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表与她
终于来到了监狱的接待室,随着门的开启,好像穿越至十八世纪的法国,去赴一场由玛丽·安托瓦内特主办的,盛大晚宴。 巨大的水晶吊灯、豪奢柔软的沙发、华丽的烛台,手工编制的古董窗帘.... “嘭~” 随着大门的关闭,我被困在这个洛可可时代。 隐藏在郁金香里的隐蔽摄像机开启了,闪烁着窥探的红光。宽大屏幕前,坐着一位优雅的女士,她有一头微卷,类似于海藻般柔顺的长发。久经保养的手指上,精美的长指甲,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如同烈焰一般guntang的红唇,微微张开。 “开始吧。” 屏幕里,赫然是艾薇拘束的身影。 当我抚摸着丝绒繁复的壁纸,踩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看着眼前,震惊到令人咋舌的富贵,有一种不真实的错愕。我不敢相信在Z国的监狱内,还有一处,充满贵族气息的屋子。 在这间屋子的所见所闻,让我将李香兰的期待值拉满。 开门进来的,会先是仪仗队吗? 来人应该是,一头白金色的卷发,马卡龙配色的礼服,管家会走在最前面,浓重的法国上层口音,高声唱着“夫人到。”再用礼杖将地面敲出闷响。 女主人进来时,应该是高耸入云的假发,再夸张点,头上顶着战舰,或是插着羽毛;她应该有一把精致的小扇,贝壳还是象牙的;坐下就会,吞掉单人沙发的裙子;像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腮红,或许还有假痣...... “哈哈哈”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太夸张了吧。捂了嘴,神色尴尬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被云朵包裹的柔软令人眩晕。 等待,令人发闷。 抬手看了看表,10:05了,这人还没来,心下暗暗不爽,讨厌迟到的人。 房间内,高级沙龙的香味,让我心里不真实的感觉,更甚。望着手表上指针的转动,陷入了回忆。 树上不断绝的蝉鸣,混合着湿热的酷暑,让身体上湿答答的。 我站在,由翠竹编织的吊脚楼上,看着豪斯阴郁的脸,嘴里骂骂咧咧。 “豪斯,我在这里。” 我朝他挥了挥手,他抬头看了一眼,抱着东西快步走向我。 “你们东亚人,礼物都喜欢送假货吗?” 豪斯比我高出不少,一头棕色的卷发,蓄着络腮胡,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爽,伸手递出一个有签名的高尔夫球。 他的话让我眉头紧皱,有些生气地看过去,眼里全是警告。你小子要再往下说,我就给你算歧视和刻板印象了啊。 “嚯!郝医生出手大方啊,泰格·伍兹的签名。” 把球接过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怎么看出是假的吗?有什么区别吗?我摇摇头,还给他。 “昨天那个金丝眼镜问我,有喜欢的明星吗?我就说泰格·伍兹。” 他将球随意地 ,扔进包里。 “今天,那个眼镜又叫我去,说是给我一个惊喜,就送我这个。” 他突然凑到离我很近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 “你知道吗,送给我的时候,球上的墨水还没干了。” “哈哈哈,这也太可恶了吧,哈哈哈。” 这些人作假也太不专业了吧,就算是假货,好歹把戏做全啊,拿个吹风机把墨渍吹干也好啊。 他见我不顾形象地笑着,脸上有些挂不住。 “别笑了,别笑。” 像是想到什么,他神情凝重的盯着我,蓝色的眼珠子转也不转,看的我心里发毛。 “他们,不会是,还没信任我们吧。” 豪斯说完这句话,凝重的表情更甚。 听到他的怀疑,我也收起了笑容,后背有些凉意。 毕竟前几天,才被人用枪指着头,那种生死未卜的恐惧,我可不想再体验了。 “反正,我们得尽快完成任务,早些回去,待在这里,说不定命都没了。” 他转身就走,又回头问了我一句。 “他们,给你什么惊喜了吗?” 听到他的话,我想起那张脸,在清冷的月光下,美丽妖冶的脸,那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眼眶里的泪珠,倔强的不肯落下,眼尾处,擦拭不去的,一抹诱人的红...... “哎呀,快走快走,没有没有。” 这是我做记者以来,第三次出外勤,化名为杰奎琳女士,带着豪斯去到东南亚的某处,扮成发达国家,上流社会,医疗机构的供应商,寻求合作。 而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捣毁这个丧尽天良的,跨国器官贩卖组织。 郝仁、郝医生,就是我们的目标,豪斯说的那个金丝眼镜是郝仁的助手。 ...... 虽然过程有些凶险,我们还是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从那里回来之后,写出一篇,关于器官贩卖的报道。因为配图过于血腥,文字犀利,真实,一经发出,得到各国的重视,由于郝仁的犯罪证据里,触碰到了阿美丽卡的利益,几经周旋,他被引渡到国内受审。 看着那些失踪已久的人,再次回归家庭,人们相拥喜极而泣的画面,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这次的经历,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郝仁并不是传统意义的坏人,他偏执,疯狂,对于自己犯罪的事实,有着魔鬼般的自洽。 在他接受最终的审判前,我决定再见他一面。 和郝仁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阿美丽卡的某处监狱。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我拿起了电话。 “以前,都是你在外面,看着别人,现在,我在外面看着你,郝医生作何感想啊?” 我看着他,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穿着宽大的囚服,脸上的狠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和放松。 “杰奎琳女士,艾薇记者,我该叫你什么?” 他为难地,摸了摸头。 “随便你。” 郝仁暗黄的上牙露出来,咬着厚唇,怔怔地看着我,目光里,有我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我能看看那块手表吗?你没丢掉吧。” 那是我们在分别前,他强硬送我的礼物。回国后,本来想丢掉的,看着转动表针,不知为什么又留了下来。 我微笑着,给他展示。 看啊,我保护得真好,就像你当初送我一样。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送人真东西啊。”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情绪不停地转换。 “我不应该被关进监狱,我是个医生,很多人因我,而活下去,他们该对我表示感谢,而不是将我丢进这他妈的监狱里,等待该死的审判......” 他的语气突然高昂起来,说到激动处,站起来用力地敲打着玻璃。 我望着陷入癫狂的他冷笑,对吗这才是我认识的郝仁,什么狗屎的云淡风轻,你他妈到死都是个发疯的恶魔。 看着这边的动静,狱警快步走过来,将他架住,往回拖。 “杰奎琳.....艾薇....艾薇....这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真货.....啊....” 狱警的电棍打在他身上,他惨叫着,很快没了声音。 ...... “铛~铛~铛~” “布谷...布谷....” 走神的思绪,随着落地摆钟上,伸出的,小布谷鸟叫声而清醒。 我伸手看了看表,已经10:30了。 我摇了摇头,看来这位,身上带着谜团的贵妇,根本没有时间观念。我有些后悔,干嘛要听疯狗的安排啊,真是的。 我不准备再等下去了,站起身来,朝门边走去。 “咔...咔....” 当我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门开了。 “你好啊,艾薇。” 她从我身边走过,仿佛一阵香风过境。 娴静、自若地。坐在沙发上。 她拿起一根雪茄,熟练地剪去茄帽。一手拿着点火器,一手旋转,看着袅袅的烟雾升起,馥郁的香气袭来,拿在嘴边轻嘬一口。 整个动作,还真是优雅啊。 我还站在门边了,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她也没催促我,就这么恬静地看着我。 好吧,就算我要走,也该和她打个招呼。 “资料上,倒没说您要抽烟。” 我无奈地,坐在她对面,敷衍的打着招呼。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脱身。 “要尝尝吗?” 她伸手,拿了一根,递到我面前。 保养得宜的皓腕上,是斑驳的、淡粉色的疤痕,我有些冒昧的抬头。 “谢谢,我更喜欢女士香烟。” 她顺着我的眼神,看上自己的手臂。 “你在看个?” 她意有所指地问我,收回了手臂。 我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 “这是我的荣誉勋章。” 她望着我,得体的微笑,忽视了我的冒犯。 钟摆转动发出的“滴答”声很大,我想,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赶快结束吧。 “很感谢您的邀约,我很抱歉,李香兰女士,我想,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您另请高明吧。” 我说完这些话,就起身要走。 “是我专门要你来采访我的,我们很像不是吧” 当我的手,再次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像?怎么像,我是一个记者,你是一个贵妇,我们的出身、人生,本该是没有交集的,哪里像。 或许是她的话,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开门的手,停止了。 “我知道你所有的事,你已经跌落谷底,你需要我的帮助,艾薇。而我,也同样需要你。” 她的香味,突然离我很近。俯身在我的耳边,讲出一个名字。 那双细腻的柔荑,牵起了我的手,我呆愣愣地看着她。 “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个家庭幸福,生活优渥的贵妇,为什么一夜之间,剁碎家人?”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过于冰冷的酒液,让杯壁上挂了一层霜。十分好听的声音,耐心地对我诱哄。 好吧,我很感兴趣。 “你会感兴趣的” 她骄傲的仰头,饮下。 看来我是走不了了,认命地打开录音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