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法比安老师下午好！”

    “今天也来等卡维老师下课吗？”

    褐发男人手里还捧着一堆论文，听到有人打招呼，立刻扬起爽朗的笑意。

    “是的，跟他约好了共进晚餐呢。”

    学生们齐齐发出羡慕的赞叹，毕竟卡维和法比安成为伴侣的传闻几乎传遍了整个教令院。

    Normal不知道刻印的关系都很羡慕法比安能拿下卡维这朵高岭之花，更别提第二性别者了。

    小道消息广泛的人更是在私底下推敲卡维、法比安以及艾尔海森三人之间的关系。

    毕竟卡维前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艾尔海森家这件事，被好些人撞见过，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有人说法比安和艾尔海森同时追求卡维，但艾尔海森落败了。

    大书记官的追捧者不少，那人立刻遭到反驳，但卡维与法比安忽然的亲近就像是给那道传闻盖了个章。

    总之，卡维与艾尔海森自那晚之后再也没见过面。

    刻印关系达成后，卡维仍旧抱着唯一一丝希望回到了大巴扎，但直到妮露表演结束，小游戏的摊主们纷纷收东西离开，热闹的氛围逐渐变为冷清，卡维也没有等到艾尔海森。

    卡维说不清那时候自己是什么想法，他一方面很想与艾尔海森见面，一方面又不希望他出现，毕竟他的费洛蒙已经沾染上了法比安的蔷薇香。

    只要艾尔海森一见到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意识到。

    可他又想，如果艾尔海森知道自己与别人刻印了，会表现出怎样的反应呢？

    不解？厌恶？还是无所谓？

    反正不会有生气这道选项就对了。

    然而，纷杂的思绪都变为了空落落的自嘲。

    艾尔海森根本没有来，最后卡维还是抵不住Sub离开自己的Dom太久而产生恐慌感，不得不离开大巴扎。

    之后，他没有再去找艾尔海森。

    对方也没有主动找他。

    就连在教令院里相遇，艾尔海森都像是没事人般，与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就离开了，连跟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卡维很多次都想问他为什么那天晚上失约了？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那晚的失约就像是给他们之间的实验合作关系划上了一个句号，此后，艾尔海森依旧是教令院令人仰慕的大书记官。

    而自己，已经变成了只能依附Dom的存在。

    刻印之后并没有给卡维带来多好的待遇，只要离开法比安太久，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散发着不安，想见自己的伴侣、想被对方安抚的冲动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卡维维持着最后的骄傲，与法比安约法三章。

    他们每天会见一面，法比安会适当地给予卡维一些抚慰，而PLAY则半个月才会进行一次。

    今天，就是他们进行PLAY的时间。

    与法比安前往兰巴德酒馆就餐时，卡维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撞见艾尔海森。

    而且，对方的面前还坐着一名Sub，卡维认得她，算是自己的直系学妹，妙论派最近出名的天才少女特蕾娅。

    “喂……好像你现在的伴侣是我才对吧？”

    感觉卡维的眼珠子都要黏在艾尔海森身上了，法比安只能无奈地发出抗议声。

    卡维这才回过头，扯了扯嘴角：“抱歉。”

    “不过……我也挺好奇呢，艾尔海森居然和别的Sub走在一起了？”法比安双手交叉地抵着下颌，微微笑起来，“你之前一直不在须弥城，我想你也不知道，艾尔海森从来没有和任何Sub深入交往过吧。”

    卡维手上的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沙拉，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另一侧的艾尔海森。

    “不知道……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吧。”

    “你是第一个。”

    法比安望着卡维，道。

    卡维忍不住苦笑：“那又如何？第一个不代表就是特别的，而且我们……”

    根本就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种关系。

    但卡维不打算把自己与艾尔海森的实验告诉任何人，只能默然。

    “现在，特蕾娅大概是第二个？你也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吧……”

    法比安嘴巴没停，眼睛却直接对上了艾尔海森的视线。

    对方的绿眸隐隐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先是瞪了自己一眼，又转向了背对着他的金发美人身上。

    又或者说，在卡维出现的第一时间，艾尔海森就已经注意到了。

    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克制住看向卡维。

    在意识到法比安的挑衅时，艾尔海森出乎意料地更气闷了，以至于特蕾娅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楚。

    年轻的少女在呼唤了艾尔海森第三次仍旧没有得到回应时，终于长叹口气，也朝艾尔海森的目光所及之地望去。

    特蕾娅有些诧异：“居然是卡维学长和明论派的法比安前辈，艾尔海森前辈，您需要上去打个招呼么？”

    提及卡维的名字终于让艾尔海森产生了回应，特蕾娅听见他轻轻地哼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和妙论派的人会交朋友？”

    “也许其他人不会，噢——包括我，但卡维学长应该是特别的吧？”特蕾娅笑意盈盈，“否则您也不会找我合作，对不对？”

    终于能继续刚刚的话题了，特蕾娅为了不浪费时间，趁着艾尔海森的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赶紧接道：

    “我花了两天晚上看完了关于您与卡维学长的实验报告，数值确实是呈现缓慢增长的趋势……这与我之前的一些猜想不谋而合。

    不过您应该知道，我这项研究可是背着贤者们在进行的，但凡被教令院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可都是要流放沙漠的下场。”

    特蕾娅严肃问道：“您确定要资助，并参与这项研究？您可是教令院的大书记官啊……如果出事了，您的下场可要比我还严重！”

    艾尔海森环抱双臂，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耳边：“我想我的诚意已经很足了，特蕾娅，如果我是来钓鱼的，现在的你面对的不应该是我这位书记官，而是那名如雷贯耳的大风纪官才对。”

    特蕾娅摊手，看上去有些无辜：

    “我敢在兰巴德酒馆赴约就代表我现在很干净，没有任何把柄能落入教令院手里。我只是以一位还未毕业的晚辈身份，替您考虑后果罢了。”

    “教令院并不是只手遮天的。”艾尔海森轻叩桌面，“研究只要成功，我就能替你拿下专利，且……一切合法。如何？还有其他问题么？”

    “也就是说，您要求我研制的另一项工具……也包括在内？”

    “不，算是我私人的，但报酬会很丰富。听说你一直很缺钱，特蕾娅。”

    “哈，您说得对。”特蕾娅爽快地点头了：“那么，艾尔海森前辈，合作愉快。”

    艾尔海森颔首，又不由自主地望向卡维，对方的沙拉已经吃得只剩下几片草叶了。

    他的身体状况变好了？

    下一秒艾尔海森便转念想到，也是，都已经与法比安刻印了，自然也不用再抵抗本能。

    不知怎的，艾尔海森只觉得心脏中心似乎被这一想法幻化成的大手残忍而决绝地挖出了血淋淋一大块，变得残缺，也变得空洞。

    就好像有什么一直被自己隐藏在中心的东西彻底失去了。

    “对了，方便的话，能带我去一趟您的实验室么？我想把其他资料一并带走，这样之后也不用麻烦您总是与我见面了。”

    特蕾娅的声音又拉回了艾尔海森的思绪，他略感疲惫地捏着鼻梁，起身收拾东西。

    二人明明是要往前走的，但特蕾娅却在经过卡维时停下来了。

    少女巧笑嫣然，看上去就是纯纯的小迷妹一枚，没等艾尔海森反应就先一步敲击餐桌玻璃面，与卡维打招呼。

    “卡维学长，好巧呀！”

    卡维本来脑袋都快垂到盘子里了，听到特蕾娅直呼自己的名字，只能抬头，露出尴尬的微笑：“呃……你好，特蕾娅。”

    艾尔海森本就走在特蕾娅身后，这下卡维就算是不想看也不得不对上艾尔海森。

    大书记官抱着双手，面无表情，食指轻轻敲动臂膀，看上去有些烦躁。

    “您居然认识我？实不相瞒，我一直很崇拜您！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能约您吃顿饭么？或者喝酒也可以，我的酒量还不错。”

    特蕾娅自来熟的热情让卡维有些无处招架，好在法比安很快就替他解围了，后者笑着接过特蕾娅的话：

    “可以啊，不过让他带上我如何？我酒量也不错。”

    扎着水蓝色高马尾的少女对上大自己好几轮的褐发男人，前者本就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后者则因为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与对方倒是年龄相仿。

    特蕾娅不着声色地眯起眸子，轻笑：“可以啊，法比安前辈，等确定时间了，我会将邀请函交给你和卡维学长的。”

    “或许只给我一个人也可以，毕竟我和卡维一直待在一起。”

    “恕我直言，卡维学长应该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吧？不是任何刻印的伴侣都必须要紧挨在一起的。”

    “噢？听上去，学妹你有别的见解？”

    “呵呵，我的见解大概与常人不一样，未免法比安前辈您接受不了，还是下次再谈吧？”

    ……

    二者不知何时就开始说话夹枪带炮起来，四人周身仿若形成了一个无硝烟的战场。

    身处中心的卡维却愣愣地看着艾尔海森，嘴唇轻动，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

    倒是艾尔海森，听特蕾娅和法比安的唇枪带棒有些头疼，主动问卡维：“要不要到门口吹吹风？”

    卡维刚点头，法比安就想阻止他，但又直接被特蕾娅接过了话，强行带跑了思绪。

    艾尔海森就这么带着卡维离开了兰巴德酒馆，此时已入夜，须弥城的天空很少能看见繁星，只余零星点点散落在各处。

    夜晚的微风把艾尔海森烦躁的心情都吹散了不少，在卡维纠结的神情之下，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游园会那晚，你想跟我说什么？”

    如果要说你和法比安刻印的事，艾尔海森想，自己绝对现在立刻会转身就走。

    但卡维默了默，却只是说：“我只是想和你解除实验关系而已，没有别的。”

    周围的气氛似乎更冷了。

    艾尔海森的低气压让他的费洛蒙都不禁发散了一些些，平日里清冷却显得温和的松木此时极其冰冷而可怖，像是什么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能立刻将卡维吞噬殆尽。

    即使身上属于自家Dom的费洛蒙下意识地为自己抵御松木，却很快就被打散到几乎不剩一点。

    失去了蔷薇香的劫波莲变得弱小又无助，有些孤零零的。

    “艾、艾尔海森……收回去……”

    被S＋的Dom费洛蒙包裹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卡维现在已经刻印了，身体更是会下意识地拒绝其他Dom。

    被澄澈的音线打断，艾尔海森这才反应过来，松木瞬间消散。

    “……抱歉。”

    卡维捂着胸口，无奈地笑起来：“能听见大书记官的道歉可真是难得一见。”

    艾尔海森垂下头，灰发遮住了他的双眸，卡维无法解读他的情绪，但声音格外低沉。

    “你为什么要和法比安刻印？”

    二人明明肩并肩站着，卡维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艾尔海森，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淡然地回答艾尔海森。

    “因为我还想活着。”

    “生命或者自尊，总得做出选择。”

    明明卡维没什么情绪，但艾尔海森却觉得心脏那处空落落的地方像是被拉扯着神经般无时无刻地产生钝痛。

    他听见自己问卡维：“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你两个都能有呢？”

    “哈！”

    卡维忍不住嘲笑。

    “如果能有，我们的实验还能一直原地踏步么？我还没那么天真，艾尔海森。”

    “你的意思是，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跟着法比安了？”

    像是被质问一般，让卡维生出无名火。

    “我和法比安如何，都与你无关！”

    大建筑师冷冷丢下一句话就甩手离开，艾尔海森就这么站在原地怔愣地望着金发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卡维甚至没有回一次头。

    钝痛愈发强烈，几乎侵蚀了艾尔海森每处神经、每个细胞、每项器官。

    极度理性现实的大书记官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何处，已经将心落在了卡维身上。

    就连法比安什么时候离开，特蕾娅什么时候站到身边的，艾尔海森都没有发觉。

    特蕾娅插着口袋叹气：“理性的大书记官啊，也会深陷爱情的苦痛之中？”

    “……”

    “好吧，那我给前辈您一个忠告。有些事要用嘴说出来，藏在心里是没有用的，不是每个人都如草神大人一样拥有读心的能力。”

    “以及——即使那玩意儿我研制出来了，我也不太希望对象是被逼迫使用的。”

    艾尔海森抬眸，已经恢复了平时冷淡的模样：“我还轮不到被一个晚辈教育。”

    “这是忠告，忠告！”

    “哦，谢谢。”

    “啧！真是油盐不进！”