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北京的早晨阴雨绵绵。 略显病态的床头灯亮起，微光如锡箔纸，斜照在被子上，笼罩一层淡淡的昏黄。这个台灯坏了好一阵子，应该是线路接触不良，不怎么有用了。 沈清砚懒得管，放任它继续病态。 昨天登机和到家前，小陈都再三嘱咐她发照片营业，并附上金主爸爸的图。 值得一提的是，沈清砚所有公开的账号都不归公司管，连徐好也没有密码。 为保住小陈的饭碗，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消息提醒，但都不如一大串红色字体的未接来电显眼。 未等她冷笑，来电提醒再次跃进屏幕。急促的振动落在耳边，像围着脑袋转的苍蝇，烦不胜烦。 顺手接起，对面显然没料到这次会接通，愣了半晌，才确认事实，张口便是一通奚落：“你哪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的！以为你死了呢。” “又要多少钱？” 女人气焰骤降，语气略生硬：“我们也不想的啊，不过你弟正上着大学不是吗？他原来那个电脑坏了，最近看上了一台新的，最少要......要万把来块。” “说过多少次，你俩的儿子不归我管。给你钱可以，给你儿子想都别想。” “一家人还分那么什么你我。招娣，你是不是嫌贵？它贵有贵的道理啊。再说你现在能赚——哎。” 那边忽然捂住话筒，一阵淅淅索索的推搡过去，换了个人来说：“沈招娣你他妈什么意思？信不信我去网上曝光，让你身败名裂？” 是沈鸿浩。 她光脚下床，走到镜子前拨弄头发，闻言只觉得好笑：“行啊，我无所谓。我现在连死都不是问题。不过没了我，你们这一家挟恩的懒鬼还指望去哪讹钱？” 沈招娣是出生那天起便跟随她的名字，阴魂不散，直到上高中那年。 招娣，招弟，其含义不言而喻。 有关沈清砚的家庭背景，互联网上众说纷纭。光各大八卦论坛就能找出十几种各不相同的说法——富二代，官二代，暴发户，某煤老板的女儿......其实她的身世再普通不过，甚至称得上可怜。 出身小县城，父亲早逝，母亲改嫁。继父对沈清砚没感情，以至于每逢喝醉酒、输钱，都要找借口打她。加上沈清砚那身反骨，挨顿毒打是家常便饭。 弟弟出生前，母亲的家庭地位好不到哪去。从始至终，对她的遭遇都装聋作哑，偶尔还会成为帮凶。 终于，他们如愿在沈清砚初二那年迎来了弟弟沈鸿浩，她在那个家也愈发像个透明人。 而沈清砚是纪云弦给她取的名字，意义深重。 初次听到新名字的感受至今仍记忆犹新。心上像给捅了一下，绽出一个血泡，像只饱含热泪的眼睛。① 自他为救沈鸿浩身亡，这个名字便一直代替纪云弦陪伴着她。 每念一次，就想一次。 思及此，沈清砚顿时失了周旋的心思：“有手有脚，想要就自己赚钱买，我不是你的ATM。想怎么曝光也随你。” “妈的，沈——” 毫不留情地挂断，无视沈鸿浩未完的话及sao扰式的回拨，她马不停蹄赶去发微博。 照片该露出的首饰露了，文案艾特了官博，挑不出毛病。 发出未满一分钟，评论开始频繁涌进萧衍的名字。 沈清砚下意识以为他俩关系暴露，心往下沉，可明明热搜榜风平浪静。兜了个大圈，最后发现问题出在萧衍那儿——他把沈清砚关注了。 时间距离她发博，大概前后脚的程度。 难怪那么多“磕到了”的评论。 反手拨去一个电话，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两秒后，对面接起：“宝贝，你怎么知道我刚下飞机？” “刚下飞机就有空关注我了？” “这不是把你放心上嘛。” “你非得这样恶心我吗？” 他低低笑起来：“那万一某天我俩公开呢？” 当下沈清砚没听出他背后的意思，只觉得是不可能的事儿：“下次先斩后奏前，跟我说声。” “行。” “没别的事儿挂了。” “有。”萧衍说，“正好明天给你介绍个人，中午一块吃顿饭？问了你经纪人，明天没行程。” “谁啊？” “我哥，你听过弟弟。之前在英国读书，这次回国估计会陆续接手我家那些东西。总之见见他对你没坏处，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接你。” 萧衍在业内有背景这事儿已是公开的秘密。由于他经常提起，沈清砚也就一直知道他有个很优秀的哥哥，叫萧杭，但从没见过本人。 这还是萧衍头一回带她见家里人。 想到这儿，她差鬼使地答应：“好。” ...... ...... 夜是斑斓，酒是醇香。 独自靠在吧台角落，竟也真没人认出沈清砚。 只是杯沿刚沾唇，便被一把夺过。 杯中液体剧烈摇晃，铺洒在地面。 她没回头，闻着那股熟悉香水味都能猜到来者身份。 李钰两根眉使劲拧在一起，斥道：“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 “死不了。” 看她一幅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态度，他倒很想说些什么，又如鲠在喉。最后憋着股气，把酒一饮而尽：“出来，小爷亲自送你回家。” 沈清砚挺想笑。这位少爷恐怕在董姝桐面前都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 “不麻烦你，我喝完就走。” “成。”李钰不劝了，盯她两眼，作势要拨电话。 猜到他要打给董姝桐，沈清砚“啧”了声，本能地阻止，咬牙切齿：“cao，李钰你今年几岁了？怎么尽干跟人告状的事儿。” 他笑嘻嘻地收起手机：“管用不就行了。” 说完迅速换上另一幅表情，兴师问罪：“你多久没吃药了？多久没去看医生了？” 她不太喜欢事事被当作精神病人谨慎对待的感觉，于是甩开李钰的手：“说了我有分寸。” 李钰和董姝桐是发小，也是沈清砚在这个世上唯二的朋友。 唯二见证她在纪云弦死后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的朋友。 当年若没有董姝桐哭着拦下她，沈清砚早该死在第一次自杀那天。 就连出国留学，她也不忘嘱咐李钰替自己照顾沈清砚。 除了纪云弦，只有她最在乎她。 所以在她一滴滴眼泪，一句句挽留、安慰的话中，沈清砚最终选择了留下。 ——————— ①原句出自杨绛《我们仨》 来晚了，自罚三杯。 下一章另一位男主终于要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