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日]如鼠
“说那样的话,是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呢?” 被,这样说了。一时之间,得意忘形了,没能控制住自己。明明只要维持着那种关系,持续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却还是把不应该说的话说出来了,接着,一切都搞砸了。 因为他……向狛枝告白了。 然后,惨败。 从日向所在的方位,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狛枝。挺直脊背坐在办公桌前,时而敲击键盘、时而端起咖啡啜饮,狛枝工作时的模样总是一丝不苟,在工作场合这并非罕见的场面,而日向的视线也一贯都是隐秘的,毕竟低下头就会被堆叠起来的文件夹挡住,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狛枝注意到。 在工作中碰面时,狛枝总会清爽地朝日向打招呼,这一度让日向对狛枝抱有某种微妙的好感,只是那份多余的好感后来演化成了其他糟糕的情绪,让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但却绝对称不上,是好的变化。 应该,用“变质”来形容吧。过度摄取的酒精,guntang的体温,通红的脸颊,濡湿的嘴唇,一颗又一颗解开的衬衫扣子……那种事突兀地发生在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日向也从自己竟然毫不抗拒被狛枝触碰的这件事上,察觉到自己喜欢狛枝的事实。然而那个时候,他虽喜欢上了狛枝,却依然不够了解狛枝,完全忘记了那是怎样一个我行我素的家伙……本以为会顺理成章交往,却并没有,只是成为了床伴。 只是,床伴,而已。 日向看得出来狛枝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也许只是觉得身体还算契合吧,没有什么不适感于是便接受了;后来日向也有问过狛枝,是不是其实取向是男人的话题,结果被告知根本没考虑过这种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并不感兴趣。 虽然一开始只是意外什么的,但如果日向君希望的话,我倒是也不会拒绝啦。 说着这种话,狛枝露出了一贯的微笑,是日向会觉得触动的那种笑容,但是,日向也因为这样而意识到,告白的话语,绝对不能随意地说出口。 ……暂时保持现状就好,没有必要追求更多,得不到回应也无所谓。还好这家伙那方面相当冷淡,应该也不会再和其他人发生关系。所以,就算只是意外也还是想要握住……就算只能闭嘴,什么也不可以说。 高中时期,他们两个人互相认识,关系并不好,直到临近毕业,他们之间才变得缓和,成为了朋友。可是他们的交往仍然浅薄,日向始终不太了解狛枝。他只明白狛枝的头脑很灵活,轻易就能做到一些他无法想象的事,而同样有能的人聚集在一起,跟平凡无趣的普通高中生完全区别开。 日向那时无比仰慕着似那样特别的存在,可自己始终被平凡所禁锢,不管怎样都只是远远地看着,结果最终碌碌无为地毕业了,并没有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发觉狛枝和自己应聘了同一家会社以后,过去那份仰慕似乎又觉醒了,对于才能者的憧憬让日向一发不可收拾地关注起狛枝,而这似乎就是,如今这一场噩梦的开端。 说不出口。告白的话语,根本说不出口。没有办法向只是单纯维持现状、对与谁交往毫无兴趣的狛枝倾诉心中的感情。但就像他们意外变成了床伴一样,日向的想法也在一次意外中被狛枝知晓了。 没有人会在被喜欢的人拥抱时还能冷静思考,何况日向当时几乎理性全无。狛枝的汗水不住地滴落,打湿他裸露的皮肤,季风自二人的身体内部席卷而过,暴雨倾盆而作,日向因此不可遏制地想要亲吻狛枝。他希望狛枝不要有所顾虑,粗暴也好、命令也罢,只要能让他感受到真实。于是,那句话脱口而出。 喜欢……你啊。像情爱中的喘息一样,控制不住,告白的话从起伏的胸腔中吐出。 日向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狛枝动作顿住,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但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那么自然而然的爱语。那么令人困扰的爱语。 日向君,刚刚是说了什么?狛枝停下来低声问他,话语缓慢而温柔。日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会儿,他才找到声音,颤抖着开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狛枝凝视着日向,好似要从日向脸上找出答案。然后,狛枝离开日向的身体,散落的发丝遮掩住眼睛,但日向能感受到,狛枝仍注视着他。 说那样的话,是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呢? 日向张口结舌,无法为自己辩解。 那晚因为日向的错草草结束了,再之后,两个人没有再私下见过面。工作时间,狛枝还是会正常地与日向对话,日向也会尽力维持平静地面对狛枝,但是除此之外的时间,他们没有任何交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倒退回了最初。 只是……一时失言,就全部毁了,连仅有的温存都不复存在。狛枝没有给出回应,也不再触碰日向。 喜欢原来是,这么,不可饶恕的错事吗? 要是那个时候没有发愣,能找到合适的借口,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哪怕得不到回应,哪怕温存只是妄想,哪怕不能承认……自己的喜欢,也没关系。明明没有关系。 憧憬还是爱慕,都无所谓。日向不是没有试过,努力改变自己对狛枝的感觉,但不管怎样回想狛枝对他说过的恶语,回想高中时期他曾对狛枝抱有的厌烦,也根本就无济于事。以前那些不能理解的事情,现在竟全然接受了。 他在回忆中发觉狛枝的口是心非,也发觉自己其实只是想要了解唯一无法理解的狛枝。会变成朋友,也是因为这过分旺盛的求知欲吧。不讨厌,所以是喜欢。这样的道理,怎么会真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呢? 所以感到心痛是活该,感到凄惨也是活该吧。 这样绝望地想着,度过了数日。每次在工作时间外碰到狛枝,日向都想要对狛枝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能低头擦肩而过,像躲避着狛枝一样,可狛枝也并没有对此说什么。这其实也算是答复了吧。仅凭床事维系着的爱意,是不可能得到善终的。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明白呢。 这样的痛楚甚至被其他人察觉到了。同事在午休的时候碰到日向,闲聊一般对日向说,日向先生,最近是不是跟狛枝先生发生矛盾了呢? 诶……?日向愣住。 啊,那个,因为日向先生和狛枝先生看上去关系很好,休息时间也总是待在一起,但是最近日向先生好像经常一个人度过午休…… 这样吗?日向喃喃道。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关系很好吗? 那倒也没错,毕竟高中时就认识了,还是朋友。可他们现在还算是朋友吗……? 这个时候,日向忽然看到了狛枝,捧着咖啡杯从不远处经过,他们一瞬之间对上了视线,日向为此陷入了恍惚。同事还在日向耳边喋喋不休着,似乎想要对日向传达什么,但日向统统没有听进去了。 他盯着狛枝。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喜欢上狛枝这件事。 狛枝并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烦人的个性,总是毫不顾及别人的想法而行动,高中时也多次用“预备学科”的绰号为难他,想让他知难而退。这种人,根本就不具备任何值得让人喜欢的优点,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喜欢他呢? 因为外表吗?因为才能吗?因为是朋友吗?还是因为……放不下他呢? 可怜的、弱小的恋心,不会得到养分的,就算枯萎了,也只是咎由自取。即便如此,哪怕他们只是短暂地对上了视线,日向也还是感到了一阵欣喜。 真是,不像话啊。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抱着这样的心情,今天的工作不知不觉结束了。离开会社的时候,日向正好碰到了狛枝。两个人的视线又一次对上了,日向一时怔在原地,下意识张口想说些什么,嘴巴却只是白费工夫地开合着,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反而是,狛枝忽然朝日向搭话了。 “日向君,是准备回去了吗?” 日向立刻感觉自己的手心沁出了汗,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其他人好像要去喝酒……日向君不去吗?” “……不去吧。”日向生硬地回答。 “那样很不合群哦?没关系吗?”狛枝说。 “那些事,无所谓吧……”日向敷衍地说。 一瞬间,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日向逃避着狛枝的目光,手指紧紧地抓着公文包。 “还是去吧,日向君。”半晌,狛枝如此说道。 “不是去那边的酒会,而是久违地和我去喝酒吧。” “诶?”日向愣住。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去喝酒了吧?难得有机会,日向君就来吧。”狛枝劝说着日向。 “这样……不对吧?”日向忍不住说道。他看向狛枝,与狛枝目光相接,“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么为什么……日向君,为什么要说‘不对’?”狛枝微微皱眉。 “我的意思是,狛枝,你如果只是想维持同事的情面的话,在工作时表现不就够了吗?工作结束之后还和我产生联系,根本就没有必要吧……”日向别开视线,笑了一声。 “……哈,你是这么想的吗?日向君?难道事到如今你要告诉我,你后悔了?” “后悔?狛枝,你到底想说什——” 狛枝伸出手,拽住了日向的领带,把日向拽得一个踉跄。 “日向君那天,对我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我真的非常困扰哦,困扰得不得了——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日向君究竟抱有怎样的目的,是不是想玩弄我,所以才在那种状况下,对我说的呢?”狛枝紧拽着日向的领带,直视着日向的脸庞,口吻近乎控诉。 “等、等等——谁想玩弄你啊——”日向慌乱地说着,视线不由自主往四周乱瞟。他们可是还在会社附近,会被其他人发现的—— “哈……明明是日向君对我说了那种话,之后却根本没有来找过我,甚至刻意不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跟我说话,一直放任我自己烦恼……这不就是玩弄吗?” “才不是啊!明明是你、是你不主动找我吧?我才是烦恼得不得了,一直想着你的事情——想着你……是不是……”日向的声音压低了,变得踟蹰。 “哈啊……”狛枝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日向君,你该不会是指望,我能在你说‘喜欢’的时候,立刻就答复你吧,正常来说,不应该都要给别人考虑的时间么?我可是非常、非常认真地考虑了很多天呢——” 日向顿时怔住:“那,那你那天说的话——” “嗯?啊……我是在抱怨日向君告白得太突然了哦——还有,前阵子不是我不主动找日向君,是工作太忙了,一直到今天科室才终于闲下来呢。”狛枝解释道。 “……是,这样吗?”日向愣愣地看着狛枝。 “不然还会是什么?”狛枝奇怪地说。 “……没、没什么。”日向心虚地移开目光。 “哼,就算日向君不说我也可以猜到哦?你一直在胡思乱想吧,所以说预备学科就是……” “这和预备学科无关吧!是你没有说清楚!” “这种指控,恕我不能接受呢!我有说过吧,‘如果日向君希望的话,我倒是不会拒绝’,所以——” 狛枝微笑着,再一次拽紧日向的领带,压低声音说道: “从一开始就是,只要把你所希望的事情说出来,就可以了哦,日、向、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