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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停,才慢慢的转了头。他大哥,正费力的爬起来,青森森的脸庞,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大哥!”二爷跑过去,轻轻的扶住大爷。那么轻,甚至都没什么分量。他身上,都是药的苦味和腥臊气,大爷躺的日子久了,这种味道,早就浸入皮rou,再也洗不下去了。“银山啊,过年了?”大爷嘶哑着喉咙,轻轻的问。他刚才,似乎听见了鞭炮的声音。“嗯,二十八了。”陆银山强颜欢笑,他明白,大哥为什么突然醒过来。“娘,呢?”“娘啊,包饺子呢。”“卢凉,怎么还不回,来?”大爷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悄声的说道。陆银山不知该怎么接,他刚要说话,就听大爷又说。“我,我,打他了,他是不是生气了?”“那个,苏,小姐,我不,喜欢的。”陆银山明白了,他大哥,这是糊涂了。他回想了一下,大哥腿刚坏了的时候,确实有个姓苏的姑娘来过他家。苏小姐,就是几年前商行老板的女儿,特别喜欢大哥。他记得那个女孩,只不过苏小姐走的那天晚上,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和卢凉打起来了,打的特别凶,他也是第一次见大哥对卢凉发脾气。大爷强撑着,他转着脑袋,看着墙,眯缝着眼睛。浑浊的眼睛里都是黄黄的粘液,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干枯的胳膊抬着,抓着被子。“银山,你去,他,找回来,好不好?”“都入秋,了,他别,冻坏了。”大爷说的磕磕绊绊的,他使劲的喘气,才能说这么多话。“嗯,一会儿我就去叫他。”陆银山不忍,只能点着头应和。“我去叫娘来,大哥你等我啊。”“嗯。”陆金山靠着床,呆呆的,甚至有点痴傻。陆银山风一样的跑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就来了,手里的佛珠都没撒手。“金山,金山,你醒啦!”老太太激动的扑过来一把拉住大爷,声音都是抖的。“娘。”陆金山颤巍巍的抬手,去拉老太太。只不过他目光放空,已经是全然看不见的。“傻孩子。”老太太慌乱着,她心头一阵紧缩,陆金山这个时候醒,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孩子,怕是回光返照了。这是她的心间rou啊。她实在……无法面对。“娘,我饿了。”大爷带着点撒娇的意思,他已经慢慢的清醒了,不似刚才那般糊涂。“嗯,儿啊,你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老太太刷的红了眼眶,轻轻的拍了拍大爷的肩膀。“饺,子。”陆金山的嗓子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喘一口气就呼噜噜的响,破旧的风箱似的,难听的很。“嗯,娘这就去做,你等着娘。”老太太抹了把眼睛,急匆匆的去了厨房。陆银山站在大爷床头,心头翻涌。“银山......我的坠子,坠子呢?”大爷又猛的想起了什么,他说话费劲,喉咙里憋着气,十分吃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慌的四下摸索。陆银山忙找,他记得是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在这呢。”他把书扔在一边,莹白的坠子露出来。那是卢凉的,陆银山认识。轻轻给大爷挂在脖子上,眼睛看着一边的黑色小袄,陆银山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哥和卢凉,难道是……温凉的玉,贴在大爷同样冰凉的皮肤上。陆金山摸着它,嘴角勾起,悄悄的笑了。他想起来了,卢凉死了,早就没了。真是不乖啊。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陆金山觉察到了自己胸口闷的很,他脸色变的难看,手指紧紧的扣住观音坠儿上的暗纹。一口气,顺着肺管子吞进去,却上不来了。血,顺着嘴喷出来,大片的血花和着褐色的汁子。大爷呕了几口,面色冷下去,再没有光彩。他那么平静,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前后也不过一刻钟。人,便没了。干枯的手,拽着脖子上的坠子,身子慢慢的歪了下去。嘴角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大哥!”陆银山嘶吼了一声。门外。老太太端着半生不熟的饺子跑回来,她紧着走,缠了足的小脚蹭着地,手里托着那碗刚出锅的饺子。白菜rou的,零零的掺了点香油。冬日里,热热的汤子洒着,几颗饺子浮在上面,脆嫩的葱花小舟似的飘起来。老太太手烫的通红,站在门外。手里的碗,在听见里面的一声吼叫后,跌了下去。啪的一下。摔的粉碎。顺着胳膊淌着饺子汁儿,那些水儿遇到腕子上的银手环,粘连在一起,紧紧的冻上了。地上的饺子,还热腾腾的,陷在泥土里,粉嫩的rou儿露出来,沾着灰。人的一辈子,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谁和谁相遇,谁和谁分别。若不是心里头还有着牵挂,怎么能挺得过这么多的苦,又怎么舍得一声不吭的死去呢。冬日里的海棠树,披着雪,站在那里。它看着远方,袅袅的炊烟升起,鞭炮崩碎的皮子挂在了枝头,如同祈福的飘带,带着破碎的希望。夜奔与思凡,放在一起,就是成全,分开,就是命数。第40章飞蛾二十九了。天蒙蒙亮。李伯清开的飞快,他狠狠的踩着油门,大有神挡杀神的架势。卢凉坐在旁边,腿肿的老高。他本就受了伤,又一路颠簸,怎么能好。“你个死小子,早晚要把自己搞死。”李伯清都骂了一路了,三江口的时候,卢凉直接发烧晕了过去,他想让他等一等,先看病。可卢凉说什么也不肯,急眼了就要跑。李伯清拗不过他,只能妥协。搞死我乐意。”卢凉怼他,他使劲用仅剩的那只手擦着车窗,窗外,是飞闪而过的田地和树林。“你特么快点。”“cao,卢凉你特么是不是不把我当人,牲口都能累死。”。。。。。嘴里叼着一个大馒头,呼哧呼哧的啃,李伯清手里攥着方向盘,一个转弯,甩上了大道。袅袅炊烟,随着烟囱飘上来,飘过山,飘过河,吹散在远方的风里。李伯清这人呢,不能说好,坏又没坏在骨子里,他十岁随母亲入李家,遇到小小的卢凉。那时候,卢凉还姓李,他娘也还在。时逢三月,刚能脱了棉衣的时候,李伯清穿的时髦,带着小帽,衣着得体的跟在他浓妆艳抹的母亲身后。他进了院门,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树后悄悄露着眼睛的男孩儿。卢凉的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