间早了些,我记得我们约的是下午两点。”

    余青mama看人的时候喜欢抬起下巴看,在向阳眼里她是一副趾高气昂又刻薄的模样。

    余青mama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卷发,涂满了玫红色口红的唇开开合合:“我知道,但我下午有事儿,而且早些来,我想青青也高兴一些。”

    随后她毫不遮掩的视线将向阳自下而上打量了一番,那令人不太舒服的目光从向阳披着的葡萄头发移动到她一耳朵的耳洞上,神态有些不屑,随后看向裘生,拖着阴阳怪气的调子问:“这是——?”

    向阳望向裘生,抱住了他的手臂,裘生只是垂眸看了眼向阳的头发,随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淡笑着说:“余青mama,是这样的,余青呢,现在还在我们例行的治疗过程中,您这样不通知医院地提前赶来,现在确实没有办法为您空出余青的时间,还请您在这边的椅子上等到下午两点,届时我再陪同您去看望余青。现在我也有事,先失陪了。”而后轻点了一下头就带着向阳要离开。

    余青mama叉起了腰,视线还是若有似无地掠过向阳,嗓门格外大:“我下午有事儿,医生,通融一下,行不行?况且我只是想看望一下自己女儿,这都不行?你们那些治疗流程,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裘生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但还是心平气和的:“余青mama,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余青现在正在接受治疗,我不想耽误孩子,希望您理解一下。”

    余青mama忽地用力地跺了一下地面,那清脆的“咚”声让向阳循着声音看去,这才注意到这位mama还穿了一双四五厘米高的高跟鞋。

    余青mama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裘生,瞪着眼睛咄咄逼人:“我要申请余青的心理咨询旁听!别跟我扯有的没的,你们这些医生不管年轻的还是老的,都一个样,眼里都是钱,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我女儿引的一点求生欲都没有?我知道的!你们医院早年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医生没医德,我这会儿说要见一面青青的面都不允许了,你们——”

    向阳下意识地仰起头看向裘生,他绷着一张脸,一脸的风雨欲来。

    余青mama声音很大,服务台的那个护士椅子还没坐热,向阳就见她又站起身来忙乱地拨起电话,大概是拨给警卫处,因为向阳已经见到保安在门口往这儿赶来了。

    余青mama吸引来了不少注意力,不少的过路人都频频往这儿投以视线,有些甚至还举起了手机。

    向阳忽地甩开裘生的手,三两步跑到人群堆里,直奔那些个举起手机的,急忙道:“对不起,能不能别拍?对医生的影响不好。”

    有些听了向阳的话收起了手机,有些甚至和向阳起了争执说“为什么不能发?”,向阳分析得头头是道,给那些人听的是一愣。

    裘生的视线从慌乱又忙碌的向阳身上收回,忽地笑了声,信步走到余青mama身前。

    他个子很高,比穿了高跟鞋来增强气势的余青mama还高出一个头。走到她跟前的时候,余青mama警惕地瞄了他一眼。

    他温和的语气却不容置喙,慢声道:“确实,您知道我作为医生,的确不能和你起冲突。现在您也看到了,保卫部已经来了,您作为扰乱我们医院秩序的人,即使是我的患者的母亲,我也有权利将你驱逐出去。可是呢,我一般不会这么做。”

    他轻笑了一声:“虽然我们没有见过几面,但我还是保留我看到余青第一次接受咨询后得到的结果给出的建议那样,考虑到余青的个人情况,我建议您也接受治疗,也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家庭治疗......至于您刚刚提到的,想旁听咨询,虽然我不是余青的心理咨询师,但我可以告诉您......您是否能旁听,结果与否,是来自来访者、也就是余青的个人意愿。以上。”

    周围窃窃私语着,裘生说完了就不慌不忙地走到人群堆里,拽住了背对着他的正在人群里激情“演说”的向阳的衣角,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目光柔和:“走了。”

    向阳眨了一下眼,看见xiele气的余青mama,偏开了视线,老老实实地“噢”了一声,跟着裘生走到了一旁的过道。

    ......

    他们俩彼此都相对无言,偏偏走道又嘈杂喧哗,人来人往中更显得沉默。

    裘生眼眸倾斜到耷拉着头的向阳身上,伸出手指来拨了一下她耳朵上五颜六色花朵耳钉中的黄色雏菊的那个,向阳立马抬起头,手捂住耳朵,却没看他。

    她和余青一样打了一排耳洞,但余青带着的是一耳朵的塑料宝石耳钉,而向阳带着的这些显得更俏皮,而且细细看过去,颜色花的种类都各不相同。

    裘生淡淡问:“害怕么?”

    刚刚那个女人的歇斯底里永远只在嘴上显现,她最后的沉默还是表明了她是有忌惮的。

    向阳当然怕,因为向菱发作的时候,比她更......

    更,揪心。

    向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样的人,多么?”

    裘生迟疑了两秒:“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我一般不太愿意去接诊年龄比较小的病人,因为往往令人难过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家长,他们发病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家庭因素。但,这些病人的家长一般都不会很好地听我们的治疗建议,他们的执拗和固执,在那些病人的眼里,其实都是很令人绝望的。”

    向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话题聊着天转移了话题:“你说刚刚那个给别人挪位置,我看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医生都有自己的办公室,你有么?”

    “有啊,但是只能说是工位罢了,有点像是你要说单独的那倒不至于有......但也可以有。”

    他最后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向阳迷茫地问道:“什么叫‘也可以有’?”

    裘生讽刺地勾起嘴角:“这间医院都算是裘新平的,当然可以有......但,我不想这样。”

    豪门大家的家庭内部风云感觉可以出一部连续剧了,就向阳目前观察得到,裘新平和裘生的关系并不好。

    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就跟着裘生的步子继续走。又走了没多久,前边儿敞开的大门一片光亮。

    她忽地停住了脚步,勾住了裘生因为一只手放在口袋而曲起的手肘,认真问道:“如果,那个人坚持要你的一个回答,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说?”

    裘生扭过头来,目光温沉地和她对视,手还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任凭向阳使了点劲用她的手肘把他往身侧拉了拉,他也几近纵容地顺着她的力道抬步往她那走着。

    数秒后,他的声音轻轻地落在她耳畔:“你的mama和裘新平谈了恋爱,我们俩只是偶尔会出现在一个房檐下的——”他顿了一下,稍稍皱了眉像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词语,而后松开眉心,道了两个字:“——房客。”

    向阳的手腕抬了抬,想抓住些什么,但总是缥缈无形,没有什么主动来拉住她。

    她说:“只是这样么?房客?”

    今天没有阳光,天很灰沉,很空寂。

    裘生逆着光站着,薄薄的眼皮垂下又抬起,轻声道:“向阳。”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向阳一怔,就听见他接着说了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很笨,因为她辨不清他的情绪,也解不了他的语意。

    裘生说:“我是一个医生,虽然算不上行业顶尖,但至少是一个,还算有职业道德的,精神科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