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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你都能明白我。程询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饱蘸了墨,一面书写一面问程福:“谁送来的?”程福回道:“上面三本帐是刘管事交上来的,说您知晓原由其余的是夫人命红翡送来的。”程夫人忙于迎来送往的时候,就懒得看内宅的账册,又担心手里的丫鬟管事出纰漏,索性让长子分忧。几年来都如此。程询嗯了一声。怡君想着,他要是在这里一面翻账册一面打算盘……那可就太热闹了。程询给她写了两道题,待墨迹将干,递给她,“看看,随意选一题。”“是。”怡君接到手里细看。他写的是行书,笔力雄劲,笔势遒美。第一道题,是苏东坡所作的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第二道题,是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春江晚景有珠玉在前,如梦令取后两句作图便可看起来都非难题。但是,有珠玉在前的,她反倒想不出更好的画面,至于溪亭日暮,难处是布局。怡君斟酌片刻,选了第二题。程询一笑,“桌上的画谱,你仔细看看。”怡君称是。大夫给廖碧君诊脉,开了个清心去火的方子。小厮按方子抓药回来,廖大太太吩咐紫云去煎药:“仔细些,让她快些好起来。”紫云瞧着大太太那个不耐烦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不耐烦起来,想着两位小姐真是命苦,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娘?面上却是不敢流露分毫,脆生生称是,转去小厨房煎药。廖大太太撩帘子走进寝室,忍着火气道:“做半日样子就起来吧,省得老爷问起来,我没法儿回话。”“……”廖碧君倚着床头,望着半掩的水红色床帐,不吱声。廖大太太走到床前,伸手戳着长女的脸颊,“你这是唱哪出呢?昨日到底是谁气着了谁?”廖碧君垂了眼睑,不为所动。“……真是丧气!”廖大太太瞪了她一会儿,甩一甩帕子,走了。廖碧君转头望一眼晃动的门帘子,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吁出。☆、46.剔银灯这种时候,怡君要是说话,只能让母亲的火气更大。她转头,凝了一旁的罗mama一眼,视线凌厉。罗mama最早是廖大太太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过去,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留意到二小姐的视线,她心头一颤,当即会意,期期艾艾地上前去,赔着笑悄声提醒:“大老爷昨日说过,等下次休沐,要去程府回谢解元,更要带上厚礼,答谢叶先生教导两位小姐的辛劳。”略略停顿后,语声恢复如常,“等会儿北廖家太太要过来。大太太,您且消消气,换身衣服,客人说不定等会儿就到。”廖大太太继续瞅着长女运气。不再出声责难,就是愿意顺势下台。罗mama立刻吩咐房里的丫鬟:“快快快,金钏服侍着大太太去更衣,银屏去准备待客的茶点,……”一通差遣,下人们忙起来,打破了之前母女对峙的凝重气氛。“大小姐、二小姐,快回房吧。”罗mama替廖大太太做了主,话却说得婉转,“大太太这会儿不得空,晚些时候你们再来请安回话。”姐妹两个压根儿不愿受罚,当下顺势行礼退下。怡君陪着jiejie回到房里。廖碧君进门后,走到东次间,失去力气,跌坐在就近的绣墩上,怔怔出神。与母亲争执是家常便饭。记事起,母亲就对父亲、哥哥百依百顺,却对她和怡君百般挑剔轻视。平时不怎么理会她们,衣食起居都交给奶娘管事打理,每日只昏定晨省时见面。怡君打小就活泼,相较之下,她显得很文静乖巧。可是,几岁的孩子哪有不贪玩淘气的,时不时就会一起闯祸。母亲也不知怎么回事,特别不喜活泼淘气的孩子,这些年都一样,不管什么事,都是不问青红皂白,摁着怡君数落、责罚。怡君从小就跟她最亲,挨训的时候,从来是顺着母亲的话把过错全部揽下,老老实实挨罚,提都不提她一句。但她是jiejie,应该照顾meimei。她不稀罕母亲无意间给予的袒护偏心。这些年了,一次一次跟母亲较劲争执,起先说话没个章法,总落得跟meimei一起受罚的结果,这几年好歹出息了一些,能跟母亲讲道理摆轻重。说来讽刺,她从不是有脾气的人,真不是,但在母亲面前,越来越牙尖嘴利。此刻让她难过的,并不是这已成习的风波,而是商陆。他让她委屈、难堪。“姐,别难过。”怡君蹲下去,仰脸看着jiejie,一语双关,“不值当。”“不值当……应该是吧……”廖碧君唇角上扬,想对怡君笑一下,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下。她搂住meimei,无声地哭了起来。怡君手势轻柔地拍着jiejie的背,心疼得厉害。她多希望,jiejie保护自己时的敏锐伶俐,在面对外人时,也能派上用场。只是,jiejie从没与家门外的人起过冲突,由此从没意识到,外面一些人更不可理喻,更需要防范、计较。“商陆离开程府之后,先回了住处,随后去了湘菜馆、王记。”傍晚,程禄向程询禀明后续,“廖家护卫阿初一直留在那条街上,等商陆与湘菜馆伙计、王记老板叙谈离开之后,使银钱打听了一番,末了,又去了商陆的住处附近。”这阿初办事倒是细致周到。程询不需问就能确定,是怡君在家中外院的眼线。程禄继续道:“今日,传话的小厮先去了商陆住处,递帖子求见,询问去向之后才又追到王记——是打着姜先生的名号,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起疑心。”程询颔首。“小的已经吩咐下去:商陆每日抵达程府之前、离开之后,仍需留神,不得大意。”程询满意地笑了笑。同一时间的廖家,阿初来到怡君房里,禀明打听到的消息:“那位公子姓商,单字一个陆。商公子回去了一趟,向伙计打听大小姐何时离开的。后来在王记,跟老板多说了几句,小人估摸着是真话。”怡君点头,“那就说来听听。”“商公子跟老板说,匆匆忙忙地离开,是有贵人遣了小厮传话,要他到程府相见。为此,他才片刻都没敢耽搁。”贵人,到程府相见。怡君皱了皱眉,就算传话的人催的急,也不至于片刻都等不得,容不得他进门跟jiejie交待一声。走的那样匆忙,分明是把那所谓的贵人看得太重,起码在当时,劳什子的贵人比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