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清欢不渡【现实,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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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带着方轻崖回到华山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 舟山临海,潮湿闷热,冬天还有些阴冷。而华山这边干燥不少,到冬天时又干又冷的,虽说温度更低,做好保暖的话却要比那边舒适不少。 谢云流功力深厚,穿的还是少年时喜欢的劲装,方轻崖倒是如过去那般多围上了一件披风保暖。 谢云流递了拜帖后便站在山脚下等着,他这人很难说对什么东西有长久的耐心,如今等了好半晌却也不觉得烦躁。 李忘生接到消息,没过多久便带着于睿等人迎了下来,如早些时候接待曲云裴元那般做足了礼仪才将人迎进会客堂。 于睿等人见过李忘生的情况,前些日子又听李忘生提起过谢云流,多少也算是有了些准备,见到少年模样的谢云流并未感到讶异,反倒是方轻崖骤然见到年轻的李忘生,神思恍惚,好久才敢认下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是当年一手将自己与师父带大的师叔祖。 “也难为师祖能忍住这一套。”方轻崖心知谢云流最烦这堆冗长的礼节,见他竟然真跟着走完了一整套流程,还颇有些讶异。 去了会客堂,刚才入宗时表面看着还算融洽的气氛却是骤然尴尬了起来。 李忘生坐在主位看着谢云流,于睿等几个人表面看起来十分镇定,谢云流端坐在椅子上捧茶沉默地看着地面,方轻崖站在谢云流身后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祁进自觉已和谢云流恩怨两清,又实在不待见谢云流,如今谢云流来了,他也怕自己又一不小心冲动了干出什么后果严重的事来,索性眼不见为净,干脆就没来。 “……长大了。”最后还是李忘生开口,他扫了几眼方轻崖,道:“荆空儿曾和我说过你的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情有义反而值得夸奖。只不过话虽如此,到底是你伤了同门,还需去给人道个歉。” “掌教说的是。”方轻崖低头行了一礼,随即便被李忘生挥退,“去找荆空儿,他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这里的事暂且不用你管。” 方轻崖也觉得受不住这尴尬的气氛了,抬头看见自家师祖还在盯着地面数地砖,只暗道一声师祖不愧是师祖,这才匆匆赶出门去。 没了小辈在场,李忘生也看出了谢云流的尴尬。他看着如今和他一样回到少年时期的谢云流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好似那里有什么绝世剑招一般,恍惚间只觉得又回到了当年。 只是他余光扫到于睿等人,最终思绪到底回到了现实。 “你们几个,先……”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两人一同开口,随即又迎来一阵沉默。 李忘生从未想到谢云流真能主动认错。他本是想先让其他几人离开,待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先主动服个软给师兄递个台阶,等说开了当年之事便是。 谁知道他一辈子不肯低头的师兄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声道歉。 虽然话没说完,于睿却懂得他的意思,当即带着着上官博玉等人离开此地,将房间留给自己的两位师兄。 “唉……”李忘生看着依旧盯着地面不肯看他的谢云流,轻叹口气,“师兄,何故不肯抬头见我?” “没有。”谢云流听到这话,立刻便抬起头来,“你别胡说,我何时不敢看你了?” “我可没说不敢。”李忘生的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师兄,你我相识七十多年了,我可从未想过有一日你真能低头道歉。” 他的师兄,年少时张扬热烈,一身傲骨,后来造化弄人,宁愿众叛亲离到与武林为敌,也不肯低头认错。他心软又冲动,愿意为友人出生入死,却始终不肯直白地吐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师父一切都好。” “……既然旧日恩怨已解,我就先回去了。”谢云流沉默片刻,“华山苦寒,师弟冬日若是有空,也可上我刀宗拜访。” “师兄上次见我时曾问我,华山的雪是否一如当年。”李忘生放下茶杯,“如今回来,亲眼得见,却是不愿意多住两日?” “如今我已非纯阳弟子,再住下去怕是一些人也不会愿意见到我。”谢云流道,“既然如此,我又何苦讨这个嫌。” “话不是这么说的,师兄。”李忘生叹气,“纯阳一直都是你的家,我们从来没想过不认你——你去找于睿师妹问问,她和博玉几人心里一直都是拿你当大师兄的,静虚一脉也从未因你感到怨恨。” “总归回不到当年,何必徒增伤感。”谢云流心中倒是陡然安稳下来,只觉得低头认错也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艰难,“仔细想来,你们几人都能护住门下弟子安康,反倒是静虚弟子倒是因着我的事受了不少苦,是我心中有愧,不忍再见他们。” “那……风儿你也不想见见吗?”李忘生见谢云流此般作态,难得地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道,“师兄,你我何故重回少年时,梦中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你真没有一点感知?还是如当年那般不愿面对?” 他并不擅长这般逼迫他人,更何况面前这人是他最敬最爱的师兄。只是他也清楚,很多时候谢云流须得如同在烛龙殿中那般,被人逼到无法逃避的绝境,才肯吐露出一二分的心声。 他从未认清过自己的师兄,却也不会有其他人比他更懂得自己的师兄。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谢云流骤然抬头,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说谁?洛风?” “他不是死了……死在我怀里的,我亲眼看着他咽气的……”谢云流端着茶杯的手无意识地开始发抖,那双握剑可沉船断浪的手如今却好似连这一件小小的瓷器都拿不稳,更是没控制好力道,将它捏出一丝丝裂隙来,“是我当年害他殒命,可……” “师兄,你救下他了。”李忘生的神色有些复杂,“你自己救的,你留下他了。” 是他留下的?他怎么做到的?谢云流的大脑有些混乱,一时竟拼凑不出完整的线索来,直到李忘生的话以一种不容拒绝地架势,冲进他的脑中,才让他抓住了那一丝灵光—— 是那封信。 那封,他送去扬州的信。 “师兄,还是那个问题。你说,我们和他们……”李忘生指了指门外,语带深意,“到底谁才是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